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墨谦凝着榻上面色灰白的男子,眸色如墨,面沉如水。但心中却已经是刀绞一片,剧痛不迭。连他自己都根本无法掌控,唯一能做的便是维持表面的镇定,以不让人看到他内心之中的惊涛骇浪。
只见他伸出手去,将辕帝垂落在榻外的手掌轻轻合拢,然后帮他收回锦被之中。然后看向身后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几位太医,眼神冷峻,话语凛冽如刀刃:
“说,皇上病愈需要多久?”
“王爷,奴才们惶恐啊。刚刚闫太医所呈报的结论,正是奴才们一并商榷出来的,皇上他,只怕……”
跪在中间位置的一名太医壮着胆子禀告,殊不知才刚刚切到正题,姬墨谦便冷冷打断:
“只可惜,那位闫太医已经死于本王的掌风之下了。”
姬墨谦居高临下地睥睨他们,嘴角扬起一抹肆虐的笑意,淬毒之色在眼中越演越烈。
“反正你们治不好,就一同陪葬便是了。”
“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奴才们真真已经尽了全力,绝无半句虚言!王爷饶命啊,饶命啊……”
跪在地上的太医们登时面如死灰,纷纷磕头求开恩。有的甚至已经因为这番惊惧而昏倒在地,不省人事。整个殿内顿时闹做一团,哭喊声不绝于缕,直至一声虚弱却有威严的话语贯穿其中,令这番混乱才稍稍平息。
“是谁吵得朕不得安宁?”
姬墨辕悠悠醒来,黯淡无光的眸子在四周转了一圈,口中嗓音虽沙哑,但却透着慑人的清晰。
“阿辕,你醒了,是你醒了吗?”
兰后眼中骤然扬起灼灼光亮,然后拨开众人冲了过去,紧紧凝视着姬墨辕苍白却生动的面容,所有蓄积在心的不安恐慌立即释放开来,旁若无人地大哭起来。
“是,朕醒了,让兰儿担心了,以后不会如此了。不过你好歹你好歹也是个皇后,至少也该注意一下仪态,不是吗?”
姬墨辕看着眼前这放声大哭的女子,心中酸涩涌现而出。只见他将神色放柔,而后低低嗔道,但语调之间却充斥着怜惜之情。
“仪态?你现在还和我说仪态!想让我哭够了,再说不迟!”
兰后抽噎道,狠狠瞪了他一眼,但是哭声却开始转缓,以至于渐渐消失无踪。
“你们还不上前诊治?”
姬墨谦冷冷看向跪在地上的太医,示意他们上前为皇上诊治。然而姬墨辕却冲他们挥挥手,话语径自而出:
“都下去吧,朕的身子朕自己清楚。谦弟,不必过于为难他们。再说以你那名声大震的铁血之风,只怕他们根本就招架不来,到时候再给朕治错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皇兄……”
姬墨谦转头欲言,但触及到辕帝那晦暗却充斥着毋庸置疑的眼神,口中所有言语梗在喉咙之间,而后便朝那些太医挥手示意,让他们快些离开。
“谢皇上开恩,谢王爷垂青。奴才们告退。”
几名太医如获大赦,立即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平素全未用上的矫健此刻全都派上了用场,很快就消失在殿内诸人的视线之中。
“兰儿,你们且出去一下,朕要和谦弟单独说上几句话。”
辕帝沉声道,令兰后不禁一惊,而后看向对此未置一词的姬墨谦,眼中流过在挣扎,咬唇不语。
“干姐姐,咱们走吧。出去好声询问一下太医病情,好想出一个确切的法子医治皇上。”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凤清尘开口道,而后望向姬墨谦。见他神情漫漫,望着倒映在窗棂之上的簌簌雪影,心中迅速沉了下去,但却无法改变自己的话语。
有些事情,唯有自己承担自己处置,旁人无法帮到星点的忙。与其杵在这里平添烦乱,倒不如让出一些余地,反而会令事情得到圆满的解决。
“好。”
沉吟片刻,兰后颔首应对。随即起身同凤清尘一道走了出去,殿内伺候的侍女嬷嬷也随之退下,很快,这偌大的宫殿只留下这一立一卧两抹身影。
“阿墨,外面风雪漫漫,你寒毒刚愈,不知可还吃得消?朕自召你而归,每日感受着这灼灼的寒冷,心中都在后悔,或许应该让你呆在无疆,开春以后在回宫。但是朕真的很想见到你,毕竟临近年关,朕想着家宴之上可以看到你。”
辕帝缓缓说道,声音在空旷的殿内回荡不止,径自砸入姬墨谦的心,却引发他嘴角的丝丝嘲讽。
“皇兄,你这一番苦肉计,又要达到什么目的?”
姬墨谦转身而来,径自在他榻前的圆凳处坐下,身形端正,说出的话语一阵见血。
姬墨辕万万没想到墨谦会如此开门见山,直戳他要害。眼中立即露出一抹寒光。但他终究心机深沉,很快便冷静下来,嘴角微微扬起,同墨谦有着极大的相似。
“阿墨何时换了行事态度?如此让朕下不来台,令朕甚是气愤啊。不过朕生不起气来,因为朕始终对你不起。无论是无疆所发生的事情,还是过往的事情上,朕亏欠你的只怕这一生都无法还清。”
姬墨辕眼中掠过一抹苦涩,令那暗淡的眼角更是令人不忍直视:
“说起来,朕乃是九五之尊,坐拥天下叱咤风云。但是在弥补你这件事上,却囊中羞涩,你需要的补偿朕一样都没有。然而朕乃天子,绝不可食言而肥,所以想来想去,只有将所拥有的一切全都奉上,你且决断。”
说罢,便从玉枕之下拿出一面黄帛,此外,又竭尽全力朝床榻内伸出,抽出一只匕首,径自开鞘,锐利的刀刃散出寒冷的光芒。
“十年之前,朕的天下,朕的命,乃由你力挽狂澜才可留存到今。而这十年间,你倾力相助,令朕坐稳这江山,恩德深厚,令朕无从辩驳。但朕却做出对你不起之事,终究无颜面对于你。所以如今归还,天经地义,莫再赘言。阿墨,莫要手软,且来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