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退众人之后,襄凡也收起了气愤的表情,沉着脸便来到那个所谓为国君诞下公子的贵妃处。
昭惠一路跟随,襄凡心有不快,但也默许了他的无礼行为。“为何你认为孩子不是自己的?”昭惠到底是忍不住心中的疑问,趁四下无人的时候隐密的问向襄凡。“女人怀胎需十月,难道十月前的我在何处,你会不知晓?”襄凡停下脚步,看着昭惠冷冷问道。“这,你确实在赵国没错,可若孩子不是你的,那女人怎敢遣奴婢来报喜呢?”昭惠这就不懂了,那女人又不是傻瓜,自己的男人怎么会弄错,难道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国君?“或许,是十月前你偷偷来齐与那女人怀的孩子?”昭惠努力将事情想得合情合理些。只不过惹来的是襄凡大大的冷眼。
“你别胡思乱想,有些事并不是你想的那般简单,齐国亦与赵国不同,其中关系繁复杂乱。这个女人和孩子,或许便是有些人手中布下的另一局棋而已。”襄凡只能说到这里,倒不是怕昭惠讲此事说与他人耳中,而是局势瞬息万变,少一个人知道,便少一份危机。“看来,你在齐国也不怎么样。”昭惠轻轻笑了,看着襄凡紧张的样子,就觉得心情愉悦。“你就不怕我把你在齐国的近况说与赵信之听?”又是一次不经意的试探。
“你会吗?”襄凡抬起昭惠下颚,眼中神情让人无限遐想。“也许会呢。”不确定的语气谁也无法信服,昭惠也只是说说罢了,有些事自己心中明白就好,赵信之又何须知晓。昭惠的话终于让襄凡会心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看了眼身旁的少年,向后宫安平贵妃起居的宫殿处走去。来到紫鸾殿时,昭惠与襄凡才发现殿外已经等候了不少人员,除去后宫原本的侍从婢女,竟还有不少朝中大臣,连太宰李德兴、兵部将军方中语也赫然在场。襄凡暂停下脚步,看到太宰与方中语,心中便涌出数个念头,他们来得到快,皇子一事,一定不简单。
“怎么不走了?”昭惠看着驻足不前的襄凡,问道。襄凡未言语,单单用眼神示意着前面不远处的两位大臣,昭惠恍然便明白,说道:“他们与此事有关?很棘手吗?”“与他们定然脱不了干系。”襄凡表情越发冷静,昭惠也不好多说什么。等到几人再走近紫鸾殿时,大臣们与众侍女也发现了国主襄凡与赵国国君的到来,赶忙行礼。此时的襄凡表情举止已然转变为一国之君,仪态非凡,神色威严。形式化的免了众人的礼节之后,襄凡便打算带着昭惠直接去见贵妃以及那个所谓的“公子”,可太宰李德兴却抢先一步跪于国主面前,表情极为夸张的激动喊道:“恭喜王上喜得贵子,这是我齐国之福,天佑齐国!”没想到他这么欣喜若狂的一喊,旁边所有人都顺势跪倒,口中无不赞颂齐主天佑,天赐皇子,可越是这样,越是让襄凡心中恼火,偏偏在此还得隐忍不发。
突然间,襄凡便觉得事有蹊跷,这帮朝野重臣即使在短时间内得知贵妃产子的消息,也不可能在自己之前来到紫鸾殿便候在这等待。最大的可能就是早有预谋,意欲逼迫自己不得不承认皇子身份。若是皇子降生的消息过早传于朝庭与民间,那自己便无法否认这个根本与自己无关的婴孩,在众人面前矢口否认的话,岂不是承认自己十月之前根本不在齐国,那么自己的去向以及苦心编排多年的身份就值得玩味了。想到这里,襄凡连最起码的冷静都略有些丧失,刚想将众人全部遣走,昭惠却暗中拉了拉这位即将失控的齐国国主。一看这仗势就明白大臣们居心叵测,而襄凡因为新生婴孩的降生已然不快,再加上大臣的有心算计,不怒才稀奇,但此时明显不适合做出任何失态举止,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是傻瓜,对于襄凡这位君主,也不是所有人都真心臣服这位身世依旧疑点重重的齐王。昭惠虽不喜襄凡对赵国的封锁控制,一但他失势于齐,齐主易人,赵国又能如何?与其期待下任齐主的仁慈或是昏庸,不如把握住襄凡的手段,这样便会避免将自身陷于被动之中。于是,昭惠在关键时刻,制止了襄凡的冲动。
这时的襄凡也立刻反映过来,嘴角竟泛起一丝冷笑,轻轻触碰昭惠的肩,让其放心自己已然调整过来后,再一次让大臣们起身,并且亲自扶起了太宰与方中语,这才让众人在前殿稍做休息,等待自己见过小皇子之后再做商议。以两位重臣为首的官员们,倒也没有违令,一脸激动的离去了。可李德兴与方中语闪烁的目光却让襄凡十分厌恶,这两位大臣,看来是得找个机会一并铲除了。等到无关之人都已离开时,襄凡与昭惠这才踏入紫鸾殿。贵妃因为在内殿休息,并未出来见礼,但二三十个奴婢侍女却跪了一地,头伏得低低的,好像有些惧怕这位君主。“你们都给本王退下,我要亲自看看贵妃与公子。”这时的襄凡不用再刻意放轻声调,盛怒之下到是将婢女们给吓得不轻。战战栗栗的人们一个不剩的退出了紫鸾殿。
这时襄凡的心情才稍好一些,继续往里走,刚看见生产完孩子的安平贵妃虚弱的躺在榻上的身影,还没靠近,便被安平近身服侍的年老女官拦下。“好大的胆子,连我都敢拦。”若不是见其年岁已大,襄凡真想将她一脚踹开。可那老妇虽心底也害怕不已,但有些话不得不说,这后宫中除去国君之外本不该有其他男人进入,可现在王上身边跟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这于礼于法都不合规矩,况且贵妃才刚产子,更不能见外人了。老女官的做法到也没错,换作平日襄凡定不会发怒,可如今情况却又不同,说完心中所想的那些话之后,换来的是国主冷冰冰的眼神,这才发现自己在这纯粹是碍事,找了个借口也趁势走了。活了这么大的数岁,也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这帝王家的事,也不是自己一个老婢女能理解的。
“看来,我还是应该出去,你的妃子生孩子,我来这的确不像话。”昭惠这才想到要离开,虽有些口是心非,但场面上的话还是得说。“刚刚不是很有兴致的便跟来了吗,还走什么。”襄凡这时又不想真的让昭惠离开了,都说旁观者清,身在局中的自己或许会将某些细微的线索遗漏。他俩的声音都不大,除了彼此能够听清楚外,到不用担心躺在床上的女人听到,安平贵妃好像是睡着了,脸上失了血色,柔弱得很。“你到底是来看女人的,还是来看孩子的?”昭惠有些搞不懂襄凡的来意了,压低声音有些不满的说道。若是看女人的话,那女人不正躺在那儿吗?赶紧看了便离开吧。若是看那刚出生的孩子,就不要傻傻的站在这,徒增尴尬。
襄凡刚想反驳些什么,突然一阵婴儿的啼哭在殿中清亮响起,床榻中的安平贵妃被孩子的哭声惊醒,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自己的骨肉,而是站在自己前方不远的国君。“王上……”安平的声音很好听,孱孱弱弱的,惹人怜爱。看着自己的夫君,这个女人更是激动不已,刚想起身行礼,才想起自己的身子体力全无,于是,一把搂过身旁襁褓之中的小公子,抱在怀中想要送于孩子的父王疼爱一番。新生的婴孩才不懂这些,只知一味的哭泣,那哭声,像只夜啼的野猫,襄凡更是不喜。可是再讨厌也不能这时便显露在脸上,自己还有些话想要问与贵妃。
径直走过去,接过安平手中的孩子,说也奇怪这婴孩一到襄凡的手中便停了哭声,吸了吸小鼻子,呶呶嘴,便又沉沉的睡了。当讨厌一些事物的时候,哪怕它再可爱,此时也不能体会到其本身的美好,只会将负面的情感无限制的放大,人的心只能看到自己想要知道的东西。襄凡便是这样,哪怕那孩子生得再粉嫩可人,心中也不会疼惜于其,草草看过一眼,被昭惠笑着接过,站在一旁逗弄去了。
“安平,本王有些话想要问你。”襄凡再没管孩子怎样,只是靠坐在贵妃身旁,轻声问道。
“王上有何话想问安平?”贵妃见襄凡不甚开心,还只当是这位国君初为人父,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这个巨大的惊喜。此刻见国主有话问自己,也没想那么多,应承了下来。 “安平是何时知晓怀上了本王的孩子的?为何等到孩子都出世了,本王才刚刚知晓?”襄凡问话并没有一丝怀疑的意味在其中,到是微微透出些太晚知道消息的不满。
“十月前的那夜,王上独自来到臣妾处就寝,不久之后安平就发现自己有喜了,可是恰逢先王重病,王上那时只管着为先王祈福祷告,将自己关在寿福宫的内廷中,哪有时间知道安平怀了公子的事呢。”安平说得委屈,她的确未曾撒谎,自从那夜后自己一直便没有机会将这个喜讯转于国君的耳中。 “王妃不曾记错吧?”襄凡的笑容很虚假,可在安平的眼中却成了自家夫君逗趣的玩笑。
“怎么会呢,臣妾记得很清楚的,那夜王上来时殿中并未点灯,王上还命臣妾将奴婢们都遣退离开,而且不许臣妾点燃烛火,说是……说是这样有情调。”安平说起这闺房密事,苍白的脸蛋霎时也羞得通红,不敢再看像襄凡。一听这话,襄凡立刻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出,如果是有人冒充自己的身份与贵妃行了这苟且之事,并且还诞下这孽种。
回头看着抱了孩子的昭惠,眼神也变得阴狠起来,此刻襄凡之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这孩子杀掉,再将这女人与那假冒自己之人一同凌迟处死。昭惠当然也听懂了安平贵妃话中的含义,原来孩子的父亲真的另有其人,以襄凡之性格是决无可能做出这种闺房之事的。可如今事已至此,就得想出个万全的法子来应对,看着襄凡想要杀人的眼光,昭凡心中猛然涌起一阵担忧之情,倒不是为了孩子或是那个女人。而是襄凡,这种时候,一定不能让他做出冲动的事来。
于是,昭惠将孩子紧紧抱在手中,微微冲襄凡摇了摇头,示意其先谋而后动,不要因一时之气犯下无法弥补的过错来。要知道,现在齐国朝野之中有不少大臣都紧盯着这个孩子,其欲意的便是齐国现任国主襄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