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慕容悠将秦子墨带回了阴司地府,毕竟她与阎王关系那么好,带着秦子墨回去,阎王应当也不会有所置喙,况且,如今地府于秦子墨而言,该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世上有很多种无奈,想活活不了是一种无奈,想死死不了也是种无奈。
如果可以,我想就此死去,再也不要醒来。可偏偏,一心想死的人老天却不收。
亲眼目睹着那些事情发生,我再一次体会了心如死灰、痛不欲生的感觉,那些从前经历过的种种,重新又回放了一遍,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这千疮百孔的心,要如何医治?
原本以为当世界变得不一样,当我可以逃脱那些设定的框框条条,我就可以改变既定的命运,事实上,我却还是失败了,如同北岚之时一般,一败涂地。
我再一次失去了我最爱的人,眼睁睁的看着他消失于自己的视线中。
历史,是何等的相似。
天气渐渐变得燥热起来,直至今日,他已经消失了整整两个月,这两个月,我没有一日不盼着他回来,哪怕再次出现在我面前的是妖是魔都无所谓,可是他就好像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般,从未出现过。
那日昏睡之后,冥凰将我送到了檀香寺,好在有师兄相护,我才不至于魔性发作。
再次醒来,已是一周之后。
冷文羽在走之前,炸毁了地宫,我不知道刘晓筱在哪,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到最后,我都没能将她从恶魔的爪子底下救出来,她成了这一场战斗中最无辜的牺牲品。
这一切,都怪李婉,怪慕容悠,然前者已死,后者……不知去了何处。
她是带着秦子墨一起离开的,或许是躲回了地府,毕竟慕容悠与阎王关系那么好,带着秦子墨回去,阎王应当也不会有所置喙,况且,如今地府于秦子墨而言,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至于琉桑,我自醒来后便没有再见到他,叶朝辞来瞧过我一次,说是琉桑因伤势过重,又因龙阎山庄被毁,怕各部长老为难,便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养伤。
为免节外生枝,在伤好之前琉桑不希望任何人前去打扰。
我想起那日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恐怕当真伤的不轻,不过好在没有性命之虞,我也放了心,便叮嘱了叶朝辞,不必再来瞧我,只好好照顾他,等他好了,我再去见他。
所有的人都好好的,只有我想要救的人,我最爱的人,以及以自身性命与血魂同归于尽的双儿,都离我而去,连最后一句相问都来不及,他们就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像是做了一场梦,可梦中之景却是那样真实,真实到不管是醒着还是睡着,这颗心,没有一刻是不痛的。
就连每一次的呼吸,都伴随着锥心的刺痛。
暑热的天气一向是我最不喜的,可此时外面如火在烧,我却感觉全身都是冰冷的,就好像腊月的天气,我单薄着身子被一片冰雪覆盖,那种冷,透彻心骨。
我只好抱紧了双臂,蜷缩在沙发的一角,眼神定格在眼前之物上。
那是慕容衍离开之时,从胸口掉落的紫晶珠,曾经他为了保护我,将紫晶珠送给我,后来我为了能让他想起我,又将紫晶珠还给了他,如今……他成魔成妖,就连这紫晶珠,也不要了吗?
眼中酸涩难受,感觉到门外一股热浪飘进来,一并响起的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来人在我身边坐下,长叹一声,“冥凰带着阿晟回来了。”
我动了动眼珠,微微抬眼朝门口望去。
“冥凰说有事要告诉你。”
冥凰带着阿晟回了地府,我没有问为什么,因为这些对我而言,已然都没了意义。虽然阿晟还在,可我消失的那个孩子,却一直没有出现。
我恍惚想起昏睡的时候,梦里的场景,我似乎看到了那个孩子,一如那时在湖心亭看到的时候一般,可我依旧看不清她的脸,唯一不同的事,我在这次漫长的梦中知道了她的名字——阮阮。
她在梦中拼命的将我摇醒,拼命的让我清醒过来,若非如此,恐怕我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可是孩子,她却只存在于我的梦境中,两个多月了,我还是没有看到她出现在我面前,就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
“关于双儿的身份……阿颜,你可想知道?”
欧阳竹影的轻问声再度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猛的一滞,收回视线,转向欧阳竹影,张了张嘴,发出干涸的声音,“他……愿意告诉我了吗?”
之前我就料想到冥凰是早已经知道双儿的身份,可他就是不愿意告诉我,还说什么此乃天机,若是轻易泄露,对他对我都不是什么好事。我大抵已经放弃了想要知道真相的念想,如何现今,他突然愿意说了?
“还有阿晟……你不是一直很好奇他的来历吗?”
双手颤抖的去拿桌上的水杯,欧阳竹影见此,忙将杯子拿起放入我手中,冰冷的手触及光滑的杯子,猛的一怔,尔后快速喝下大半杯的水,直至喉间不再刺疼,方低声道:“让他进来。”
一直没有弄明白的事,在坚持无望之后决定放弃的时候,突然将真相摆到我面前,我其实是拒绝的,因为直觉告诉我,真相往往更伤人,但我心中的这个结,若不解开,永难心安。
阿晟端端正正的坐在我身侧,一月不见,他的小脸都瘦了好大一圈,显得眼睛更大了。前一个月,我只要看到他便想起双儿,实在没有办法照顾到他,便只好将他托付给了欧阳竹影,谁知冥凰却将他带回了地府。
他的身份又到底是什么?
水云间内安静无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便显得愈加清晰。
面对着已有一月多未见的冥凰,恍惚间觉得他似乎也瘦了一些,疲惫了许多,连着眼中也藏着深深的疲乏之色。
他看着我,没有直接告诉我那些真相,而是皱眉道:“你想就这副模样一直下去吗?”
我定睛看向他,“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孩子不见了,慕容衍也消失了,我存活着的理由全部没有了。从我额间封印开启,到如今,我身边走了这么多的人,我连保护他们的能力都没有,就连杀死仇敌也做不到,我还能怎么样?我倒是想死,可却死不了,只能这样痛苦的活着。
“意义?慕容还生死未卜,你就这样放弃了吗?”
我垂了眼帘,眼睛不知看向何处,没有焦点,只是呐呐的回应道:“你说过的,他一旦走火入魔,便再也回不来了,不是吗?”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再这么下去……”
“那就让阎王再将我打回烈焰城吧……”
“白轻颜……”冥凰’噌‘的站了起身,他呼吸急促,连着话语中都带着几丝颤意,他顿了顿,好容易呼吸平稳了下来,方才冷静的继续道,“我今日来便是告诉你为何这一切会发生,但你得答应我,你知道了以后,一定要振作起来,慕容还需要你去解救!”
我只当他是为了激励我,对于他的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真相如何,其实于现在的我而言,不过只是解了我的好奇心罢了,却不能改变眼前的困境,而死去的人,也再也回不来了。
“娘亲,孩儿以后不会再惹娘亲生气,娘亲可不可以再抱抱孩儿?”阿晟的小手伸了过来,他小心翼翼的覆上我冰凉的指尖,杏园的大眼中扑闪着闪亮的泪光,似下一秒便要落下来。
“你也看到了,就当是为了阿晟,你也不能再一直这样。我特意一个多月的时间没有来见你,便是给你时间缓冲,去把事情都想清楚,谁知你越想越糊涂……阿晟求了我过来,我知道你心里的结,好,你想不明白的,由我来统统告诉你。”冥凰眼睛微红,声音微颤,全然不似从前那个桀骜不驯、潇洒自在的冥王大人。
“娘亲……”阿晟扁着嘴,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我终是没有忍住,抬手替他擦了眼泪,轻轻将他抱入怀中,这孩子便哭的更凶了。
听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我的心里何曾好过。
对不起阿晟,我并不是有意冷落你,实在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等到阿晟哭累了方才止住,他蜷缩着小身子窝在我怀里,紧紧抓着我的手,生怕我再离开似的。
我缓和了下情绪,抬眼看向冥凰,沉声道:“好,那我便听一听你的解释,这所有的事情到底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只是天意?”
冥凰轻舒了一口气,复又示意欧阳竹影一同坐下,这才慢慢说道:“我之前就与你说过,阎王所做的一切都是逼不得已,那不是托词,而是事实。这天底下,有地狱便有上天,那天宫中有着掌管着世间一切命运的天神,谁人需要遭受何等磨难,都是既定好的,地府生死簿不过只是执行而已。不管你们的前生还是今世所面临的困境,都是你们要遭受的劫难,安然度过便好,若度不过,那就得重新再来。所以并不是阎王有意为之,实是生死簿早已断下了这些大劫,你们逃不过的……”
“我们……”我抬起眼,打断了他的话,“我们是谁?为何要遭受这些劫难?冥凰,你这个解释,也太随意了吧。"
冥凰微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会相信,那双儿的话,你可会相信吗?”
“双儿?”我微微直起身子,不知冥凰何意,难道双儿没死吗?
冥凰自怀中取出一面透明的如玻璃般的物件,尔后左手聚气,往那镜面上一送,那物件便腾空立于空气中,玻璃的一面也渐渐开始变得模糊,直至从中映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来。
我急急站起身,是双儿!
“双儿……”
她依旧穿着那日的衣服,粉色的及膝公主裙衬得她越发的乖巧可人,此刻她正笑看着我,听见我喊她,便甜甜的朝我唤道:“娘亲……”
这一声喊让我克制不住的流泪,若不是被冥凰挡着,我立时就要扑过去抱着她了。
双儿的一双蓝眸扑闪着,比起之前在我身边的时候那般沉默,眼前的她却难得笑的这般开心。
“双儿……”终究是我对不住她。
“娘亲,您不必替双儿难过,双儿来到您身边,本就是为了报娘亲的滴水之恩,如今双儿已经报了恩,眼下也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了。娘亲必须要振作起来,只有这样,有朝一日,双儿才能再见到娘亲。”
我虽听不太明白她的话,但我隐隐有个感觉,那就是有朝一日,我当真还能再见到她。
“双儿,你告诉我你去了哪里?你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任着眼泪打湿脖颈,我看着她闪烁不定的身影,着急的问道。
双儿宛然一笑,摇了摇头,道:“娘亲,真的不必再担心双儿,双儿现在很好。娘亲只要记得,双儿会一直等着娘亲,等到娘亲回到双儿的身边,到那时,一切真相都会浮出水面,娘亲也就能释怀了。”
“双儿……”
“娘亲,冥王大人为了能让您振作起来,已经做了违背天意之事,你且一定要信他,好好振作起来,如此,才能更快的回到本该属于娘亲的地方……娘亲一定要记得,振作起来……”
“双儿,别……”眼看着她的身影渐渐的消失,我一下子瘫坐在了地上。
“双儿……”口中呢喃着她的名字,我抬起迷蒙的双眼看向冥凰,颤悠悠的问道,“双儿,她到底是谁?”
冥凰收起镜面,沉默了半刻,终是说出了口,“她曾是你身边的一株睡莲,因你日日以仙水浇灌,遂长成人形,所以欠你滴水之恩。此次入凡尘,便是来还你这份恩情。”
“那我……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