徐寒面色阴沉望了凌靖雪一眼,似乎忍着极大的怒气,口气不容置疑:“老太太、娘、大哥,车马已经备好,不必多言。几月后大嫂胎像稳固,再派人接她们回来便是。”见徐严意欲插话,加重语气补上一句:“这是爹的意思。”
徐庭仪一家之主已经发话,余人自然只有答允。徐恬不敢大声啼哭,拉着凌靖雪的手不放,泪眼婆娑。徐严挠了挠头,无奈地拱了拱手,亦退了出去。
徐寒一双眼睛犀利如箭,直直钉在凌靖雪身上。她努力控制着不去看他,反手握住徐恬,拍拍她的肩膀:“到我屋里,咱们说说话罢。”
徐恬望了望二夫人,伤心地摇摇头:“多谢二嫂,我得收拾行李了。”
她无奈孤身回到房中,还未站稳,徐寒怒气冲冲闯了进来,冷冷道:“你冲我一个人来便是,莫要牵扯徐家,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凌靖雪第一个反应是他发现了收买张大人的事,愧疚不言。她本意是在最后时刻抛出楚天师这张牌,既给了大奶奶体面,又化解了相冲的危机,趁机拉拢徐恬到自己一方。谁知徐家竟无视她的建议,真的要将徐恬与方五娘送走。
他们成亲不过三日,不得圆房在先,分离在后,无怪徐寒生气。此事是她一手策划,凌靖雪不禁低了头,小声道:“我以为……”
“以为?你最好不要插手徐家的事!”徐寒眸光刺进她的心,寒凉彻骨。
“什么……”凌靖雪觉得不对,正想追问清楚,他却大踏步走了出去,似乎厌恶极了她,一刻亦不愿多耽。
她追了几步,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生生止住步伐。回头看见墨梅畏畏缩缩躲在门外,紧张地望着她。心念一转,她急急吩咐墨梅:“快,跟着驸马,听清楚。”
墨梅怔了怔,方明白过来她要自己监视徐寒,慌慌张张答应了几声。她是徐家的人,口里虽应着,心里不免有些犹豫。
凌靖雪瞪眼喝道:“还不快去,必不怪罪你!”
墨梅也听得云里雾里,颇起了几分好奇心。她不敢再违拗凌靖雪,咬咬牙,疾步奔了上去,盼着徐寒不要迁怒于她。
凌靖雪舒了一口气,这才惊觉自己太过冲动。但不知为何,她迫切想知道他发怒的原因。他眼里的怒火落在她的心上,灼出一个大大的空洞,令她坐卧难安。
时间漫长得可怕,沧海桑田,她觉得几个时辰里自己仿佛老了好几岁。催促荷澜看了十几回,她终于等回了满脸纠结的墨梅。
墨梅刚跪下身,便听凌靖雪急不可耐问道:“驸马可说了为什么?”
看她惶急的模样,墨梅仔细掂量,不说只怕蒙混不过去,但据实以告……为难地看着荷澜,她勉强回答:“二少爷去了方姨娘屋里,帮她收拾行李。”
荷澜知道凌靖雪的心意,温言抚慰:“你只管照实说。公主当你自己人,这才派你做事。”言下之意她若不老实复述,往后别想继续在院子里当差。
墨梅果然急了,一狠心,磕了个头:“方姨娘哭哭啼啼问二少爷为什么,二少爷起初不肯说,后来见她哭得伤心,便答应每日去别院瞧她。”
凌靖雪眉头紧皱,对她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很是不满。墨梅看在眼里,结结巴巴续道:“后来方姨娘说张大人的事是公主设的陷阱,二少爷没附和,只说要她小心行事。方姨娘逼得紧了,二少爷才说……”她瞟了瞟荷澜,似乎拿不定主意。
荷澜耐心亦不多,使了个眼色:“有公主在,你怕什么!”
“二少爷说就算公主没有指使张大人,钦天监为大奶奶卜卦本就僭越。公主建议再请一位更高位的大人化解灾象,是有意让皇上抓徐家的把柄。方姨娘原本不肯去,听了二少爷的话才允了。”墨梅百般措辞,总算说了个大概。
“解卦是不怀好意,不解是挑拨离间。”凌靖雪苦笑:“反正在他眼里,我无论什么都是错。罢了,都是我咎由自取。”
墨梅知道自己表现不佳,急着挽回,插话劝道:“公主莫伤心,二少爷心里其实有公主。方姨娘与二少爷相识已久,说的话必不错。”
荷澜听出弦外之音,皱眉追问:“方姨娘和驸马怎么说?”
墨梅想起二人复杂的对话,后悔已然来不及,唯有硬着头皮继续:“方姨娘说:‘我知道,你喜欢上了公主,巴不得我赶紧走。’二少爷迟疑了一下:‘要不你多住几月,等大嫂生产了再回来?’”
凌靖雪神色阴晴不定,不知不觉坐直了身子,认真倾听墨梅的转述。
“方姨娘气得跺脚,吩咐雨桐把东西都带上。二少爷笑吟吟瞧着,好半天才说了一句:‘要不照着我的尺寸量量?别院天冷,少带些被子。’”
这哪是生气,分明是调情的话。墨梅年纪小不懂事,荷澜却臊得脸颊绯红,忙忙打断她:“后来驸马送方姨娘和大小姐走了?”
墨梅感觉不对,但不知哪里出了错,茫然应答:“二少爷亲手把方姨娘扶到车上,看着人走了才回书房,奴婢瞧得真真的!”
荷澜恨不能把她的嘴封上,胡乱抓起一只茶碗塞进她手里:“茶凉了,你沏杯新的来。”连连递眼色好歹将她打发了出去。
凌靖雪怔怔出神,荷澜轻轻唤道:“公主,驸马早晚会明白的。”
“有什么打紧,他左右不喜欢我便是了。”她抬起空落无神的大眼,呆呆叹息:“荷澜,我想要他,应该怎么做?你知道么?”
荷澜心头大恸,半跪着牢牢握住她的手,语带哭腔:“宫里娘娘那么多,她们有法子,咱们也一定有!”
凌靖雪反复斟酌着她的话,缓缓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