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元辅先生没有这么无能的弟子!

海瑞从来不跟着科道言官一起弹劾张居正,这是让朝中言官极为失望的一点,当然,这和张居正并未曾真正的僭越主上威福之权有极大的关系,张居正并没有趁着皇帝年幼,欺负孤儿寡母。

而摆在文华殿上的那扇屏风,就是最有力的佐证。

别的事,海瑞很少表态,但是这还田事,他一定会帮帮场子,他收到圣旨回京之后,就只想办一件事,那就是让徐阶还田,现在是让南衙那帮缙绅们还田。

“具体的章程呢?”海瑞支持还田令,但是这具体如何还田,就非常值得商榷了。

张居正颇为郑重的开口说道:“在南衙诸权豪交甲弩之后,就开始还田之事,孔子为政,先言足食,管子霸佐,亦言礼义生于富足。”

“南衙积弊已久,强令只还田,则吹求过急,强行白没,则是贾似道公田法白没,怨声载道,沸反盈天,此非长久之计。”

贾似道在南宋末年,搞了一出公田法,目的是挽救南宋末年,朝廷的财政危急,大抵把田亩全部白没,结果这政策还没推行下去,贾似道就被冠上了奸相的名头,后来贾似道倒台,这公田法白没的公田都成了忽必烈饷军、漕粮和给功臣的赐田。

“若真买大户逾限之田,似无不可。”王国光颇为感叹的说道:“奈何朝廷国帑空空如也,哪里买得起呢?”

景定年间,贾似道也不是直接白没,而是以会子,也就是纸钞购买,南宋末年的钱引纸钞,就跟眼下的大明宝钞一样,擦屁股都嫌薄的存在。

若是贾似道真金白银的砸下去,把田买回来,也不会招致那么多的怨念了。

这可是朝中今年最大最大的事儿,这件事一定要做而且要做好,否则新政就是无稽之谈了,富国强兵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气氛有些凝重,所有人都看着张居正,等待着张居正的处置。

南宋末年,贾似道弄的沸反盈天,换到大明,南衙还田处置不利,必然招致天下缙绅沸反,到时候怕是张居正都收拾不了这个场面。

“诚如是也。”张居正颇为赞同的点头说道:“这就是了,积弊已久,世代累积祖产,朝廷拿出一纸法令,说白没就白没,招致怨怼,吹求过急,强令必须归还,此乃奸人鼓说以摇上,可以惑愚暗之人,不可以欺明达之士也。”

谭纶一摊手说道:“要我说就抄家!谁不还田就抄谁的家!”

“有本事他们就造反,然后朝廷就去平叛,反正俞帅在南衙在松江府,戚帅在北衙,我还不信,他们还能翻上天去?干脆直接下令强行还田,不答应就抄家,我强兵在手,何惧他们不尊号令?”

“那就依大司马所言,强令还田。”张居正似乎颇为赞同的说道。

谭纶满是豁达的笑了笑说道:“元辅,你又急,我就是这么一说,元辅处置便是,我就是看你们神情紧张,放松一二,继续廷议、廷议,当我没说过。”

谭纶这一打岔,所有人的神情都轻松了许多,谭纶知道自己是个急性子,也就是那么一说。

朝廷存在的根本,就是为了调和各个阶级的矛盾,若是所有事,直接奔着斗破的局面而去,天下不宁,那新法还不如不实行。

张居正这才开口说道:“上次徐璠在昆山诗会提议,要以船引换田亩,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松江市舶司刚刚筹建,福建巡抚、应天巡抚奏闻,一张三桅船引,在南衙就要十余万两白银一张,行情稍好,更是应声而涨。”

“一张船引,换一万亩良田,下田按四分之一折,中田按二分之一折算,他们自己交易买卖凑整,到朝廷换取船引。”

“这松江市舶司刚刚筹办,就以两百张船引为上限。”

船引需要堪合,这堪合的两张纸,是一张纸随机撕开,而后将齐整部分对齐,骑缝书写下印,骑缝章是自洪武年间空印案后,留下的规矩,一张纸根本撕不出一模一样的犬牙,骑缝书写也印章,也是极难造假。

两百张船引,每年都要重新补办一次。

第一年的还田规模,就是两万顷,先到先得,后到没有。

“人啊,不患寡患不均。”海瑞听闻张居正的法子,要搞限量,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没有船引,在海上就是倭寇,想要做买卖,做生意,那都是提心吊胆,从造船开始,一直到贸易结束,如此冗长的环节,要绝对不能出一点的差错,否则事情败露,就是违禁,罚没事小,砍头事大。

第一年还限量,谁还田还得早,谁就有船引,就可以合法出海买卖。

这就是在玩分化,张居正,是玩弄人心的高手。

一个成熟的政治家,不仅要自己动,还要让对方发挥主观能动性,自己动起来,好好配合政策,很显然,这就是张居正阴狠狡诈的地方。

张居正在一些旁支末梢的领域一直输,在富国强兵的两个领域内,堪称常胜。

所以,张居正在输掉的那几阵之上,到底是他输了,还是他根本就没打算赢?

“那就暂且试行?”葛守礼沉默了片刻说道:“能行就行,不能行就再想办法。”

“还有人反对吗?”张居正看向了所有的人。

朝廷不白拿,可以用田换船引,月港船引一共就一百一十多张,一票难求,而松江市舶司船引,一年两百多张,船引的价格受到增发的冲击,价格一定会降,但是仍然稳定在一个不会赔钱的地步。

这次的廷议时间不太长,毕竟会试,才是眼下京畿的大事。

张居正收拾着东西打算讲筵,而朱翊钧思忖再三,才开口问道:“元辅先生,是故意的?”

“臣不解。”张居正俯首说道,小皇帝说的是什么事儿?

朱翊钧开口说道:“先生家两个麒麟儿入会试,是不是为了吸引科道言官的目光,好降低推行换田令之事?”

“这…”张居正罕见的没有立刻回答,但是支支吾吾,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张居正他就是故意把两个儿子扔出去吸引火力!

“元辅先生还真是不择手段啊!”朱翊钧那真的是叹为观止。

张居正想了想,端着手说道:“儿大不由父,他们中举已久,想考,总是不让他们考,他们便喋喋不休,索性让他们考一考,知道天外有天,山外有山。”

“那要是考上了呢?”朱翊钧笑着问道。

张居正沉默了下说道:“考不中吧。”

“讲筵吧。”朱翊钧没有过多的纠结这个问题,而是示意元辅先生可以开始讲筵了。

“必时习而后能悦学问,必温故而后能得知新。臣等谨将去岁所进讲章重复校阅,训解未莹者,增改数语,支蔓不切者即行删除。遂编成大学一本、虞书一本、通鉴四本、装演进呈。”

“伏望皇上万几有暇时,加温习庶旧闻。不至遗忘新知。日益开豁其于圣躬。贯为有补。”张居正呈送了已经注解好的孟子、大学等书。

一本论语讲了一年之久,这不是张居正讲的不行,也不是小皇帝学的不快,而是皇帝问的太细,而且皇帝刚读书,有些道理,需要逐字逐句的去讲解,接下来的内容,就不会那么复杂了。

张居正俯首说道:“今日起讲孟子。”

“孟子见梁惠王,梁惠王本身是魏侯,僭越称王,孟子以道自重,不见诸侯。正好梁惠王卑礼厚币以招贤者,乃是一个行道的机会,孟子因往见之。”

“梁惠王一见到孟子就问,先生不远千里而来,有何计策,可以利寡人之国乎?”

“孟子说:我之所以说王不应该言利,是因为王乃一国之主,人之表率。”

“王若是惟利是求,说‘何以利吾国’,则此端一倡,人人皆效尤。为大夫的便计算说:‘何以利吾家?’为士庶人的便计算说:‘何以利吾身?’上取利于下,下取利于上,上下交相征利,而弑夺之祸起,国从此危矣。”

“此所谓:万乘大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

张居正讲起了孟子,正好,和今天还田的事儿所对应,一国的君王,唯利是求,弑夺之祸必起。

谭纶是进士出身,自然懂这个道理,他说抄家,就是调解下气氛,说到还田时,气氛太过于紧张了,恨不得不能呼吸一样,兹事体大。

朱翊钧颇为认同的说道:“唯利是求,就会弑夺之祸,千乘弑万乘,百乘弑千乘,立刻就会变成礼乐征伐自诸侯、家臣出,天下无道。”

“可是,一国之君,不应言利吗?”

张居正立刻否认道:“当然不是。”

“孟子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仁者,心之德,爱之理;义者,心之制,事之宜;”

“此处为亦有,也有,孟子说,君王不是不应该言利,而是不能只说功利,也应该好仁义。”

就像是知行合一,就像是孔夫子赤子之心纯白至质一样,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经过了不断的解读再解读,慢慢的失去了本意,当打开这些经典,按照其本意去理解,就发现,其实孔孟之道,并非不言利,只是相比较之下更重仁义。

可是读书人读着读着,就变成了耻于言利,不应言利。

张居正接着说道:“孟子跟梁惠王说治国需要仁义,是因为当时王道不明,人心陷溺,各国的游士,莫不是以功利之说,阿奉君王,就尽是些苟且之言,而孟子独举仁义,是为了遏制人欲横流,存天理于即将毁灭之时,其有大功。”

“七篇之中,无非此意,读者宜详味焉。”

孟子只说仁义,是孟子所处的环境下,世上的公功利之说已经足够多了,而不是孟子不讲功利,若是只读《孔子》、《孟子》,死板教条,而忽略了当时的社会情况去理解圣人训,一定无法理解圣人的本意。

“先生大才。”朱翊钧颇为感慨的说道:“礼部尚书万士和,之前为南衙缙绅申辩时,就曾经说过一句话:惟曰仁义而已矣,何必言利,以启危亡之祸!”

“惟,只有,万士和说只讲仁义就够了,而不必言利。”

“万士和,嘉靖二十年进士第五十八名,隆庆初年官至礼部左侍郎,可就是连万尚书读书,似乎读的都不是那般精通,只知道刻板教条的引用,似乎只要违背了一点点圣人训,就是干了天和,没了天理,明天大明就要亡了。”

张居正认真的思考了下说道:“万尚书最近读书已然精进,就像人活着总要吃饭,朝廷要安天下,自然要言利的。”

海瑞两次秒杀万士和;冯宝三次引用孔夫子孟圣人的话去骂万士和,不读书,读死书;朱翊钧更是两次开口训诫,万士和读书终于算是有了点模样,至少是践履之实,甚至偶尔还会依仗着矛盾说这个工具,去分析圣人训。

这是一个不错的转变。

张居正是循吏,君子耻于言利,张居正不会,他提出了富国强兵,处处都是言利,甚至还要变本加厉。

讲筵结束,朱翊钧微微欠身行礼,算是结束了今日的讲筵。

朱翊钧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开口说道:“先生,海总宪说先生,工与谋国,拙于谋身,海总宪为天下诤臣之首,如此评断先生,自然有些道理,让先生两个儿子承受如此风力舆论,他们未曾入仕,不见得能扛得住。”

“求非常之功,做非常之事,但是并未入仕,则为私,非理所在,朝廷的风波,不应该由常人承担。”

张居正俯首说道:“两个孩子自己想考,也不完全是为了公利,也有私利。”

“如此。”朱翊钧迈着四方步离开了文华殿。

“恭送陛下。”张居正俯首送别皇帝,这小皇帝真的是鬼精鬼精的,其实他就是玩了一招金蝉脱壳,将科道言官的目光和风力,完全集中到自己两个儿子会试之上,偷偷在南衙推进还田令。

张居正清楚文臣的把戏,不就是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吗?张居正也会。

所以科臣们,一定会瞄准张居正操弄国柄科举考试这件事上,那么还田令那边的风力舆论就会小一些,就没有那么困难。

他能扛得住科道言官的攻讦,宋阳山、汪道昆能扛得住吗?

宋阳山身上还背着胡宗宪的冤案,那封伪造的圣旨,差点就把宋阳山给打趴下了,汪道昆是胡宗宪的袍泽、至交好友,知道宋阳山身上还有这件事,还能和宋阳山齐心协力,一道做事吗?

张居正在分化南衙权豪缙绅的时候,徐阶等权豪缙绅,也在分化办事的官吏。

从内外廷去分化,比如张诚和张进在南衙打了言官王颐,就是在分化;

从身份上去分,汪道昆是浙党、宋阳山是张党、俞大猷是帝党、张诚张进是阉党;

从亲仇去分,宋阳山和汪道昆,一个是胡宗宪仇人,一个是胡宗宪的亲朋。

若是宋阳山和汪道昆分道扬镳,南衙还田令,不了了之,张居正也不打算做任何的妥协!

谭纶大司马说了:直接下令强行还田,不同意就抄家!

办事的两个巡抚,没顶住压力,选择了投降,或者被分化,事未成,张居正就打算亲自下场,以武力为胁迫,白没权豪侵占田亩!

杀他个血流成河。

朝廷,从建立之初,就是暴力。

张居正清楚的知道自己选的这条路,有多难走,所以他竭尽全力,无所不用其极的要走下去。

科道言官们等到会试榜单揭晓的时候,才知道又上了张居正这个阴险小人的当!

会试录取的三百名进士里,没有张居正两个儿子的名字,也就是说,张居正素有才名的两个儿子,名落孙山!

那张懋修,幼而颖异,初学作文,便知门路,可比小皇帝读书强得多,七岁能成文,十六岁中举,少年才气,天下闻名。

结果,落榜了!

“元辅真的是…读书人啊,他这是骗了所有人啊!”王家屏带着浓郁的怨气,出了贡院之后,王家屏就一直在准备弹劾张居正的奏疏,这准备了一发哑炮。

目标消失了。

全晋会馆内,葛守礼颇为淡定的喝着茶说道:“记吃不记打,元辅玩这手暗度陈仓玩的炉火纯青,张四维和王崇古都吃了这个亏,科道言官,那是一点记性不长。”

“强调多少次了?说过多少次了?攻讦元辅,没有任何一句话是多余的,一定要践履之实,一定要拿住确凿的把柄,这次张敬修、张懋修二人参考,我就说了,不要起哄,看看,现在丢人的是谁?”

“没靶放箭,惹人耻笑。”

范应期想了想说道:“还是葛公高明大义,抓住高启愚这个把柄,打的元辅措手不及,厉害啊!”

“可不是嘛,主考是吕调阳啊,张居正的头号门下走狗,居然没给党魁两个儿子,一点点的优待,让两个人全都落了榜,啧啧。”

“无毒不丈夫,张居正狠人也。”

葛守礼颇为不满的说道:“是无度不丈夫,没有肚量的不是丈夫,你不要胡说,天下文气散漫无状,曲解甚多,都是这种话以讹传讹,传多了导致的,天下之事,坏就坏在了这里。”

葛守礼教训完了两个晋党,坐直了身子微眯着眼看着王家屏和范应期说道:“我之前叮嘱伱们,莫要收了举人的银子就行方便,你二人听进去了没?行了方便没?”

“我判断,元辅很可能借着自己的儿子名落孙山,高举清查科举舞弊的大旗,止科场舞弊之风。”

“你们要是做了,就现在跟我说,别到时候元辅打了过来,你们再跑过来号丧。”

王家屏和范应期彼此之间互相看了一眼,彼此一笑,王家屏说道:“我收了银子。”

范应期也是附和的说道:“我也收了银子。”

正当葛守礼面色大变的时候,王家屏和范应期异口同声的说道:“可是,我们都没办事。”

“啊?”葛守礼一时间有些呆滞的说道:“只收银子不办事,你们这跟谁学的?这这这…”

“跟巡阅边方兵科给事中李乐学的。”王家屏颇为确切的说道,李乐耍了张四维和王崇古,吃了好处之后,仍然把宣府大同的长城鼎建这个雷给点了,张四维和王崇古能奈李乐如何?

人家李乐是元辅罩着的,张四维和王崇古敢用下作的手段报复,元辅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手段才叫下作。

“说穿了还是跟元辅学的。”范应期面色古怪的说道:“好像也没什么,收了银子不办事,他们这些落榜的举人,还得再过来送礼,请求指点一二。”

葛守礼听完,叹为观止的说道:“你们俩,真的是坏事做尽。”

“既然收了银子,收了束脩,就是你们的弟子了,定要好好提点这些举人,多多指点,别藏着掖着,否则屡试不中,凭生怨怼,若是他们金榜题名,你们也有贤德名声不是?”

“互利才有互惠,我们晋党做不到张党那样同志而党,既然是以同乡、同窗、同师结党,也不要做的太恶劣,引后人嗤笑。”

“一定记住,自作孽不可活。”

“谨遵葛公教诲。”王家屏和范应期,赶忙说道。

王家屏和范应期,那是不敢不听话,葛守礼参加廷议,知道的消息就是比他们多,对朝中明公更加了解,这是信息差,很多时候,葛守礼站得高,看得远,提点几句,就能让他们免于灾祸。

果不其然,第二天,张居正上了一道清朗正风止科场舞弊疏,召集四千举人,开始彻查科举舞弊之事,力度之大,前所未有。

这一场狂风骤雨之下,礼部、都察院、翰林院、五城兵马司,甚至是北镇抚司的缇骑,都有人被查了出来,缇骑负责科场检查夹带,这是隆庆二年以后设立的规矩,一共三位缇骑被点了出来,朝野震动。

吕调阳、王希烈上奏引咎致仕,皇帝下旨不允勿议。

情况要比朱翊钧和张居正料想的好得多。

科场舞弊之风,自明英宗正统年间就是屡禁不绝,正统四年,翰林院学士裴纶为主考官,科举舞弊盛行,裴纶不肯依附于杨士奇,不肯舞弊,连自己的女婿都不肯行方便,裴纶主持完了会试,就直接被罢免了。

张居正以为会抓到一个主考,比如王希烈,或者抓到一个同考,比如王家屏和范应期。

几乎是每一举人都仔细盘查,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甚至连缇骑内部都查出了内鬼,最后一个同考官都没抓到,更别提主考了。

抓到的都是些小鱼小虾,大规模,成体系的舞弊案,并没有发生。

更加明确的说,大明首辅张居正,空军了但没有完全空军,没抓到鱼,只抓到了虾。

王家屏和范应期那更是心有戚戚,得亏是听了党魁的话,没惹是生非,否则这一轮下来,自己怕是明天就到菜市口报道去了。

“高启愚的案子,是不是元辅故意下的套啊?”王家屏心有余悸的问着葛守礼。

自从会试之后,王家屏一天三次的往全晋会馆跑,干脆就在全晋会馆赁了一间学舍,用不到没关系,主要是和党魁离得近,方便说话。

王家屏身体力行的支持党魁。

葛守礼看着王家屏怯懦的样子,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张居正的阴险狡诈和雷厉风行,的确是震慑到了王家屏和范应期。

葛守礼敲了敲桌子说道:“你不要疑神疑鬼,高启愚的案子,连元辅都不知道,全楚会馆的腰牌有多难拿?今年会试,也就发了十块,若是元辅知道并且安排高启愚胡作为非,还能雷霆大怒,撤回了高启愚的牌子?”

“高启愚的案子,造成了元辅多大的被动?若非陛下一力回护,明语宽宥、偏袒,甚至连高启愚都不肯追究,就高启愚那个乡试题目,元辅不致仕,很难收场。”

“你的矛盾说都读到哪里去了?所有的事儿,我们只能决定开始,不能决定发展过程和结果的。”

“不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该弹劾还是弹劾,只要事实确凿就是。”

范应期则是一脸迷茫的说道:“还是葛公厉害啊,几次和元辅争锋,都是大胜乃还,我们还是以葛公马首是瞻的好。”

“杨太宰厉害,都是他教的。”葛守礼也不贪功,他的所作所为,都是遵循杨博致仕时给的纲领。

“知行合一说易行难,葛公能知行合一,实乃我辈楷模。”王家屏立刻拍了一句马屁,葛公能平事,能抗事,还能做事,这样的党魁,打着灯笼找不着。

葛守礼也只是笑了笑,杨博一辈子都在用自己言传身教告诉他,当身边都是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之时,就是最危险的时刻,沉迷于这一声又一声的马屁之中,就会迷失自我,迷失本心,迷失方向。

若非小皇帝以貌寝阻拦了张四维还朝,张四维掌握了晋党的戎财之事,葛守礼这个党魁,怕是要做得如坐针毡。

天下事,不过名利二字。

而此时的小皇帝,正在前往宝岐司的路上,开春了,春耕也要开始了,朱翊钧亲事农桑,可不是说建了宝岐司就算万事大吉,事实上,无论风雨,他每天都会到宝岐司来一趟,看看徐贞明的农书写的如何,育苗有没有更好的方法。

朱翊钧走出了玄武门,老远就看到,跪着一个人,高启愚。

小皇帝一步步的走了过去,在他三丈之外停下,朱希孝的手摸向了佩刀,朱希孝看高启愚,就像是在看王景龙,恨不得立刻出刀,将高启愚砍翻在地,王景龙是刺王杀驾,这高启愚搞出来的事儿,不遑多让。

“臣有罪。”高启愚看到了陛下,再次叩首认罪。

朱翊钧看着高启愚笑着说道:“你这人,朕都说了,事情已经了结,你到底要作甚?”

高启愚颇为真切的说道:“臣请陛下治罪,臣为元辅门生为恶,若有罪不罚,恐造成与陛下和元辅离心离德,臣大惶恐,故此请罪。”

朱翊钧看着高启愚,笑着说道:“你做事的时候,但凡能想到这一点,还能出这档子事儿?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这点事儿,根本无法造成朕与先生离心离德,先生有大志,让大明再起,先生此志不变,君臣就无间隙可言。”

明摄宗又何妨?只要能让大明再起,张居正死后,给他个摄宗封号也无所谓,大功天下,大恩君王之臣,朱翊钧给得起,张居正的确是不肯要的,也要不起。

连个正一品的俸禄,张居正都磨牙了三次。

朱翊钧左看看右看看,打量了半天,恍然大悟的说道:“朕知道你在担心着什么了,一罪不二罚,你这罪现在不罚,日后必然成为去皮见骨的那张皮,必然对先生不利,是与不是?”

“是。”高启愚呆滞了一下,这小皇帝人不大,心思却是七窍玲珑,他在想什么都一清二楚!

“行吧,你还算是个人,不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知道闯了祸,不给先生找麻烦,就这一点,就比很多人强了,新建伯(王阳明)一辈子光明磊落,他的学生,个个都是空谈之徒,弄的新建伯现在都入不了孔庙从祀。”朱翊钧点了点头,肯定了高启愚是个人。

至少这高启愚还算是个人,闯了祸愿意承担,上次是上奏疏请求致仕,这次是到玄武门跪等面圣,高启愚没有看事情了结,就理所当然的觉得事情过去了,丝毫不顾及受到牵连的张居正,怎么过关,日后会不会被旧事重提。

朱翊钧想了想说道:“既然要罚,那就贬你去苏州府溧阳县做知县吧。”

“还请陛下明示。”高启愚一听要贬斥,神情终于放松了一下,只是不明白去那里要做什么,苏州府的知县可是肥缺,跑那边去,具体要做什么,陛下肯定有指示。

朱翊钧严肃的说道:“朕的农学师父徐贞明的老师马一龙致仕后,垦荒垦十二万七千余亩!一亩不剩全被侵占了!你到那里,把这些被侵占的田抢回来,把这件差事办好了,朕就原谅你了。”

“臣领旨。”高启愚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领了差事。

高启愚终于知道小皇帝为何要亲自下旨把海瑞找回来,显然是同志同行且同乐的同道中人,海瑞和陛下,对还田之事,极为热衷。

朱翊钧看着高启愚说道:“若是力有未逮,就去寻汪道昆、宋阳山、俞帅、陈璘等帮助,若是还不行,就去寻千户骆秉良,让他帮你,若是还不行,你就原地解职挂印而去,归乡做个地主老财吧。”

“元辅先生没有这么无能的弟子!”

“不识大体、没有恭顺之心,惹是生非,牵连恩师也就算了,若是连能力也没有,当什么官,回家卖红薯去!”

朱翊钧说完甩了甩袖子,迈着四方步,向着宝岐司而去。

“臣遵旨,恭送陛下。”高启愚跪在地上,直到完全听不到脚步声,才站了起来。

若是连这等差事都办不好,大抵是卖不好红薯的,找根绳,自己挂上去,结束这屈辱的一生,留下最后一分体面便是。

正所谓:文华殿廷议南衙还田,张居正阴诡金蝉脱壳,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啪!

第九章 再一再二没再三第443章 大明新秩序的建筑师第一百二十章 观天下英雄,唯元辅与载堉耳第376章 阳,太阳升起第499章 知耻,谓有羞恶知荣辱之心第293章 肯迁京畿就活,不迁就死第一百八十二章 莫须有和意欲为(为盟主“人生那么多不完美”贺!)第530章 今天,明天,荣耀都属于大明工匠!第一百四十九章 少年组天下第一高手朱翊钧第二百六十七章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第315章 文华殿里,喜气洋洋第一百六十章 恨未壮,不能同行第一百七十五章 手缚浊龙潘季驯,惨如水鬼高启愚第一百四十一章 羊毛与呢绒第九章 再一再二没再三第408章 人就是人,我就是我第353章 不是思维简单,而是这样做效率最高第312章 条陈务虚儒生共疾疏第464章 抛开军事威胁不谈,推广海外宝钞第367章 国破,山河亦不在第一十七章 妖孽竟是我自己!推荐一本书:《哥哥我要招安大宋》第289章 你问朕是什么人?朕的名字不可探闻第456章 借还是不借,这是一个问题第五十一章 朕以皇帝的名义许诺第九十五章 客星犯帝座,佞臣僭主上第三十六章 以德服人,以德治国?第517章 大明水师阅舰式第一百九十六章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第二百一十四章 煤市口大火第二百六十七章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第二百三十六章 捣巢灭倭长策疏第461章 官厂团造法,必然失败!第一百六十章 恨未壮,不能同行第一百二十五章 何尝不是一种夫目前犯?第二百五十八章 名义上的家人,变成真正的家人第437章 前恭而后倨,思之令人发笑第七十三章 尊主上威福这杆大旗,我们晋党要扛!第354章 只是官船官贸,不敢妄称再下西洋第524章 皇国兴废,在此一举!尊王攘夷,就第382章 贱儒?收买起来不值钱第一百七十七章 镇库大钱真的很大第一百四十章 大明,被命运扼住了喉咙第三十章 德为心中法,法为成文德第464章 抛开军事威胁不谈,推广海外宝钞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466章 违背祖宗的决定第八章 大明军容耀天威第八章 大明军容耀天威第一百八十三章 馁弱则懦,此诚君王之戒第292章 贱儒类犬第476章 匠人们的分红第一百六十一章 克复大宁卫第一百三十九章 六册一账,收付记账法第一百九十六章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第361章 你不用,还不让别人用?第一百七十四章 祖宗成法不可违,践履之实不可弃,两难如何自解?第487章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垦荒芜田第二百五十四章 有时候,反对,也是一种配合第368章 是谁蛊惑陛下变的如此邪恶第343章 药不对症,就换方子第392章 我朱翊镠该有的命运,就是享乐!第456章 借还是不借,这是一个问题第354章 只是官船官贸,不敢妄称再下西洋第415章 万历朝特色王化道路第525章 那都是过去倭人做的,和现在倭人无第516章 一身偃卧蓬蒿稳,四海苍生恐未安第312章 条陈务虚儒生共疾疏第二十章 君民同耕,大逆不道第二百二十三章 朕的算学附加卷第409章 有史以来,第一支全火器的骑兵第二百二十章 如果这条路走得通的话,就走通了第二百四十三章 陛下总是一如既往的有办法第373章 放不下,不想放下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面假装发饷,我们假装打仗第七十六章 瘦徐家,以肥天下第二百七十六章 银锭不是货币,银币才是第507章 陛下虽然好杀人,但的确是仁君!第一百四十四章 朕,唯利是图!第二百一十七章 自作孽,不可活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鱼两吃第一百五十三章 活在当下,何不贪欢?第507章 陛下虽然好杀人,但的确是仁君!第399章 天欲堕,赖以拄其间;道近隳,问谁第430章 不为刀俎,即为鱼肉第二百章 拿着我的银子,离开我的船第379章 人心都是肉长的,经不起这样扎第二百六十三章 该杀杀,该抓抓,该拔舌头拔舌头第287章 民以食为天,万务民为首第434章 十年之期已到,大明军开拔!第513章 事莫明于有效,论莫定于有证第一百七十章 大明皇帝的镇国神器第九十六章 公与私,根本难不倒元辅先生!第325章 定义别人的过去,就是定义他们的未第322章 他们那里不适合种地第一百九十章 友军有难不动如山,撤退转进其疾如风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第五十四章 过河拆桥,上房抽梯第四十六章 大明早晚有一天,被人踹了摊子!第一百零六章 凭空造牌小皇帝
第九章 再一再二没再三第443章 大明新秩序的建筑师第一百二十章 观天下英雄,唯元辅与载堉耳第376章 阳,太阳升起第499章 知耻,谓有羞恶知荣辱之心第293章 肯迁京畿就活,不迁就死第一百八十二章 莫须有和意欲为(为盟主“人生那么多不完美”贺!)第530章 今天,明天,荣耀都属于大明工匠!第一百四十九章 少年组天下第一高手朱翊钧第二百六十七章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第315章 文华殿里,喜气洋洋第一百六十章 恨未壮,不能同行第一百七十五章 手缚浊龙潘季驯,惨如水鬼高启愚第一百四十一章 羊毛与呢绒第九章 再一再二没再三第408章 人就是人,我就是我第353章 不是思维简单,而是这样做效率最高第312章 条陈务虚儒生共疾疏第464章 抛开军事威胁不谈,推广海外宝钞第367章 国破,山河亦不在第一十七章 妖孽竟是我自己!推荐一本书:《哥哥我要招安大宋》第289章 你问朕是什么人?朕的名字不可探闻第456章 借还是不借,这是一个问题第五十一章 朕以皇帝的名义许诺第九十五章 客星犯帝座,佞臣僭主上第三十六章 以德服人,以德治国?第517章 大明水师阅舰式第一百九十六章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第二百一十四章 煤市口大火第二百六十七章 真诚,是最大的必杀技第二百三十六章 捣巢灭倭长策疏第461章 官厂团造法,必然失败!第一百六十章 恨未壮,不能同行第一百二十五章 何尝不是一种夫目前犯?第二百五十八章 名义上的家人,变成真正的家人第437章 前恭而后倨,思之令人发笑第七十三章 尊主上威福这杆大旗,我们晋党要扛!第354章 只是官船官贸,不敢妄称再下西洋第524章 皇国兴废,在此一举!尊王攘夷,就第382章 贱儒?收买起来不值钱第一百七十七章 镇库大钱真的很大第一百四十章 大明,被命运扼住了喉咙第三十章 德为心中法,法为成文德第464章 抛开军事威胁不谈,推广海外宝钞第十章 一波三折第466章 违背祖宗的决定第八章 大明军容耀天威第八章 大明军容耀天威第一百八十三章 馁弱则懦,此诚君王之戒第292章 贱儒类犬第476章 匠人们的分红第一百六十一章 克复大宁卫第一百三十九章 六册一账,收付记账法第一百九十六章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第361章 你不用,还不让别人用?第一百七十四章 祖宗成法不可违,践履之实不可弃,两难如何自解?第487章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垦荒芜田第二百五十四章 有时候,反对,也是一种配合第368章 是谁蛊惑陛下变的如此邪恶第343章 药不对症,就换方子第392章 我朱翊镠该有的命运,就是享乐!第456章 借还是不借,这是一个问题第354章 只是官船官贸,不敢妄称再下西洋第415章 万历朝特色王化道路第525章 那都是过去倭人做的,和现在倭人无第516章 一身偃卧蓬蒿稳,四海苍生恐未安第312章 条陈务虚儒生共疾疏第二十章 君民同耕,大逆不道第二百二十三章 朕的算学附加卷第409章 有史以来,第一支全火器的骑兵第二百二十章 如果这条路走得通的话,就走通了第二百四十三章 陛下总是一如既往的有办法第373章 放不下,不想放下第二百二十四章 上面假装发饷,我们假装打仗第七十六章 瘦徐家,以肥天下第二百七十六章 银锭不是货币,银币才是第507章 陛下虽然好杀人,但的确是仁君!第一百四十四章 朕,唯利是图!第二百一十七章 自作孽,不可活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鱼两吃第一百五十三章 活在当下,何不贪欢?第507章 陛下虽然好杀人,但的确是仁君!第399章 天欲堕,赖以拄其间;道近隳,问谁第430章 不为刀俎,即为鱼肉第二百章 拿着我的银子,离开我的船第379章 人心都是肉长的,经不起这样扎第二百六十三章 该杀杀,该抓抓,该拔舌头拔舌头第287章 民以食为天,万务民为首第434章 十年之期已到,大明军开拔!第513章 事莫明于有效,论莫定于有证第一百七十章 大明皇帝的镇国神器第九十六章 公与私,根本难不倒元辅先生!第325章 定义别人的过去,就是定义他们的未第322章 他们那里不适合种地第一百九十章 友军有难不动如山,撤退转进其疾如风第一百四十二章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第五十四章 过河拆桥,上房抽梯第四十六章 大明早晚有一天,被人踹了摊子!第一百零六章 凭空造牌小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