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有贼!”“就在那里,快快抓住了他!”
夜半时分,沉睡的獠人寨子忽为惊醒,到处都是叫喊声、脚步声,喧闹一片。
寨子中的一处木屋里,宇文泰自榻上一跃而起,动作颇为轻盈,紧接着房门打开,几个护卫一发涌了进来,皆持刃在手。席间他几个自称酒量不佳,早早离席,其实都是推辞。毕竟身处不明,宇文泰岂敢怠慢?自是小心翼翼,大家伙彻夜未眠。
“发生了什么事?”
“似是有人闯入了寨中,獠人正在到处寻他!”
宇文泰点点头:“事有蹊跷,大家伙打起精神来,小心着些。”
“诺!”
话音才落,洞开的房门前有阴影一闪,赫然扑了进来!
月影婆娑,照映寒光森森,几把长刀迭出,倏然化作个小小天网。扑进来那人猝不及防,登时叫护卫们的钢刀架住了脖颈、胸腹等要害部位,动弹不得,冷汗长流。
宇文泰声音低沉:“你是谁?”
那人先是一滞:“咦?你们不是獠人?”随即脸现欣喜,脱口而出:“遮莫你们就是那西征军?那么谁,谁是宇文泰?”
这时皎洁月光正透门而入,大家伙看得清楚,来者着装、发式皆非獠人,倒似朝廷军官。
“先关上了门!”宇文泰上前一步:“我就是宇文泰,你究竟是哪个?”
“我乃赤水县尉王雄!”那人急忙说道:“今夜我潜入獠寨,本打算刺杀尹癫儿,不料恰好撞上尹氏兄弟在密谋对付你们西征军。我本欲偷出寨外,寻西征军报信,这一跑,便叫獠人发现了踪迹。情急之下我夺路而逃,也是老天有眼,居然就逃进了你们的屋舍。”
众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宇文泰一皱眉头:“獠人已服了软,没道理再与我为敌。你到底是谁,竟敢在这里胡说八道?”一个护卫也道:“我听说獠人凶残,赤水城陷落时,城中官民俱为死节,哪里又跑出来个赤水县尉?”
那王雄尚不及开口,外头人声渐大,听着正是往这里而来。宇文泰一闪身,自窗缝处向外偷瞧,就见火光点点,大队獠人将近,当头两个朝着这边指指点点,借着月色依稀可辨,正是尹癫儿与尹陀兄弟二人。
王雄急了,叫道:“宇文将军!我所说千真万确,你可莫要糊涂!”
宇文泰眼中明灭不定,脸色阴阴,不置可否。
便在这时,门外响起了尹癫儿的声音:“宇文将军!寨子里进了贼人,儿郎们说似乎是朝你这里跑了过来,你可有见甚么异常?”
吱嘎一声,屋门打开,宇文泰大踏步而出,手挥处,众护卫押了那王雄出来。
宇文泰笑道:“此人慌不择路,居然就跑了进我屋里来,遂叫我出手拿住。”
尹癫儿与尹陀对视一眼,想是不曾预料到这般情状,各自露出些惊奇脸色,虽是一闪而逝,却还是叫宇文泰瞥在眼中。
尹癫儿哈哈大笑:“宇文将军好身手!这贼人身形敏捷,气力也自不小,一众儿郎好半天都拿不住他,结果碰着宇文将军,哈哈,一个照面就折了。佩服,佩服!”
“贼人?”宇文泰似笑非笑:“未必吧。我怎么听他说,他是赤水县尉王雄?”
此言一出,场中气氛顿为一紧。尹癫儿脸色稍变,一时接不上话来。
这时旁边尹陀上前,盯着那王雄上上下下瞅了片刻,冷笑道:“狗屁个赤水县尉!这厮我认得,乃是南边黄崖沟里的一个山贼头目,名字倒是叫王雄。黄崖沟那帮贼人与我赤水一族素来不睦,这厮今夜潜入我寨中,也不知要搞些甚么名堂,亏得宇文将军能耐,替我等出手拿住了他。”
“原来如此。”宇文泰展开笑颜:“果然是个贼人呵。”
王雄急得左挣右扎,却叫死死揪住,动弹不得,乃涨红了面孔叫道:“姓宇文的,你好糊涂!”
宇文泰置之不理,努努嘴,护卫们即将王雄交给了獠人武士。
尹癫儿与尹陀再是对视一眼,心下大定。尹陀便朗声道:“宇文将军,我与大兄细细说了贵西征军此来关中的目的,大兄听完,深为感佩,有意为此西征义举助一臂之力!”
宇文泰眯起双眼:“哦?”
尹癫儿上前一步,侃侃道:“我等虽是化外小族,也慕王化。先前那是寻不着机会,如今关中大乱,朝廷天军既行西征,正合天道民意。我思来想去,何不趁此良机,投效麾下,一者也算为关中黎民百姓做些事体,二者嘛,正可为我赤水一族寻个进身之阶。”
尹癫儿这番话可谓实在,宇文泰双目放光:“尹头领果有此心?”
“绝无虚言!”尹癫儿郑重其事:“正所谓不打不相识。如今看来,你我两方,实乃天意撮合也!
“善!大善!”宇文泰大喜过望:“此事若成,两位尹头领并赤水一族,必为朝廷所重,封官赐爵,不在话下!”
话音未落,那王雄疯了也似,目眦欲裂:“姓宇文的,你个蠢贼!赤水獠夷祸害百姓,赤水城里杀人盈野,你还相信他等仰慕王化?朝廷就是用了你这等蠢货佞贼,才至今日遍地狼烟,民不聊生。”
尹癫儿与尹陀双双色变。尹癫儿正要打个眼色,叫押着王雄的獠人武士一刀结果了他,却见宇文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重重一掌切在王雄后颈之上。王雄翻个白眼,顿时晕厥了过去。
“呱噪!真是个不识时务的东西。”宇文泰嘿嘿冷笑,似在自言自语:“此乱世也,纵有些许过错,只要知错能改,如何不用?难不成,真靠我西征军一处处去死战?偌大关中,却要打到哪一年哪一月?”
尹癫儿听得分明,暗自窃喜,乃拱手道:“宇文将军,我赤水一族的前程,就全都仰仗你了!”
宇文泰眉开眼笑:“好说,好说。”
气氛正佳,便由尹癫儿提议,双方不日就在赤水河畔会盟,共商西征大计。
宇文泰主动提出,他自己仍留寨中,只派两个护卫回去报信。这等安排,隐隐有以己为质的意思在内,尹氏兄弟听到,愈发笃定。
至于王雄,宇文泰说得漫不经心:“待到赤水会盟之日,正可以此黄崖沟贼人祭旗。”尹氏兄弟并獠人大小头领闻言,莫不称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