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经决定了？”
只有两个人的实验室里, 周适看着眼前搭建好的仪器，挑了挑眉，“我还以为, 你会再考虑一阵子——毕竟‘拟境’虽然成功搭建, 也只是理论上的数据。里面实际有什么、是不是真的能承载活人的精神体, 没有任何的实例。而命只有一条。”
“‘莉莉丝’的制作已经成功, 我没什么可犹豫的了。”西泽尔无视了对方说不清是关心还是嘲讽的话, 手下进行着最后的数据调整，“何况，拟境的搭建成功, 本来就有巧合的成分，我怕我等不到下一次。”
“莉莉丝……是什么鬼？”周适懵逼了一瞬, 然后反应过来, “哦, 你的那个人造人啊——靠，怎么取了这么……符合你爱好的名字。”
显然, 他本来找个贬义词，结果在西泽尔的盯视下咽了回去。
“其实我最初想叫她Lucrezia，后来觉得寓意不好，何况传言的可能更大。”西泽尔按下最后一个键，目光落在房间另一头的玻璃墙那里, “而Lilith呢, 无论是血族、宗教、神话、恶魔学, 她都美丽、恒久、不循规蹈矩, 与黑夜和魔物相伴……”
“……认识你这么久, 我第一次发现你原来有颗少女心。”周适吐槽，“而且爱上莉莉丝什么的, 当心头顶绿成科波菲尔大草原——靠你够了我只是开个玩笑！”
西泽尔瞳孔中的血色渐渐褪去，最终恢复成漆黑：
“哦，原来只是个玩笑啊^_^。”
周适：……凸。
西泽尔和周适之间的关系，有点微妙。
有利益之争的时候，他们是宿敌。
在另外一些情况下，他们惺惺相惜。
比如，西泽尔决定通过进入拟境，抹杀除了他自身之外的其他人格。
在这有且仅有一次的24小时之旅中，关注情况、解决漏洞、并处理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的人，就是周适。
“你给我争气一点啊，混蛋。”
看着中途被叫起来一次的青年重新躺下去，周适监视着继续运作的仪器，自言自语说。
***
“那么，现在算是‘成功’了？”
拟境之中，图书馆三楼的单人沙发上。想起一切的莉莉丝单手撑着下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年。
唔，这个青涩版的西泽尔还真是……嫩啊，而且身高差也没那么明显……
大概猜到自家恋人的思维跑到了那里，西泽尔有些好笑的戳了戳她的脸，“成功了，一半。”
莉莉丝抓住他的手，看了几秒后忽然露出奇怪的笑容，然后毫不犹豫的含进嘴里：
“然受惹？（然后呢）”
西泽尔感觉到自己的手指被温热柔软的触感包裹起来，然后湿润的舌尖舔到了指尖。他的目光微微有些暗沉，却没试图抽出来，而是继续说：
“虽然在这个世界，‘我’的时间规则覆盖了现实中的物理规则，因此构造出无限循环、内部效果可变的因果链，但唯有一点是不可更改的——这段链条的最大时间区间，与现实时间等量。”感觉对方的舌尖停了下来，西泽尔笑了笑：
“从你想起一切、我的目的达成的‘这一刻’起，因果链断裂，而现实中的时间已过去十二个小时。”
“所以，还剩十二个小时。”
莉莉丝将他的手指吐出来，仿佛没有看到上面亮晶晶的水渍，异常认真的接口：
“你要用剩下的时间，杀死其他五个人格？”
“错了，”西泽尔摇头，“是把你的精神体传入人造人体内，然后无差别粉碎‘我’之外的其他人格。”
“……”
看到少女愣住的表情，少年笑了：“很意外？”
点头。
“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恢复记忆’了吧？”
沉默，点头。
是的，她知道了。
莉莉丝想。
与其说，西泽尔是在通过不断的重复与轮回，让她一点点找回记忆。不如说他是通过这种方式，慢慢修补她脆弱的精神体。
有人说，记忆是证明一个人存在的根本。或许这句话有失偏颇，但某种程度上它是对的——一个记忆残缺的人，就是精神上的残疾人。
如同曾经的莉莉丝，记忆残缺、精神体重创的莉莉丝。
比起现实中的人，残疾人的生活无疑要困难许多。同理，以西泽尔如今的精神力，能够将一个完整的人格转移到空置的躯壳中，却无法转移一个破碎残缺的人格。
莉莉丝自己、其他五个人格、甚至现实中的许多人，都以为西泽尔无法毁灭其他人格，才造成了如今不得不进入拟境，以寻找消灭机会的尴尬局面。
实际上并非如此，以他如今的精神力，消灭“自我”之外的人格，早已不是困难的事。但他却无法做到，有选择性的销毁。
比如，铲除其他人格，只保全她一个。
——所有人都错了。
——这个青年进入拟境，从来不是为了抹杀，而是为了守护。
“那么，你剩下的一半计划，有什么？”
莉莉丝的心情有些复杂，这个贯穿她最初与最后的记忆、却脱胎换骨的男人，是她的塞壬，是她的西泽尔。
多年前无意间看到的故事，因为他们彼此的意愿，一语成谶。
——西泽尔？
——说到来源的话，应该是中世纪□□公爵的名字，加诸在他身上的赞誉与骂名一样繁冗。对了，听说他和他妹妹相爱相杀，谁知道呢？
他给了她名字，她亦给了他“名字”。
“我无法保证在对付其他人格时不伤到你，但‘他们’又经常找我麻烦。所以我曾尝试过，用偏门的办法减弱他们的威胁——比如渗透并修改他们的外表与内在，或者干脆用现实中的人物取缔——反正这五个人格最初的来源，就是现实中的真人。”
西泽尔没有直接回答莉莉丝，而是换了个看似无关的开头：
“比如现在的‘颜珏’，虽然还是叫最初的名字，但外貌和性格，都非常接近于现实中一个叫周适的男人。”
莉莉丝点了点头，自动接入：“但是？”
“……”西泽尔没什么实质的瞪了她一眼，“好吧——但是，他们的‘核心’，一些接近于本源的东西，似乎完全无法改变。”
“所以他们该找你麻烦还是找你麻烦，该弄死还是得弄死。”
莉莉丝的总结简单粗暴。
“对，”西泽尔耸了耸肩，“所以后面的十二小时，我们会进入一个怎样的世界，我也不能肯定。”
“……”
“能确定的是，第一，整个世界的组成，和我们七个人格的‘核心’有关。第二，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你依然是没有记忆的。第三，只要你达成了某个现在还不知道的‘目标’，就算真正的成功。”
“……”
“然后下一次你再醒来，我们就可以在现实世界相亲相爱了。”
“……”
“所以加油，我看好你哟。”
“……”
“亲爱的？”
“我可以打你吗？”
“不可以^_^。”
“……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