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闻县,海北司令部。
电白是个重要的插曲,陆展把耿继茂的海岸封锁线捅穿一个大窟窿,随征总兵先启玉跑回了设在茂名县废墟上的耿军转运中心。
守序重新审视战局。
王兴重占恩平,扫荡潭江。
陈奇策跑了一趟虎门。
罗成基重占德庆州西宁县。
叶标、施尚义重占信宜县。
东、西山的义军下山到处攻收割。
英德一带的顺军余部刘国昌也下山了。
敌后战场对粤西正面的影响逐渐显现,永安、零缘、湛江当面鞑军游骑和打粮队变稀疏了,在小规模接触中,明军的胜率开始升高,而这种升高又进一步加剧了敌军战场控制力的下降。
湛江的向明时与遂溪县城建立稳定联系,虽然敌军依然有骑兵在侧,难以向城中输送大宗物资,但确实,耿继茂已撤围遂溪城。
张时杰:“我们前出至遂溪进一步压缩耿继茂的空间?”
守序摇摇头,“时杰啊,遂溪东北20公里,廉江以东10公里,你知道是什么情况吗?”
“不知道,但我们可以多派哨探。”
“大军作战,哨探只能补充。几个哨探能看多大的天?要摸清化州前面的情况,必须派出有力的部队前出与敌接触,做战斗侦察。”
“不如派两个营试试?”
守序笑了,“耿继茂只需用几百骑兵配合2千携带大炮的步兵就能全歼探路的部队。你手上只有7个步兵营,不能这么浪费。”
“那我们怎么办?”
“徐闻守军不要动,从二线部队抽300兵,张鹏飞的水师抽1500兵,加强给向明时(湛江)、王之瀚(永安)、袁安杰(零缘),博白和陆川的兵也不要休息了,以百人以下部队,多路出击轮换上阵。如果耿继茂真是收回手指,在化州西面攥成拳头,那我们就继续消耗他控制战场的小部队。”
“我这就去安排。”张时杰离开司令部。
守序看着地图,陷入思考。化州西面的战场被黑幕笼罩,各种有用无用的信息纷至沓来,无法判断耿继茂的动作。
战争迷雾沉重地笼罩着战场,一切都是那么模糊。
从大势上判断,鞑军在广东内地防务空虚,遍地蜂起的义军攻占州县,洗劫乡村。
尚可喜在广州的那点兵能维持主要干道珠江就不错了,广大内地他根本照顾不过来。若要平息后方,稳固基层统治,尚可喜必须抽回耿继茂的西征军,至少抽调一部分。
化州很难打,耿继茂的侦察骑兵肯定已经告诉他在雷州半岛上还有十余座大型城堡等待鞑军去啃。哪怕每座城堡只有化州一半耐打,他光需要的火药和炮弹对这个时代来说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而耿继茂与后方联系的两条通道中,罗定州的山路实际是中断状态,新会县九江口被陈奇策的水师持续骚扰,鞑军唯一的通道实际只剩下肇庆、阳江、茂名这条陆路。
陆展击退先启玉,实际上打开了骚扰这条陆路的窗口。
“我要是耿继茂会怎么做?”守序换位思考。
首先肯定是派兵回援先启玉,稳住茂名,进而重新打通茂名至阳江的官道。
然后呢?
正常的选择应该是撤退,回去荡平各地蜂起的义军。
以耿继茂掌握的信息来看,他当然会认为时间在他们一边,平定地方,回广州做更充分的准备,来年再行西征。
问题的关键是,耿继茂会在何时,以何种方式撤退?
到目前为止,耿继茂占据了战场上的主要优势,却未曾打上一场决定性的会战,就被各种烂招逼到撤退的地步,肯定很不甘心。而他拥有的兵力和资源依然足以在撤退前重创海南明军。
一线鞑军实力增强不一定代表敌军准备进攻。同理,一线鞑军实力减弱不一定代表敌军在撤退。
海南只有张时杰的部队具备较为完整的野战能力,无法确认敌军部署,守序只能慎重投入这支部队。
守序徘徊几步。
“来人。”
“大人。”
“派人去廉州,询问三原伯他的骑兵休息好没有。”
经过几次大分裂和千里转战,忠贞营剩下的部队不多了。钦廉巡抚谢元汴点验过后,能战之兵还剩6000余,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忠贞营在南宁一带强收的土司兵。党守素带1000多人去了后江湾,廉州还剩下5000多人。
高一功有心在流民中扩军,被守序劝阻了,现在应该做的是休养生息而不是扩编没有战斗力的新兵。
忠贞营所处的廉州算是位于大后方,他们北面有贺虎臣和几部楚军挡在北流江,东面有高雷战区挡住耿继茂,高一功派了千余部队守在永安千户所西面不远处,算是接近战区,其他部队都在廉州休息。
忠贞营向左、右江道的土司括了一些马,重建骑兵部队。夏天马匹休整,如今正是秋高马肥。广西战场暂无太大变化,存在动用忠贞营的时间窗口。
既然守序不打算从正面向化州推进,那就得选择一个更合适的战场,逼迫耿继茂亮出主力部队。
守序把目标放在了吴川。
半个月后。
东水营及卫队营900兵
张时杰部主力4000兵。
从电白调回的澳门团1100兵。
各部水师上陆的2000兵。
26门加农炮组成的临时炮群。
以及李来亨亲率的860名骑兵开抵吴川岛。
张鹏飞统一指挥海南水师、戎大帅、杨彦迪、邓耀诸部共100艘舢板控制鉴江、袂花江水面。
耿藩都统连得成在看到海天线上数百根桅杆的第一时间就收回所有外围部队,在大营敛兵固守。
“三原伯。”守序向亲率骑兵增援的李来亨长身一揖。
“陈将军。”李来亨抱拳还礼。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在南明这个群魔乱舞的末世,李来亨是华夏衣冠最后一盏明灯。
李来亨比守序小2岁,今年30整。10岁从军,20年征战生涯在李来亨身上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这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老成。李来亨没有李过那般沉重的包袱,在他与高一功整顿下,忠贞营内部曾经存在的混乱慢慢消失。
李来亨的骑兵全部下了船,战马不愿走跳板,须用网兜裹住马腹,吊出运输船。
守序视察了这支传说中的汉人在大陆最强骑兵,三堵墙最后的遗脉。
700多匹马,其中200多匹战马是挑选的广马,肩高130cm,其余更显矮小。却是守序见过的最精悍的士兵,没有一支明军可以相提并论。
当年李自成赖以纵横中原,在山海关把吴三桂打到死,在瓦窑堡把阿济格打趴下一个月的万余骑兵就剩眼前这点余脉了。
守序伸出手,拉了拉一个年轻士兵破旧的甲片。铁片锈蚀,关键部位更有大片面积暴露在外。
守序深深叹息一声,“林奇。”
“在。”琼西行政长官答应一声。
“拨100具胸甲,500具布面甲给三原伯的部队。”
现在的冶金水平还难以控制成分,三亚产的胸甲材质为熟铁或低碳钢,锻打过后再淬火回火,增加胸甲抗拉和屈服强度,米兰生产板甲的传统工艺。
不生产四分之三甲和更华丽的全身甲,一是节约四肢部分的盔甲重量,加厚躯干部位防御,以抵挡中远距离上射来的鸟枪铅子。二是因为那些复杂板甲很大一块成本在活动的关节头上,胸甲没有,就是两大块铁板。
这批胸甲未及涂漆,散发着金属的原色,银光闪闪。
李来亨从未见过如此精良的铠甲,爱不释手地拿起来左看右看。
“三原伯,我还有件更好的礼物送给你个人。”
一匹肩高148的印度战马。
一具繁复华丽花纹雕饰的铠甲,包括放下护面后只余一道眼缝的夏雷尔盔,胸甲、臂甲、胫甲套件,和穿在内里的一件锁子甲。
“好马好甲配勇将,三原伯,都送你了。”
李来亨颤抖着抚摸栗色战马,没有推辞。
守序微笑着,拉起李来亨的手,进入会议室。
“各位将军。”守序与李明忠在内的各路明将打着招呼。
“连得成看见我们的增援部队后并未及时撤退,而是选择了原地固守。他犯了个错误,现在他走不掉了。李明忠将军,你是主军,部队熟悉地理,今夜就出发,与敌保持接触。”
“明天全军渡过鉴江,尼古拉斯,你的部队掩护18磅攻城炮进入预设阵地。”
各将领受任务。
守序扭头对李来亨道:“三原伯,请出500骑,超越连得成的大营,在敌军北面张开骑兵幕。”
骑兵幕对李来亨是个陌生的名词,但他完全理解守序的意思。
夜间,李明忠的少民轻步兵和部分水师上陆官兵逼近鞑军营地,铳子火箭打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清晨,在重炮掩护下各部携重装备渡江,骑兵炮兵最后下船。
当天无战斗,各军以鹿角、拒马搭建简易营地,点起篝火,露天宿营。
鉴江西岸,火光如地上的繁星。
守序行走在营地中,与士兵开着玩笑。几柄明军鸟铳架在一起,守序从中取出其中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