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墨脸涨得通红:“放我下来!”
她只是衣服湿了, 不是腿骨折了!
“给我老实点。”袁行祉抱着她脚步未停,“待会儿回去再跟你算账。”
算账?她和他有什么账好算的?
然而当瞅到对方像是被冰冻结起来的面孔,顾墨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情绪在流窜, 很快她便敛眉不语。
回到顾府时恰好遇上岱容要送走冯申, 两人一见顾墨这副模样顿时大吃一惊。
“快去烧热水, 顺便拿一套换洗衣物。”袁行祉吩咐道。
岱容有一刹那的愣神, 随即就跑开去执行命令。
而相比起岱容, 冯申便显得慌乱得多。他追赶在袁行祉的身后,想问清楚却急得语无伦次。
袁行祉本就因为听说冯申和怀里的人关系匪浅而心生不满,现下顾墨又出了这档子事, 他更是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给冯申。
“够了,就在这里!”顾墨急得抓紧对方的衣襟。
被大街上的人盯着看她还可以说服自己, 但被认识的人看见就很是尴尬, 现在她连府中的下人都不想面对, 更何况岱容和冯申了。
不过冯申哪顾及得了这些,一见顾墨被放下地, 他就冲上去抓着顾墨来回打量:“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出去一趟就变成了这样?!”俨然有检查全身的意思。
“没……”谁知话一出口就被对方死死盯着看,顾墨不自在地移开眼,“……小事。”
“别骗我!闻君,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我要知道!”冯申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 大声说。
孰料话音刚落, 旁边就传来一声嗤笑, 他抬头一看, 宣亲王站在一边冷眼注视着自己,嘴角挂着嘲讽的笑。
“你不是他朋友吗, 难道你不知道他刚才出去是为了谁?”
冯申感觉有一道雷正劈向自己,劈得他脑仁生疼,劈得他心中仿佛有什么正在裂开。他虚弱地笑笑,却不回答。
完胜的宣亲王将目光对准顾墨,继续开火:“顾墨,你可真是有能耐,嗯?”
顾墨本就心情不佳,听着袁行祉最后一个轻扬的尾音被彻底勾起了怒火,她转过脸迎上对方的视线,眼睛亮得惊人。
“顾某能不能耐关宣亲王什么事?顾某自问这些年来谨言慎行,不知殿下是抓着我什么把柄了,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麻烦……”
“殿下不是很讨厌我吗,我见着殿下就绕道走,殿下还有什么不满的呢?”顾墨神情很清淡,嘴里吐出的话却狠得摧人心魄,“莫不是殿下见不得顾某好么?”
袁行祉怒极反笑:“我讨厌你?顾墨,你可真会颠倒黑白。那好,咱们今天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就算那么多年不见应还会剩点感情的,可你是怎么对我的?”说到这里袁行祉冷冷一笑,“自从四年前听到你重返冀城,我就马不停蹄地从封地赶回来,我以为即使我们之间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亲近,那总该可以相逢一笑,可是没有。”
“你以为我很乐意在你面前自称本王?去你的吧顾墨!什么谨言慎行,什么见不得你好,统统都是借口!既然这样,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以前我们俩在一起能够玩得那么开心,现在你却该死的要遵守那些讨厌的尊卑礼仪?!”
“好,那么我就告诉你。”顾墨冷静地回答他,“是因为七年前的顾墨已经不在了。”
“你……你什么意思?”袁行祉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顾墨静静地注视着他:“七年前,那场大火,殿下忘了吗?”
袁行祉浑身发冷,他竭力抑制住自己颤抖的嘴唇问道:“你想说什么?”
“殿下很清楚不是吗?”顾墨不答反问,“如果不是因为那一天,我又怎么会成为今日的我……”她的话里隐隐含着叹息。
站在一旁的冯申有些听不懂二人的对话,他只是感觉到了两人间的暗涌。
难道闻君和宣亲王早就认识?
听宣亲王的语气,他们以前应该是很好的玩伴,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成了今天的样子……形如陌路。
他眼睁睁地看着宣亲王的脸变得苍白,眼神也透出几丝无力挣扎的苦痛。他很诧异,平时在众人面前高高在上的宣亲王殿下竟然也会露出这种表情,而且是因为闻君。
“……你……你在怪我……”袁行祉颤着音,“这么多年,你在怪我……就是因为七年前的事,所以你……你不愿再理我了,对不对……”
他终于吐露完了,分不清是在问还是只纯粹在说。七年前的伤疤被人赫然揭开,他疼得直吸气。
只是今天,他深藏在心底的谜题豁然揭晓,为什么顾墨待自己不如当初。
而如今,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已没有任何疑惑了。
——他在怪他,呵。
原来这么多年来不止他一人记得,那件事早已成为他们的心结,只是他们都不点明而已。
他还奢望他们可以回到从前,呵,真是痴心妄想。
……
“主子?”岱容轻声叫顾墨。
顾墨被这一声唤醒,仿佛才从梦中归来,她敛下眼睑,遮掩住其中深蕴的迷茫,低低地应了一声。
“主子,水都凉了……”岱容不安地搓搓手,“要不……”
先前她叫人抬来热水时,发现主子和宣亲王正在大声争吵,她下意识地退开些距离,免得偷听主子他们说话,只是即使这样她还是听到了些敏感字眼,比如……七年前。
她不敢再呆在原地,于是走得更远,隔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看到宣亲王白着脸走出来,脚步还有些踉跄,她走进去一看,发现主子也站在走廊上,面上平静得不像话。
冯公子本来执意要留下来陪她的,结果还是被主子委婉又坚决地拒绝了,最后只得垂头丧气地离开。
而她,也不敢去打扰主子。
整个顾府安静得令人窒息。
只是还没等她说完,顾墨挥手打断道:“无事,就这样吧。”
岱容知晓她喜欢独自沐浴的习惯,便示意人将水桶抬进房里去后都出去。
顾墨脱下衣服,径直踏进水里,冷水冻得她打了个寒颤,但这水的温度还敌不过她左胸口的冰凉。
如果不是七年前,如果不是那场大火,今天或许截然不同,当然,也只是或许。
她仰倚在浴盆边,细细想了一遍往事,忽然开口道:“顾墨。”
入耳是略带沙哑的低沉音色。
仿佛是在唤别人,又仿佛只是喃喃自语。
顾墨抚上自己的喉颈,低低笑了一声:“顾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