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府里下人说, 这个年纪四十出头,头上裹着破旧方巾的妇人,□□莲, 前几年被勾栏女人抢了丈夫, 看着个年轻的, 有几分姿色的, 便觉得是不正经, 拼了命折腾侍女,大伙都不待见她。
沈璧听叶明远的话,恭敬从命, 每天都卯时便去接无根水给老祖宗泡茶喝,问了安又去侍候老祖宗的花花草草, 每次几番折腾, 就到午后了。
老祖宗偶尔会挑挑毛病, 说她接的无根水有青泥,花肥淘不干净, 白糟蹋的花草,却也没怎么罚她,顶多就是跪跪,见她体力不支,生怕她在自己院子出个什么三长两短, 又叫管家给她铺上蒲团, 这才让她好过了些。
沈璧见老祖宗的气消解的大半, 这日告了假, 拾掇拾掇自家院落, 却迎了不速之客。
比起在将军府,亦桃更有派头了, 她身边带了几个随侍,身披明黄色金鸡刺绣华服,头上梳着飞星逐月髻,带着翡翠珍珠耳串,当真比从前雍容华贵。
“亦桃?”沈璧放下扫帚,叫道。
亦桃却像不认得她一般,摆起侯爷大夫人架子说道:“我当是哪家的奴仆,前日竟敢得罪老祖宗身边的花匠,原来是大姐姐你啊。”
沈璧见她来者不善,想必是气她毁了姻缘,又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心中憋闷,知道她过府不敢声张,便有意戳到痛处,让她不痛快。
她这些小心思,沈璧又岂能不知,前几日旭风告诉她前因后果,得知叶明远良苦用心,此时,她若认了自己是沈家嫡女,无异白费了叶明远的心思。
“大夫人想必认错了人,奴婢攀附不了大夫人这样的亲戚,只是个寻常女子罢了。”沈璧不欲与她争辩,捡起扫帚兀自清扫院落,扫到亦桃身旁的时候,被一婢女推了出去。
沈璧后退两步,见那婢女莫约十四、五岁,样貌出众,身着红衣,旁人叫她红翘,她说道:“哪家的奴婢这般不识抬举,见了我家大夫人也不行礼!”
红翘,沈璧自然认得,上一世被高月怜收买在酒里下毒的龌龊手,即便化成了灰,沈璧也记得。
她攥紧扫帚,回道:“别的识不识趣我不知道,看来你是料定我不识趣了,那又当如何?”
红翘笑了笑,走到她跟前说道:“按着家法,该掌嘴打发到青楼妓馆里!”说罢要伸手打沈璧,沈璧眼快手疾接住她的手掌,“该打发到青楼妓馆的,是你!”
沈璧横腿踢了过去,在她的腿、腰上踢了数脚,把红翘打得哇哇直叫。
“你!”红翘捂着胸口怒道。
亦桃见状,打狗还要看主人,沈璧是不把人放在眼里了,扶起红翘,大吼:“好你个奴婢!竟敢打了我的人!还不跟我跪下!”
沈璧好笑扯出发丝,在指间缭绕把玩:“奴婢?谁家雇的,月钱可曾打发我?卖身契又在何处?还敢叫我奴婢!反了你!”
沈璧怒瞪着亦桃,亦桃自小被沈璧压了一头,即便沈璧身份不同往日,却还是留有一身英雄儿女气概,这是任何身份都无法赋予的,亦桃气得憋憋喘喘,怒道:“你要如何!我现在是侯府的大夫人!你既不是家仆,又留在侯府做什么?”
“你!”沈璧攥紧手心,“真狗血糊了心眼!谁稀罕在这里待着!”说罢便朝着大门走去,被旭风从天而降拦住。
“小姐慎行!”旭风拦住沈璧。
“放我出去!”沈璧怒极,先前用月照调息,内力似有松动重现,她起了疑心,想冒险试试妙兴决。
她掌心结印,只是印不似从前重影明现,隐隐约约,“霍!”她猛地朝旭风打了一掌,旭风侧身闪避,一掌落到墙根,竟岿然不动。
沈璧不可置信,内力竟无法唤起,还是压根就没有内力,她极力思忖,被旭风看出破绽,抓住空隙打了一掌,沈璧体力不支,跪倒在地。
旭风双手合十:“属下得罪,还望小姐原谅,侯爷交代过,不许小姐踏出侯府一步。”
红翘见状,上前缚住沈璧左臂,逼得她不得不跪下。
“放开!”沈璧怒道。
“好你个贱婢,今日落在我手里,别怪姑奶奶不给你好颜色!”
“红翘!”旭风阻拦道,“休得无礼!”
“我只听大夫人的,大夫人叫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红翘瞧了亦桃一眼。
亦桃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纳凉,碎碎说道:“旭风退下。”
“大夫人!”旭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混账!”亦桃吼道,“我是侯府大夫人!用得着你个下人教我做事?”
“旭风不敢!”说罢,转身退下,却迅速拐角转折到老祖宗那里,跑去搬救兵。
亦桃被仇恨盲了双眼,心里只想出口恶心,她沈璧的婚事,凭什么要她亦桃替嫁?让她嫁不了想嫁的人,日日在老祖宗那里受尽委屈,这些都拜沈璧所赐。
她叫人拿了覆着粗盐的鞭子,对沈璧说道:“今日你是扑,我是主,你为鱼肉,我为刀俎,可有想过,都是拜你所赐,全然是你咎由自取!”说罢,举起鞭子用力一挥。
“啊!”沈璧无奈挨了一鞭,鞭痕残留的粗盐顺着伤口啃食,这样的鞭刑比任何时候都疼痛难忍,“沈亦桃,你嫁到侯府之前,我问过你,可你并没有断然拒绝这门亲事!因着你母亲的寄愿,你想嫁到大户人家,不想做人妾室,想做大夫人!为着争了这口恶气这才答应嫁给叶明远!没错,我试图逼过你,可你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差旁人推你一把,你既可心安理得的坠落深渊,现在做了大夫人,难道不是如愿以偿吗?现在不得意,后悔嫁了,打算把这笔账全算到我头上,我沈璧可不买这笔账!”
“你胡说!”亦桃疯狂起来,鞭子乱挥,几番打到沈璧身上,脸上,可沈璧不吭一声,让亦桃更加疯狂,“我从未想嫁过来,也从未贪图过大夫人之名!你可知,他从未碰我!”
沈璧瞪大眼睛看着边哭边喊的亦桃,听她说道:“你让我成了侯府的笑柄,这些都是拜你所赐!我恨你!”
却见她失了力气,忽的跪下来,扑在沈璧身上,一会儿哭,一会儿喊,连声音都嘶哑了。
沈璧不置一词,竟不知是负了她,还是负了叶明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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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院子里难得热闹,先是皇后叶楚楚摆驾回家探亲,一回来便拉着老祖宗唠家常,连叶明远都不放过,一家子坐在院子里,家长里短。
叶明远百无聊赖,听两人话事,却见旭风在院外来回徘徊,心想定是沈璧出了岔子,招手示意他进来,旭风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面色冷滞,不一会儿就求了老祖宗,要退下办点事。
老祖宗不悦:“难得楚楚回来一次,你却要头一个走人,好生无趣。”
叶明远赔笑讨饶:“就离开一会儿,过不久就回来陪您用饭。”
叶楚楚见他那样,阴阳怪气地说道:“老祖宗,我们可别不识趣,白留他在这儿干瞪眼,有些人,可巴不得长了翅膀,赶紧飞到他心尖尖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