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司寇绾抓着床单,冷汗直冒。
叶至珩立刻停住,不敢再解纱布。
“好了,你继续。”司寇绾咬住枕头,闭着眼闷声说道。
“那你忍着点。”叶至珩说完又开始拉纱布。
全身的皮肤被大火灼伤,虽然有霜花捡回了一条命,虽然凃长老照顾的很好并没有发生化脓的现象,但血痂还是不可避免的和纱布紧紧粘在一起。
纱布每三天要换一个,每次换纱布,司寇绾的感觉,就像是被人死死摁在粘板上,一刀一刀慢慢的剥离她的皮肤。
那种痛苦,直入骨髓。
从她醒来到现在已经是第六天了,也是醒来后的第二次换纱布,都是叶至珩亲手帮她换的。
每次解下纱布之后,叶至珩身上的汗水比她还多。
看着地上那团还带着丝丝血迹的纱布,叶至珩长出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汗,拿了揉软的布巾,将霜花水小心翼翼的涂抹在她的伤处。
要说解纱布有多痛苦,那么霜花水抹在身上就有多舒服。
因为伤口愈合的关系,司寇绾的身体又疼又痒,但却不能挠,每次经过极大痛苦解下纱布,再涂抹霜花水时,她就觉得是最幸福的时刻。
叶至珩转动眸子,看向她微阖的双眼,嘴角勾了勾,低声问道:“舒服吗?”
“嗯。”她点头。
涂抹过霜花水之后,叶至珩又拿了纱布,小心翼翼的给她包扎,嘴里欣慰的说道:“凃长老说,你的伤口愈合的非常好,从今天开始,脸上的纱布便可以除掉了。”
听见这话,司寇绾心中一阵喜悦。
一天到晚被裹成粽子的感觉真的太难受了。
换好了干净的纱布之后,叶至珩叫了小丫鬟进来收拾,谁知小丫鬟将将撩帘进来,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
司寇绾侧耳,隐约听见了‘小莲姑娘’‘莫让我们为难’‘我要见帝姬’之类的话。
司寇绾怔了一下,然后才缓缓想起来一些事情。
在她烧伤之前,她便知道了出卖自己的人便是小莲,但当时自己心里有反间计的计划,便暂时将她留了下来。
紧接着她烧伤,稔机造反不成反被抓,那么所谓的反间计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在她醒来平复了情绪之后,便直接下令将她送到天牢,与稔机一起处刑。
然而凃长老忽然出面说了一番话,立刻打消了她的念头,不过虽然没有处置她,但缺剥去了她大丫鬟的位置,软禁在了月寒殿。
此番也不知她是怎么突破守卫跑出来了?
看来玉华宫的戒备还是不够森严,等她正式继位之后,一定要好好整顿一番才行。
在司寇绾转动这些念头时,叶至珩已经走了出去,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小莲忽然没了声音。
耳边再次情景。
司寇绾轻轻打了个哈欠,添了睡意。
“睡吧,我陪着你。”叶至珩已经走进来,坐在塌边,大手握住她的手。
“嗯。”司寇绾点点头,目光却在他青黑的眼圈上流连片刻,手在他掌心轻轻动了一下,“你和我一起睡会儿吧。”
叶至珩有些犹豫。
她知道,他一定是在思量她的伤势,这些日子她昏昏沉沉,虽然是没了生命危险,但情况也是不太好,他整日守在他身边,眼睛都不敢眨,好像他只要眨一眼,她便会立刻死掉一样。
此刻看着他这副憔悴的样子,司寇绾的心重重的疼了一下。
发现她眼底闪过的泪光,叶至珩轻笑,脱了鞋子小心翼翼的爬山来,侧着身子轻轻躺在她身边,胳膊从她头顶绕过搭在枕头上,一只手极轻的搭在她腰上。
“睡吧。”
司寇绾闭上了眼睛。
寝殿内静谧无声,只有两道清浅的呼吸声。
司寇绾慢慢睁开眼,偷偷看他,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之后,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的视线在他脸上流连,眼底满是心疼,慢慢的,眼底凝出一抹冷芒。
稔机还没死,所以她依旧有被控制的可能,这也是为什么叶至珩基本没睡好觉的原因。
在稔机战败之后,墨燃本想一刀将他砍死,但是被得知消息的戎长老阻止了。
之所以如此,完全是因为歃血的特性。
歃血有明主和宿主,宿主死,明主没有任何影响,但如果明主身死,那么宿主也会立刻死亡,不仅如此,还有一个更加恐怖的后果。
一旦宿主失望,尸阴虫将得到无限力量,并在几个时辰内繁衍出无数变异的尸阴虫,以宿主的尸体为养分,三日后,这些尸阴虫便可成年,自行飞出宿主的身体,寻找下一个宿主。
这些事情,司寇绾都是醒来后听叶至珩说的,她也忽然明白了那本十大禁蛊种中,关于歃血毒性描述被墨汁弄脏的那段话了,心中顿时有些发毛。
如果真的让这么恐怖的虫子无限繁衍,那将不止是凰族,更会是整个人类的灾难。
可歃血又是无解的,被各种药材炼化之后,寿命可以达到三百年,总之,就算她死七八回,尸阴虫也不会死。
所以,凃长老另辟蹊径,想出了另外一种解毒的办法,这也就是为何要将小莲留下的原因了。
司寇绾目光流转,忽然慢慢抬手,吃力的拿起床头上的镜子。
这面镜子是她醒来的第二天,吩咐小丫鬟拿过来给她照过的,照完之后小丫鬟便将镜子放在了床头。
镜子那道面前,她慢慢看向镜中人,心跳忽的漏了一拍。
镜子里的这个丑八怪……是谁?
紫红结痂的皮肤,挤在一起的眼睛,虽依旧挺拔却看不出形的鼻子,看不到唇色的嘴唇,这是她吗?
尽管从烧伤到现在,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尽管前些天透过纱布也大致猜到了自己的模样。
可当真的和镜子里那个面目全非的女人面对面时,司寇绾的心还是忍不住的抽搐,一股难受到骨髓的情绪溢上心头。
她眨了眨眼,忍住泪意,慢慢将镜子放了回去。
不过是一拿一放的两个简单动作,却让她觉得倍感吃力,躺着喘了好几下才平息紊乱的气息,转头看向了叶至珩。
他依旧紧紧闭着眼,似乎睡的香甜。
她抿唇,压住泪意慢慢闭上了眼睛。
身体实在虚弱,闭上眼没一会儿,她便沉沉睡了过去。
当她的呼吸声逐渐便的平稳时,沉睡的叶至珩猛的睁开眼,目光清明,分明是根本未曾如水。
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扭头看向床头的那面镜子,想了想,却并未动它,再次闭上了眼睛。
傍晚时分,司寇绾徐徐醒来睁眼一看,叶至珩已经不在身边。
她动了动身子,耳边却听见有些说话,虽然声音压的非常低,但还是被她听了个清楚。
“皇上,季将军说,您要再不回去,他就辞官带老婆云游四海去了。”
这个声音让司寇绾很熟悉,她稍微一想便想起来了,说话的人是赵典。
赵典说完之后,叶至珩的声音马上响起,十分冷淡。
“那就让他去。”
或许是没料到会得到这么一句回答,赵典的声音微微有些激动,但又因为面对的是自己主子,也不敢带什么情绪,遂语气十分的憋屈。
“皇上……您,您可是一国之君啊,怎么能这么任性呢?那些追随您的将士,还有那些相信您的百姓,您这已经出来一个月了,再这样下去……”老窝都要被人端了!
这一次叶至珩犹豫了半晌才回答,语气却依旧固执。
“你跟随朕这么长时间,朕心里最在意的是什么,你应该知道。”
这次轮到赵典沉默,直到珠帘响起,都没听见他的回答。
司寇绾立刻闭上眼睛,假装还在睡觉。
脚步声带着一阵凉风停在塌边,感觉有人靠近,随即脸上传来痒痒的触感,他温热的呼吸扑洒在脸上,感觉到一抹温軟的触感,片刻停留便立刻,随即脚步声离开。
直到脚步声再也听不见,司寇绾才睁开眼,目光怔怔的看着还在微微晃动的珠帘,眼神复杂。
算一算时间,他在这儿陪着自己确实已经一月了,一个国家一月不见君王,那些大臣明里不敢说,暗里肯定怨声载道。
他是要做大事的人,他还有大仇没报,他还有自己的抱负没有实现,如果真的因为自己而将辛苦谋划来的一切丢失,那自己以后还有什么脸面留在他身边?
最好的爱应该是互相包容体谅,而不该是以为的索取享受。
她要做他做好的伴侣。
晚饭前叶至珩回来了,司寇绾没有问他去了哪儿,乖乖的由他喂了饭食。
晚上梳洗之后,叶至珩轻轻趟在她身边,轻哄她睡觉。
司寇绾却没有睡意,舌尖转了许久的话,在这一刻终于说出口。
“阿珩,凃长老说明日就好一解毒了,一旦解了毒,我的身体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叶至珩一怔,一下没能明白她的意思,不过随即便明白了。
“凃长老说霜花水的效果很好,半个月后我的皮肤便可以长出来,那时便举行继位大典,等继位之后,我先恢复朝纲,再派出使者去别国交涉贸易。”
司寇绾面上带着微笑,眼睛亮晶晶的。
叶至珩看着她紫红色的脸,忽然很想在她脸上亲一口,却又怕弄疼她,遂只能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我心里很开心很满足,闲杂我已经没有大碍了,我希望你能回到你的国家,做你应该做的事。”
她抬眸静静看着他,目光温柔。
叶至珩抿着嘴唇,脸色微微有些冷,“是不是赵典趁我不在与你说了什么?”
司寇绾连忙摇头,“赵典不是那么不懂规矩的人,是你们说话声音太大,我听见了。”
叶至珩张了张嘴,司寇绾不给他开口的机会继续说道:
“阿珩,你是我心里最好的丈夫,同时我也希望我能是你最好的妻子,你在我危难之时抛出性命救我,而我与你,我不希望是一个连累你丢掉一切抱负的自私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