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愿当间谍的三个理由

两天过去了,如其说是在找机会,不如说是在理清紊乱的思路。杨文峰也担心,再拖

下去的话,说不定国家安全部的特工会突然出现,那样就太晚了。这是许部长告诉他的,他

认为有道理。当许部长告诉他王媛媛是为中央情报局工作的时候,他立即相信了。世界上有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好像隔着一层不透明的宣纸,你要死要活不得其解,但只要一根指头轻

轻戳过去,一切都一目了然。王媛媛和自己在一起这么久,即使看不见她所有的所作所为,

听不见她所有的只言片语,难道还感觉不到她的异样吗?

他只是不理解,也特别想知道,她为什么要为中央情报局干?

空调呼呼地响着,杨文峰头上还是渗出了汗珠。她一心扑在报社工作上,平时也没有

走穴写文章赚钱,更没有什么大款朋友接济,可是她却活得潇洒自在,优哉游哉。前段时间

更是多次暗示她有超过一百万美金的存款,而且不久前,硬是拉杨文峰到银行,开了联名户

口。杨文峰看过那折子,那一百万美金就在联名户口里。杨文峰当时想,也许她想结婚了,

那样的话,开个联名户口也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于是找了个机会问她是否有结婚的打算,她

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回避了这个话题,眼睛也回避着杨文峰的目光。

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都是那么显而易见,自己竟然视而不见!

再一想,她竟然也是冲着“致命武器”而来,也许还是中央情报局专门培养来对付周

伯伯和自己的,真是可耻呀!杨文峰在心里大声疾呼着。

不过奇怪的是,虽然心里义愤填膺地喊出“可耻”这个词,却无法痛恨鄙视起来,他

太爱她了,虽然他一直无法清楚表达自己的爱,而且每当他想爱得更加深刻一点时,她都仿

佛那么不真实……

自己一直研究全世界的特务间谍和情报机构,王媛媛的这一切表现不正是典型的间谍

的特征吗?杨文峰开始痛恨自己,如果不是整天沉湎于媛媛鼓胀的胸脯和丰满的屁股,还有

那勾魂的嵌入秘肉的丁字裤的话,不是应该早可以发现媛媛的异样?甚至可以在国家安全部

发现之前探出真相而迫使她回头是岸。如果那样的话,不仅仅是挽救了媛媛,也挽救了自己

的爱!

厨房里传来王媛媛洗碗的声音,杨文峰拿起遥控器,关掉了电视,今天是七月七日,

电视里一直在播放有关纪念七七卢沟桥的新闻和记录片。

“媛媛,洗完后快点出来吧!我有话说!”

他冲着厨房高声喊道。就在今天晚上吧!他心里痛苦地做了这个决定。

这两天放出来后,她过来陪他。然而在一起两天了,两人没有**。半夜辗转反侧的

杨文峰抵受不了自然规律,**充血涨得坚铁般,翻身时硌得媛媛生疼。然而当她伸出手来

帮他时,他下面立即萎缩了,他甚至奇怪地想,这些招式该不会也是中央情报局教她的吧?

王媛媛也变得沉默,她一定感觉到杨文峰白云山之行以来的变化。当初,杨文峰一告

诉她那个报恩的故事和人体器官移植,她就猜到是中央情报局策划的。他们以为抓住了杨文

峰和周玉书的致命弱点,以为他们为了延长生命会不惜一切……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她

不能确定,但中央情报局显然失败了。失败后的中央情报局把压力完全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些天她从电子邮件收到了接二连三的情报搜集指令,其中已经三次要求她加紧从杨文峰那

里获得答案,特别是上次通过她之口问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要求她尽快搞到“致命武器”

计划的相关资料,而且他们的口气越来越强硬。王媛媛已经明显感觉到他们在威胁自己了。

水管冲水的声音停了下来,王媛媛走出来时,用手在脸上擦着,杨文峰看得心中一痛。

那是一张美得让自己忘我的脸,三十多岁的王媛媛具有成熟美妇人的一切优点:该大的大,

该小的地方小,有的地方柔软,有的却仍然坚挺,杨文峰不得不把视线挪开,现在不是好色

的时候,他告诫自己。

王媛媛没有像平时那样过来坐在他腿上,而是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眼睛看着别

处。

“我见过国家安全部部长许征。”

“哦,”

“他说周伯伯向他提起过我。”

“哦,”

“现在想来,一定是周伯伯那时想让我到国家安全部去时向部长提到我。”

“哦,应该是。周伯伯竟然亲自向部长推荐你,老人家真是很看重你的。”

“许征也是他看上的!”

“哦,那就是说,如果你到了国家安全部,肯定会前途无量。可能会当到部长呢!”王

媛媛声音中透出让他琢磨不透的东西。

“我没有去!”

“我知道,不然你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知道我为什么不去国家安全部吗?”

“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从小的愿望就是想当特务吗?”

“不知道!?”王媛媛警觉地盯着杨文峰。就在今晚吗?她心里快速地闪过一个念头,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我再也受不了啦!

“唉,”杨文峰看着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小时候想当特务只是看到电影里的特务们

都穿得神气,行事神秘和一个个特务故事都异常神奇。后来,高中毕业了,在农村的父亲为

了让我永远不再回到那里,在为我挑选大学志愿时选择了离农村最远的专业——国际关系。

没有想到,这个专业正是为外交和国家安全培养人才的。接到入学通知时,你可以想象我那

梦想成真的喜悦。”

杨文峰又叹了口气,却不知道为什么叹气。二十多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想起那时

自己的模样和学校的情景,仿佛有一个世纪般遥远,然而那时的期待和彷徨、烦恼和喜悦、

憧憬和向往却宛如昨天般历历在目。

王媛媛挪过身子来,坐到他旁边,拿起他的手,冰冷的。两人不约而同靠向对方。

“那时我们复旦大学国际政治系有几个老师是国家安全部从海外撤回来后安排来教书

的,我们同学中流传着他们的故事。我暗中崇拜他们,而且只要是他们的选修课,我都找时

间去听。但接触久了,我开始感觉到他们有不同于常人的地方,只是那并不是我喜欢的。再

有,我们国际政治系也有高几届的同学分配到国家安全部门的,他们有时会回来学校。和分

配到其他单位的学长相比,他们都身光衣亮,言谈举止之中透着神秘,又透出高深。特别是

有些我们在大学认识的学长,本来好端端的,可是进入国家安全部门不到两年,再回到学校

看我们时,我心里已经认不出他们,他们已经潜移默化,已经面目全非。那时开始,我有些

害怕起来。在这种害怕的情绪下,毕业分配时,我选择了去上海外事办的志愿。”

两人挨得更紧,装在杨文峰口袋里的小盒子把两人都弄疼了,乘她不注意,杨文峰把

部长交待的小盒子偷偷拿出来,换到另外一边的口袋里。

“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先入为主,又可能我把特务这个职业理想化了,结果是,自

小立志要当特务后,就对其他职业再也没有提起过兴趣。改革开放后,一切都向钱看,职业

好坏的唯一标准就是能够赚到多少钱,对那些热门职业,我也不是没有动心甚至尝试过,可

是我就是提不起劲呀!

“我还是较早一批离开国家机关下海的,而且还来到南方广州,我也知道钱这东西确

实好,特别是在广州,你基本上可以买到人生需要的百分之九十九的东西。于是我尝试做生

意,尝试当白领,尝试考外企……说实话,我还都挺成功的,有那么一段时间,你要是看到

当时的我的话,还真能看到一个满身名牌、西装革履、满嘴IT新名词的人模狗样的杨文峰。

可是,由于始终对这些工作提不起劲,我都没有继续干下去。我心中一直想当特务呀!当特

务那才叫酷呢!当你选择当特务的那一天,当你有了特务这个‘职业’的时候,你就彻底不

会受到任何一种世俗职业的约束。这正是我的理想呀!

“我喜欢尝试新东西,绝对不愿意被一两种世俗的职业绑死自己,如果有可能,我幻

想的人生是把什么职业都干一次:外交官生涯最多干三年足够了,否则这种谨小慎微的生活

会让人生痔疮和口臭;腰缠万贯的商人也是一种选择,但一定要适可而止,不然每天吃那些

无非是动物尸体的‘山珍海味’迟早吃出一身病的;至于说掌握大权的政府官员,我也想威

风八面几天呀,不过我知道稍微干久一点就会生出贪污之念;我还喜欢导游工作,举着个小

旗,带着一群白痴到处游山玩水……最后当我老了的时候,就到一个大学教书,我主讲的课

堂里当然坐满了情窦初开的女大学生,她们早从小道消息知道了我传奇的特务生涯,只是她

们假装并不知道的样子,我也假装不知道她们早就知道的样子,于是每天我就装出自己很普

通的样子。结果,我越是装出普通,那些女孩子就越是认为我不普通。就这样,我每天都尽

情享受这些青春美眉投向我的那阵阵崇拜的、热情似火的眼波……

“媛媛,你看,这就是我为什么想当特务,因为我对其他任何一行都不感兴趣,而我

又有兴趣用自己一小部分生命去尝试其中任何一种职业。我想当外交官、商人、导游、教师、

军人、航海家、学者……我知道能够实现这个理想的唯一途径就是去当间谍。”

杨文峰停下来,搂紧她。王媛媛用温湿的嘴唇吻着他的手臂。

“我之所以这样说,是我对间谍特务这个职业有很深的研究。这些年我研究得如此之

深,以至最后我仅仅使用三个月时间,就完成了中文世界的第一本间谍小说《致命弱点》。

正是这部小说引起了国家安全部有关领导的关注,同时我获得了认识周伯伯的宝贵机会。我

和周伯伯一见如故,那时我还记得他向我说的一句话,他说:文峰,我物色了一辈子的情报

工作者,派遣了成千上万的间谍特务到国外和海外工作,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轮到退休后,

才找到这辈子‘众里寻她千百度’的最优秀人选!当时周伯伯说,他一定要让我人尽其才。

他告诉部长,要发展我为情报工作骨干,在适当的时候秘密派遣出去。”

“可是你拒绝了。”

“是的,我拒绝了。”

“为什么?”王媛媛抬起头来问。

“因为……因为选择当间谍,我虽然可以多多少少实现自己的理想,我可以今天扮这

个,明天选择另外一种职业,后天又把自己改头换面,甚至可以让自己面目全非,我虽然从

此以后每天都可以活在角色更换的刺激和新奇之中,而且如果我希望的话,我甚至可以变成

任何一种人,可是……可是,媛媛,从此以后,我就再不是我自己,我再无法活得像自己!”

王媛媛睁大两眼,使劲地想看透杨文峰到底想说什么。

“间谍可以装扮成任何人,选择任何一种生活,但却无法活得真实,无法活出自己。

一旦你选择当间谍,你就永远失去了自己。我不愿意为了实现理想,就放弃了我自己!”

“哦!”王媛媛有些明白了,陷入沉思。杨文峰等了一会,才轻轻说:

“媛媛,我一直感觉到你有些不真实,开始我认为你太完美,我配不上你,所以生出

这些感觉。可是后来日子久了,我真切地感觉到你是那么爱我,就像我那么爱你一样。然而,

始终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你并不是你自己!或者说,自从为他们干

之后,你就不再是真实的自己……”

王媛媛一下子完全明白了,她没有抬起头,伏在杨文峰的腿上,眼泪夺眶而出。他立

即感觉到腿上被眼泪弄湿了一片。

空调在呼呼地响,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王媛媛嘤嘤地哭着,杨文峰的心也在流

泪……

十五分钟后,她泪眼模糊地抬起头,当两人目光再次相遇时,他们突然都觉得能够更

加坦然地面对对方,一切尽在不言中。

两人热烈地接吻,随后是暴风骤雨般的**,从沙发上到地上,从地上到床上。一样

的热情,一样的**,一样的**,但却生出更加美好的感觉和无与伦比的**。杨文

峰知道自己这次是在和自己的爱人、那个真实的王媛媛**。王媛媛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可以

这么无拘无束放心大胆地爱和**……

暴风雨过后,两人躺在床上时,杨文峰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问题:

“为什么?”

王媛媛伏在他肩膀上,在想……

杨文峰问出后立即意识到,这个问题太大,大到根本无法回答。因为那些被人发展成

为间谍特务的人并不知道“为什么”,因为如果他们当初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发展成为

间谍特务的话,他们就不会那么容易被发展了,特别是那些冒着生命危险的间谍,他们大多

并不完全清楚自己当初“为什么”去当间谍。

还有一个最奇怪的现象,就是全世界的间谍特务们,无论他们最初陷进去的动机和原

因是什么(高尚的如那些为民主自由献身的,卑鄙的如那些陷入色情陷阱最后为美人献身

的),到后来,几乎都在为金钱卖命。

杨文峰心中的英雄是那些为了理想为了信念而甘冒生命危险置个人荣辱于不顾的间

谍,可惜,在当今风起云涌的间谍世界,这样的间谍难得一见了。这也是杨文峰不愿意加入

间谍行列的第二个原因。

想了好一会,王媛媛才开口。她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杨文峰的“为什么”,不是她不知

道“为什么”去为中央情报局干,而是那里有太多“为什么”,为了揭露真相,为了民主自

由,为了弱势群体,为了一百万美金,为了神秘刺激,为了他们胁迫自己?这么多“为什么”,

却没有一个能够回答杨文峰的“为什么”。于是她决定从头说起,把所有的经过都告诉自己

心爱的人,告诉自己信赖的爱人。

也许,她想,当自己把所有的故事都讲出来后,杨文峰可以告诉她,当初自己到底是

“为什么”一步步滑向间谍的深渊的。这些天一直充塞在心中的绝望已经一扫而光,她坚信,

只有眼前的杨文峰可以挽救她,可以为她指出一条生路。就是死,她也不愿意进入中国的监

狱。她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对于她,死亡听起来比监狱要悦耳得多。

她像朗诵一篇精心炮制了很久的精彩的报告文学,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把自己的经历呈

现给杨文峰。而自认为已经靠自学精通了间谍世界奇闻轶事的杨文峰则像读到一本精彩无比

的间谍小说,一个小时中,他很少插话,听得入神。

杨文峰为她擦干眼泪,轻声告诉她自己第三个不想当间谍的原因。他说,当今政府都

把间谍特务作为工具,肆意歪曲间谍特务们冒着生命危险获得的情报,有些独裁政府甚至把

间谍们获得的情报作为镇压人民的借口。杨文峰说,自己决不愿意成为统治者手里的工具。

“你自己以为输送给中央情报局的情报都不损害中国人民的利益,可是你却并不知道

美国中央情报局如何使用你的情报,对不对?这就是问题所在。你为了揭露真相而输送给他

们的情报,也许正让他们作为掩盖真相的借口;你以为提供了有利于中国自由民主发展的秘

密材料,可是没有想到美国拿来作为在国际上打压中国和平崛起的武器;你以为可以借助他

们在国际上为中国的弱势群体伸张正义,殊不知也许会成为他们制定对付中国的‘致命武

器’……”

“文峰,如果早点认识你就好了!”

“不是中央情报局指派你认识我的吗?看起来还得感谢他们。”杨文峰脸上带点讥讽,

“其实,中央情报局有最好的心理医生和爱情专家,他们派你接近我,是早就算准了我们会

坠入爱河的。”

“真的?”王媛媛随即想起美国来人对她爱上杨文峰一点不感意外。

“当然,他们知道从事间谍特务的人都孤独得很,他们又研究过我,知道我的性格特

点,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派遣你主动接触我,那岂不是**?”

王媛媛忽然歇斯底里地狂笑不止,杨文峰心痛她,伸手把她拥入怀里。

已经是晚上十二点钟了,汇侨新城外面的大路开始有进城的大卡车和货柜车驶入。两

人听了一会外面传来的轰隆隆颠簸声。王媛媛满怀希望地问:“文峰,我会没事吗?你有办

法救我吗?如果没有办法,你愿意和我一起逃走吗?”

杨文峰心疼地摸着她的脸,百感交集。

“许征部长知道你在香港见中央情报局的人,他们在酒店安装了窃听器!”

“这不可能,他们不管在哪个酒店和我谈话,都带世界上最先进的反窃听装置,没有

理由会被窃听到我们谈话的内容。是他对你说的?”

“亲口说的,他希望我劝说你投案自首,这样可以从轻发落……”

“天啊,文峰,你上当了,他们根本没有证据,我敢保证,那边的人也告诉过我,绝

对不会有问题,说如果我受到诸如你刚刚说的那种诈唬,千万不要信以为真。如果真像你说

的,他们已经通过窃听掌握到我在香港的事,怎么会放心让你来劝我,何况——”

“何况什么?”杨文峰也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何况我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从你那里获得‘致命武器’计划的情况,我想那只要几

句话就可以交代清楚,而我只要一个电话就可以把这个资料传出去……”

杨文峰感到越来越不对劲,这间谍世界的奇妙之处就是,谁都不可能是主人,当你自

以为了不起的时候,就是你的末日甚至是死期。想到这里,他出了身冷汗,没有等王媛媛讲

完,他跳下床,抓起电话——电话里空空的,什么声音也没有——电话已经被切断——杨文

峰突然想起许部长交给自己的那个盒子。他在地上找到衣服,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小盒子。

“你认识这个吗?”

王媛媛仔细端详了一阵,摇摇头。

“奇怪,这是许部长让我拿给你看的,他说,如果你不承认自己是间谍的话,我才拿

出来……”

这时突然一声巨响,几乎是同时,从客厅传过来好几声威严的“不许动”“把手举起来”

的吼声。王媛媛的脸突然苍白如纸。杨文峰刹那间完全明白过来,他像丢掉一条蛇一样,把

那个小盒子丢在地上。

“王媛媛,我们以间谍罪逮捕你!”

“你们没有证据!”惊慌失措的王媛媛尖叫着,两手想抓点什么,但很快被两名女特警

抓牢。

杨文峰从地上抓起王媛媛的衣裤,三下两下帮她套上。王媛媛声音微弱地喊着:“你们

有什么证据?”

这时,一名佩戴高级警衔的人从地上拾起杨文峰丢下的小盒子,在王媛媛眼前晃了晃,

严肃地说:“我们掌握了很多证据,不过最有力的证据还是这个。这是窃听器,你刚才已经

对着这个小盒子把自己的犯罪经过都一五一十地坦白了,我们有录音!”

一向朝气蓬勃的王媛媛陡然之间仿佛苍老了二十年,惨白的脸上滚下了豆大的汗珠。

当特工把一副手铐“咔嚓”一声套在她手上,由两名女特警挟持着她走向门口时,她回头看

了一眼仍然只穿一条内裤的杨文峰,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幽怨。

医生说:“我不知道你们那天为老人带来了什么消息,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杨先生,如

果你能每个星期给老人讲一个那样的好消息,我保证他能够活到奥运会!”

“可惜老人只有一个儿子!”杨文峰说罢,对迷惑不解的医生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

他来到老人的病房,周玉书正在看电视。自从他的一大愿望被满足后,无论是医生还

是杨文峰,都觉得老人有回光返照的迹象,而且话也多了起来,有时还和护士开开玩笑。

“小杨,你来啦!”

杨文峰把手里的一袋水果放到食物柜里。

“你要是早点来的话,就好啦!”老人想撑起身子,没有成功。“我儿子小成刚刚给我

打过电话呢!”

“哦,是吗?”杨文峰看看手表,“美国那边可是凌晨。”

“是呀,是呀,孩子这个时候竟然还给我打电话。”周玉书皱了皱眉,“可别熬坏了身

子。可惜,中央情报局那些人不休息,所以我儿子在电话里还是那么冷冰冰的几句,不过—

—”

老人咳嗽了几声,杨文峰听到那咳嗽好象是从一个深不见底的深井中发出的,医生说,

老人的肺部完全失去了功能,现在是靠呼吸器维持呼吸。

“不过,”老人脸上现出神采,“我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了。以前接儿子电话时,我表面

冷冰冰,可是我心里可难过了。有好几次我都想对着电话筒大叫:‘孩子,我想你,你回来

看我,我想见你……’可是,现在,当我知道是组织上安排儿子故意对我冷淡后,每次打电

话我都提心吊胆,我害怕儿子不小心流露出父子之情,坏了大事,损害了我们党的情报事

业……”

杨文峰一阵刀绞般地心疼,这却没有逃过老人的眼睛。

“怎么了,小杨,你……”

杨文峰吃了一惊,这几个月,老人由于经常半睁半闭着眼睛,这还是第一次他再次观

察到杨文峰的内心变化。

“我……”

“是周成的事吗?”老人担心地问。

杨文峰突然警觉起来。

“不是,周伯伯,是我女朋友,报社采编一组组长王媛媛!”

“噢,”老人放下心来,“怎么啦?”

“她被广东省国家安全厅逮捕了,间谍罪。”

老人的眼角跳动了几下,叹了口气。

“为谁干?”

“美国。”

“美国?没有想到!都告诉我吧!”老人说完,微微眯上眼睛。

杨文峰把那天晚上王媛媛告诉他的情况大体讲了一遍。老人面色越来越凝重。

“你告诉她‘致命武器’计划没有?她泄露这个计划给美国中央情报局没有?”

“没有!”

“那么,她还不至于被判死刑,因为从她的地位,应该还没有搜集到对党和国家造成

严重危害的情报去出卖。但以目前的中美关系来看,可能至少要在监牢呆上十几年,对了,

她是美国中央情报局明确了关系的,还是被心照不宣利用的?”

“她一开始不知道,后来感觉到了,但大家始终没有说出那个中央情报局的名字。“

“这样还好,只要她坚持自己并不清楚在为谁干,那罪责要轻至少十年。”

“晚了,他们已经获得了她的坦白。”

“这么快!?”周局长诧异地问。因为他也只有两天没有见到杨文峰。

杨文峰忍着悲愤,把许征部长那天假意帮忙,利用王媛媛对他的信任而和盘托出的经

过讲了一遍。周局长一会点头一会摇头,还不时发出叹气声。

“周伯伯,这许征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只能说,是和你差不多的人,你们两个是我最欣赏的——哦,忘记了,还应该加

上我的儿子周成!”

“周伯伯,我和姓许的有什么地方像?”杨文峰气愤地说,“他作为堂堂的国家安全部

部长,竟然使用这样卑鄙的手段,让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为他们去套取窃听媛媛,把自己的

爱人送进监牢,于心何忍?何况他还一本正经地打出我和你的关系作为筹码!”

“文峰,知道吗,这就是你和我们的不同,你为了周伯伯可以什么事都干,你为了朋

友也可以铤而走险,可是我们——我和许部长就不同了,我们是国家安全部的人。对于我们,

没有什么比国家安全更加重要的,国家安全和国家利益高于一切。如果有那么一天,就算是

我危害了国家安全,许征也会毫不犹豫地除掉我的!”

“天啊,简直不是人!”杨文峰气愤得挥舞着手臂。

“我还没有说完,如果有一天,他许征危害了国家安全,我也会拼了老命剪除他!”

杨文峰挥舞的手臂僵直在空中。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但看到周局长脸上的表情,才知

道是自己搞错了。

“文峰,还记得我经常告诉你,我在你身上见到了自己吗?你可能会说,我们无论从

选择的道路、人生的理想抑或是性格都如此不同,我怎么会在你身上看到自己呢?其实,每

个人身上都有两个自己,由于你选择的道路或者年轻时的机遇,你选择了其中一个自己,也

许另外一个自己永远无法显现出来,但你知道你心里还有另外一个截然不同的‘我’。我就

是在你身上看到了另外的一个我自己,如果我没有进入国家安全部,如果我当初回国后选择

了普通人的生活,那么你会惊奇地发现我们两个会有多少地方是如此相像的!”

杨文峰认真思考着,似懂非懂。

“你看到的许征是国家安全部部长,在这个部门干了这么久,你真以为你看到的还是

那个真正的,或者说是我当初看到的那个许征吗?”

这句话让他明白了,于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当初我见到的许征和现在的杨文峰一样,如果他像你一样背着背包到南方来找工作

的话,他就是你。而如果你当初接受我的推荐,到了国家安全部的话,也许多少年后,你就

是他!”

杨文峰沉默着。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周局长转移了话题。

“不好得很,他们已经暗中调遣部队开赴南方,随时准备镇压闹事的盲流!”

“唉,悲剧,悲剧要重演了!”

老人脸上流露出强烈的悲哀,让杨文峰震惊。

“周伯伯,现在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可是如果两岸都按照自己预先部署的计划进行,

会有什么结果,我说的是最严重的结果?”

“我们既然敢在奥运会期间对台湾挑起的闹事盲流进行弹压,台湾没有理由会对我们

挑唆渡海的盲流手下留情。特别是按照我们的‘致命武器’计划,这些盲流中其实混进了很

щщщ✿тt kān✿¢ ○

多训练有素的特种兵,他们早在两年前就混迹于盲流之中,到时他们会鼓噪诱导盲流采取行

动。可是两年多,无法保证这个消息不被台湾掌握,如果台湾掌握了特种兵混进盲流里的情

报,他们完全有理由开枪。这样,你知道会有多少无辜的年轻的盲流将失去自己的生命吗?”

“周伯伯,我知道。可是我想,如果战事一旦开始,也许会有很多有识之士认识到这

点从而会及时阻止计划的进一步执行。还有就是盲流们自己发现问题后,会自行停下来,两

岸统治者的阴谋诡计自然被瓦解——”

“文峰,这个计划哪里是那么容易阻止的?你太小看他们了。无论是北京还是台湾,

都对盲流有极深的研究,按照你说的,那些人就不叫盲流了。再说,他们准备这么久,哪里

那么容易被盲流自动破坏?就拿福建沿海,为了慢慢影响控制这些盲流的思想,他们甚至在

那个地区设立了专门的中央电视台,进行宣传和教育,而且早就切断了一切无线电联系,目

前都是靠口头传递指令的。另外,还有一件事,你没有看穿……”

杨文峰盯着周局长。

“你以为这次仅仅是利用几千万盲流执行计划这么简单吗?他们只是利用盲流,其实

大规模的计划还在后面,北京是决意要轰炸台湾岛的,而台湾,也意志坚强地要和北京决一

死战。”

“周伯伯,北京要收回台湾,我很理解。可是,至于说到台湾也不愿意妥协,我就不

能完全理解了。”

“台湾的政治发展很畸形,这些年**成为大势所趋,岛内的**分子在政客的鼓动

下,早不耐烦了,他们想借这个机会让大陆混乱,从而让台湾彻底独立出去。而岛内的蓝色

势力,也就是以国民党为主的势力,他们在岛内渐渐被孤立,日益感到势单力薄。台湾人不

认他们,要赶他们走,而大陆又不能回。他们是最想决一死战的,对于他们,已经没有什么

可以失去的。这些势力天时地利人不和地纠合到一起,任何和解的机会都没有了。”

“谁会赢?周伯伯,我好想知道!”

“唉,文峰,你真没有看出来吗?谁都不会赢,但输得最惨的是中华民族。以目前大

陆的社会现状,特别是日益尖锐的各种矛盾,目前这种形式的战争开打的话,中国一定会在

短期内陷入四分五裂,最后受苦的还是中国人民……”

杨文峰没有完全理解,但他感觉到问题比以前想得严重得多,如果说以前他讨厌两岸

鼓动民意的政客不顾盲流死活的话,现在经周局长一说,他开始担心整个民族的命运。

“周伯伯,有一点我不明白,按照您的意思,这次两岸都不可能赢,最后中国有可能

四分五裂,这一点难道北京没有人看出来?”

“没有人看出来还好说!”周局长突然声音变得冰冷,让杨文峰心中打了个激灵。“没

有看出来的话,我们可以帮他们指出来。我害怕的是,他们早看出来了,有些人正是在冲着

这目标在发动战争!”

“啊,”杨文峰实在忍不住,大声惊叹了一声。

“文峰,你想一下,目前内地和沿海差距已经大到第一世界和第三世界的程度,内地

省份从官员到民众早就怨声载道,有这么一个机会,可以冲击沿海,谁不愿意;而沿海省份,

又有哪一个不是怪责被内地拖累?另外,改革开放到现在,国家资产都通过不正当手段被集

中到党政军干部家属亲戚手中,所谓社会主义早就名存实亡,在有些领域社会主义是被统治

阶级用来剥削普通民众、把公有财产据为私有的遮羞布;贪污**成为政府和权力的代名

词……新上任的总书记决意反对**,要把**分子赶尽杀绝,而总书记并不知道这些**

分子其实已经充斥了中国的党政军高层和各个领域——对总书记反**心生恐惧的这些人

利用总书记的幼稚,煽动民族主义,他们利用这个计划,让中国在战争中分崩离析,最后他

们可以安心享受自己侵夺的资产……还有很多因素,我这些天一直在想……”

杨文峰惊得有些不知所措,周局长较早前,后悔自己的“致命武器”计划是从盲流的

生命出发的,但现在怎么又出现这么一些更耸人听闻的问题呢?

周玉书显然看出了杨文峰的疑惑。

“小杨,如果说这两个计划实行后,肯定有一方占据优势,一定会赢的话,那么我们

担心的只是盲流的生命。他们甚至会指责我们为了一些盲流的生命,而不顾民族大业和国家

统一,我也认了。可是,这些天我躺在这里,反复思考了很久很久,我发现,如果海峡两岸

的统治者同时发动利用盲流的计划,那么任何一方都没有胜算。而目前的中国大陆绝对经受

不住这种利用盲流的战争,你不要忘记了,盲流后面还站着八亿农民!”

周局长停了下来。两人脑袋都在激烈思考,房间里却安静得可以听到两人心跳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杨文峰才开口。

“周伯伯,照您这样说,既然两岸统治者都决意要进行到底的话,那么我们是绝对没

有办法阻止他们了?”

周局长缓缓地摇摇头。

“盲流会大批大批地死去?”

周局长沉重地点点头。

“中国会分崩离析,四分五裂?”

周局长眨了眨眼,代替点头表示同意。

“国家没有了?国家安全和国家利益当然也没有了,”杨文峰嘴角突然浮出讥讽,“到

时,我的王媛媛不就可以无罪释放了!?”

杨文峰竟然在想这个!老人惊讶地睁大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忘年交,他想知道,这

孩子是不是被急疯了。

没有,杨文峰其实清醒得很。一切都是个人私利,都是统治者当权者玩弄民意玩弄权

术造成的,一切都是那些鱼肉人民的人觉得盘剥得还不够而无所不用其极引发的,去他妈的

蛋!如果对这一切都无能为力,那么管他那么多干什么?分裂吧,混乱吧,毁灭吧,到时至

少我的王媛媛会被释放出来的。杨文峰突然闪过这样可怕的念头!

“王媛媛,王媛媛……”

周局长嘴里念着杨文峰情人的名字,表情有些异样,这让杨文峰又暗暗吃惊起来。

“王媛媛,王媛媛……”

老人不会像自己一样已经疯了吧,杨文峰想,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疯子会感觉到更

加正常一些!

“王媛媛,王媛媛——中央情报局——王牌间谍——任务——获得‘致命武器’……

美国还不知道‘致命武器’……美国国家利益——”

老人的眼睛已经飘忽到杨文峰看不到的地方,嘴巴却发出了更多不连贯的字词,这些

不连贯的字词好像都是“王媛媛”引出的。

“文峰,帮我把枕头下面的手帕拿出来,好吗?”

老人的声音不大,眼睛里露出恳求和某种奇怪的暗示。杨文峰立即弯过腰,俯向老人,

伸手到枕头下摸手帕。没有找到,老人不耐烦地说,过来一点,在另外一边。

他正在想是否要走到床的另外一边找手帕,这时老人头稍微移动了一下,杨文峰只好

再次把手伸过去,此时他的嘴巴几乎碰到老人的脸。

“文峰,就保持这个姿势,我有话说!”老人的声音细小得如同蚊子嗡嗡,但却让杨文

峰浑身一抖。原来老人是故意让自己俯过身来,以便小声说话,因为谁也不能确定这个房间

是否装了窃听器。

“我想到了阻止两岸利用盲流开战的办法了!”

杨文峰凝神静气,大气都不出,保持着那个浑身不舒服的姿势足足有十分钟,当周玉

书老人上气不接下气、声音细小但却清楚地讲完他的办法后,浑身大汗淋淋的杨文峰虚脱得

几乎要休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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