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一事早在两个月前便已昭告天下,那时的他并不知赐婚是何意,青芷曾想过若是他一直如此,她便带着他归隐田园,毕竟谁会在意一个傻子去了何处呢,可静下来细想又觉那样的想法过于天真,即便他真成了傻子,可他的身份摆在那里,又是天下人皆知的婚事,如何能躲得过。
况且她也许只能活两三载,倒不如送他回去,没有了她,他至少还有荣华富贵。
慕无伤的出现让她生了疑。只是青芷无论如何想不到眼前的陆若尘并非真正的陆若尘。
少年君王这盘棋格局着实大,将他们所有人都算计在内,身在局中的青芷只知自己早已身不由己,从文修与她相识的那日起,她就已入局,又或是更早,颜家祖祖辈辈都未能跳出棋局。
外祖父膝下就只有她母亲一个独女,女儿早逝,所有关于颜家几代人誓死守护的秘密便落在了她这个颜家唯一所剩血脉身上。
她若说自己不知情,谁又会相信,可事实确实如此,外祖父只将短刀是钥匙的秘密告知她,其余什么也不曾透露,但当她如实与慕容泽说时,那个少年竟丝毫不意外。
其中缘由不用想也知是因文修的缘故,文修了解她,而慕容泽十分信任文修,这也是青芷怀疑文修与皇室有关系的原因。
能得君王如此信任,恐怕比心腹还要亲近。
“你既不是陆若尘,又明言云霞郡主是你堂妹,难不成还是流落民间的王爷不成?”这个猜测虽被莫风否认了,可她也只能想到这个。
与亲王之女是堂兄妹的可不正是皇室中人么?
文修凝视她许久,终是一笑,松开她,抬手将面具取下,他指着自己脸上那块黑印,道,“无伤的师父是真正的神医,不仅医术了得,易容造诣更是无人能及,早些年我服过一种秘药使得容颜变幻,一年前我便让无伤替我研制解药,我想恢复本来面貌与你相见,可无伤医术不精,将我弄成了这幅鬼样子。”
此种逆天的易容术让青芷惊叹,“世上真有这样的易容术,懂此术之人岂不是想变成谁的脸皆可?”
难得见她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文修看得眼热,以手指轻点她的鼻尖,摇头低笑,“哪有这般容易,且不说这药难以炼制,还需得以童子血为药引,也并非想变成谁的脸就变谁的,并不能随心所欲,最终也只会与以血为引之人长得相像而已。”
比戏法还要玄乎的换颜术勾起了青芷的兴趣。
“如此说来,真正的陆若尘也长得与你一般俊朗出尘喽,还有你方才说需得童子血为药引才行,那若是女子想变脸,也只能变成男子?”
她这脑瓜就是与旁人不同,总能想些稀奇古怪的。
文修一时语塞,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事实上他根本就细细问过,更何况如今慕无伤的师父已经驾鹤西游,想问也问不到了。
青芷见他眼露茫然,心下失望,“我还想着若是女子也可行这换颜术,改日我也试试看。”
陆若尘警惕地盯了她半晌,而后彻底绝了她的念头。
“此乃无伤师父的独门绝技,连无伤都不曾习过,他师父离世后,这世上无人懂这个,阿芷若是贸然尝试,怕是会得不偿失。”他不忘指了指脸上的黑印,“这便是眼见为实。”
青芷无言,紧盯着他的脸看,见他眸光微沉缓缓朝她靠近时,忙站起身伸懒腰,颇为嫌弃道,“你如今这般模样已然比不上真正的陆若尘了,若是慕大夫一直找不到法子,你便真成了丑八怪了。”
原本想趁机一亲芳泽的不良企图被识破,还被嫌弃的某公子有些委屈,又有些哭笑不得。
“阿芷,我如今成了这幅鬼样子,你要负责的。”
青芷忙摆手撇清,“文公子莫要乱咬人,您这副尊容可不是小女子责任,即便真要找谁负责,也该是慕大夫才是。”
文修默然走到她面前,牵起她的手,极为认真道,“阿芷,我们成亲罢,三日后是黄道吉日。”
四目相对,青芷几乎能从他眼中瞧见她的身影,忽然有些晕眩,眼前一抹黑往前栽去,她慌乱地揪住他的衣袖,撞在他的胸口。
文修亦被吓得不轻,慌乱地将她抱住。
“阿芷,怎么了?”
青芷如脱力一般,软软地靠在他怀里,有气无力道,“忽然有些头晕,估计是被你吓到了,所以你别再提成亲的事了。”
用力将她拥紧,文修久久不言,他岂会不知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她的身子出了状况是真的,而她不愿嫁给他也是真的。
“任何事我都听你的,但成亲之事是我说了算,不管你愿不愿意,三日后我定要娶你为妻,届时我会在桃源村摆三日流水席,让整个洛州城都知道你颜青芷是我慕容文修的妻,我们要生生世世在一起。”
他姓慕容,慕容乃皇姓,他真是皇族中人。
眼眸微动,眼睛恢复清明,青芷一动不动,静静靠在他身上,过了许久才咕哝了一句,“你真贪心,生生世世岂是你说就能有的,我这一世已是运气使然,但好运总有用光的一日……”
他固执地搂紧了她。
“我此生所求并不多,如若求得阿芷算是贪心,那我便一直贪心下去,至于运气,我只相信事在人为。”
青芷戳戳他的胸口,泼他冷水,“事在人为不假,可你忘了成事在天,你瞧我如今这样像是能与白头偕老的么?你可别想不开,鳏夫的名头不比寡妇低。”
“此次我只当你是童言无忌,往后莫要再说,你明知我不喜听这个。”他抬手捏了捏她的耳朵以示惩戒。
静静相依偎片刻,青芷腿软站不住晃了晃,她尽量装得正常些,退出他的怀抱,对他笑了笑,“你去瞧瞧莫风,可别让他将灶房给烧了。”
文修抿了抿唇,面色微沉,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往里走,目光瞧着前方,始终不肯看她,默默无言将她抱回屋里放回床上躺着。
明知他恼了,青芷依旧不打算服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青芷躺着,文修坐在床沿面色不善瞪她。
少顷,莫风在外叩门。
“公子,粥好了。”
房门大开着,莫风叩门后便端着碗进去,文修起身接过粥碗就着碗里的汤匙轻搅,亲口试了试热度才又走回床边。
熟练且顺理成章的举动看得莫风傻眼,这还是他熟悉的公子么?一定是眼花了,否则怎会瞧见这骇人的一幕。
还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养尊处优的公子这么会照顾人,还有模有样的。
许是他的意念过于强烈,还未坐下的公子忽然回头,冷冷的目光扫向他。
“不要在屋里杵着,外面有许多事给你忙。”
莫风一颤,忙收回好奇的目光,躬身道,“属下告退。”
青芷对莫风很是同情,跟着这样一个喜怒无常的主子确实够辛苦的,还时常被迁怒。
“文公子,我觉得你这性子着实不讨喜,我惹恼了你,有气你该往我这里撒,这般迁怒莫风很不好。”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三言两语便让他丢盔弃甲,听她为莫风抱不平,文修气笑了。
“你倒是善解人意,为何就不能善解我意?我不要你在我面前逞强,你是我的女人,在我面前软弱并不丢人,每每见你故作坚强,我会痛恨自己的无能。”
青芷知他还在恼她方才不愿让他见到她狼狈一面之事,她只是自立惯了,忽然变成一个连走路都不稳当的半残废,她潜意识里就是不愿让人见到。
“你的女人……你还真敢说。”青芷没好气地哼哼,自己支撑着坐起身,力气恢复了不少,头也没再晕眩。
文修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扶她,手臂微动又改为双手端着碗,看她靠坐在床头,他才暗自松了口气,打算亲手喂她的,但她没给他机会,抬手就把碗接过去,迫不及待喝了一口。
喝了一口她便顿住。
文修低声道,“不好喝?我见你不喜清粥,遂才煮了肉粥,放了盐的,可是咸了?”
青芷摇了摇头,抬眼看他,只一眼便红了脸。
“方才你用过这汤匙了……”
她才想起他当着莫风的面亲口试过这粥,而她再用这汤匙喝粥,这似乎是间接接吻。
明白她的意思,文修不明所以,“这又不是头一回,这段日子我都是先试过后再喂你的呀,这才叫相濡以沫,三日后你我便要成亲了,阿芷不要觉得不好意思。”
“……”她似乎还未答应与他成亲,这分明是强娶。
公子神逻辑,青芷完败,默默把粥喝完。
“若我没听错,方才你自称慕容文修,你与慕容泽是何关系?”本不想多问的,到底还是没忍住。
文修接过她手中的碗,扬眉轻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打算问了呢,听你主动问起,我心甚慰。”
青芷疲惫扶额,“说人话!”
他不再卖关子,将碗放到一旁的矮凳上,坐到她身旁将其揽入怀中,低声与她讲述他的隐秘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