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天晚上, 莉莉丝是和西泽尔一起睡的。
嗯，很纯洁的睡。
起初她还想过趁着夜深人静，身边的孩子又年纪小, 分分钟睡熟叫不醒什么的很常见。然而事实证明, 西泽尔身上仿佛有个什么开关。只要莉莉丝稍微有点动作, 他就会立刻察觉并苏醒。虽然每次都是迷迷糊糊的睁一下又闭上, 却彻底断绝了某人偷溜的心思。
毕竟, 她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尚且不知道要做什么，更不知道自己会在这里继续待多久。
好吧好吧, 那就睡一觉好了。在柔软的大床上抱着人形抱枕，总比在仓库地上将就好得多。
嘴上说着不要, 身体却很诚实的莉莉丝, 保持着之前的动作和表情, 闭上了眼睛。
“杀了他……”
“记住……你的诞生、你的责任、你的生存……”
“……杀……”
“……”
当莉莉丝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惊喜和惊吓同时光临了她。
男孩正趴在她身侧, 柔软的小手拂开她的眼皮，同时唤醒了她的意识。莉莉丝与那双近在咫尺的漆黑眼瞳四目相对，刹那间产生了被溺毙其中的错觉。
然后她彻底的回神，看清了对方柔软微圆的侧脸。雪白的脸蛋有种失去血色的病态，面无表情却专注的盯着她, 最后慢吞吞的爬了起来。
“小鸽子, 要乖。”
最后他在床边站定, 摸了摸莉莉丝的头发, 轻声地开口。
这是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 莉莉丝第一次听到他说话。
尚未变声的童音，带着因为很少开口而造成的生涩。然后男孩轻轻地把被子拉到她下巴处, 关上门出去了。
莉莉丝眨眨眼，看到拉开的窗帘外蔚白的晨光，莫名的呼了口气。
天亮了呢。
这个世界的义务教育是十二年制，西泽尔今年十二岁，小学六年级。
这苦了作为一个技术宅的卡尔，因为他不得不强制修改掉自己昼伏夜出的生活，大清早送弟弟去刚刚办好手续的学校。
等到两人的脚步声在楼道里越来越远，最终听不见后，莉莉丝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人偶时间结束。
她动作很轻的下了床，拧开房间的门。
西泽尔的房间位于最尽头，外面正对着客厅的沙发。莉莉丝的目光在这一百平米房间的客厅逡巡了一遍，意料之中的发现了两个摄像头。
……每一个技术宅，都有颗明明没事却想折腾出点儿事的抖M心。
她没有迟疑的走出去，从客厅绕进卡尔的房间。避开门下的纤维丝进了卧室，然后直奔他那台放在床后书桌上的液晶电脑。
莉莉丝在醒来后就发现，她对所谓的电脑程序，似乎有种本能的熟稔感。
所以……
在思考这点的同时，少女已经启动了电脑。输入记忆中的特殊代码并强制解密，三秒后登陆卡尔的用户界面。
作为一个标准的技术宅，卡尔是基本不怎么出门，更懒得去考驾照的。因此今早送西泽尔上学的时候，作为一对晕车严重的兄弟，两人只能搭公交车。
于是莉莉丝登入互联网，粗略的查找了一下这种交通工具的速度与来往的距离，很快得出一个数字。
四十分钟，保守的估计是半小时。
她只有半小时。
确定了这一点后，她翻出卡尔的监控视频软件，修掉自己之前出现的部分。接着调出三天内的历史记录，挑挑捡捡的翻看着。
卡尔在家中一共安装了三个摄像头，分别在客厅的灯罩里、餐厅的灯罩里、以及大门上方的装饰里——能拍到正对大门的卧室，又可以在关门后隔绝私人空间。
然后她看到，昨天早上5:42，明显半梦半醒中的卡尔打开了卧室的门，走到客厅去接电话。
然后他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结合这段录像，加上昨天对话间中的讯息，莉莉丝很快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一天前的那个早晨，西泽尔父亲突如其来的一通电话，将卡尔从睡梦中唤醒。他将自己的孩子托付给青年，却始终没有解释清楚为什么。
但莉莉丝必须找到答案。
十五个人偶娃娃，除了最开始被“肢解”的那个，余下十四个被运到几家特殊商店。而莉莉丝之前的两个被买走的娃娃，有一个共同特征——
带走他们的人，都不是最初预订商品的买家。而是在买家出现各种意外、无法亲自到来后，与买家有一定关系的代购者。
这些同时出现意外的买家之间，有什么共同的关联呢？
凭借对两个世界相似性的推测，莉莉丝很快登入搜索引擎，十指如飞：
[麻雀，苍蝇，鱼，甲虫，猫头鹰，乌鸦，云雀，红雀，鸽子，鸢，鹪鹩，画眉，牛]
这是十四个充♂气娃娃的名字。
页面跳转，她扫过出现的目录，挑了挑眉。
和她印象中的差不多，这首童谣，应该是以前看过、但没留下太大影响的。
[谁杀了知更鸟？
是我，麻雀说，
我杀了知更鸟，
用我的弓和箭。
谁看到他死？
是我，苍蝇说，
用我的小眼睛，
我看到他死。
谁取走他的血？
是我，鱼说，
我取走了他的血，
用我的小碟子。
谁来为他制丧衣？
我，甲虫说，
我将为他制丧衣，
用我的针和线。
……
谁来充当主祭？
我，鸽子说，
我将当主祭。
为吾爱哀悼。
……
谁来唱赞美诗？
我，画眉说，
当她埋入灌木丛中，
我将唱赞美诗。
谁来敲丧钟？
是我，牛说，
因为我可以拉钟，
我来敲响丧钟。
所以，再会了，知更鸟。
当丧钟，
为那可怜的知更鸟响起，
空中所有的鸟，
都悲叹哭泣。
启事
关系人请注意，
这则启事通知，
下回鸟儿审判，
受审者为麻雀。]
这首《Who killed Cock Robin》，就是莉莉丝想找的答案。
十四个人，十四个名字，对应十四个身份。
不对……莉莉丝从头到尾顺完一遍，视线落在童谣的开头与结尾处，那最重要的“知更鸟”。
是十五个。
她回忆着那天散落一地的“尸块”，以及当时的位置顺序。
没有错，她对自己的图像记忆有信心。从右向左的娃娃名字，正好是从“知更鸟”到“牛”。而她这名为“鸽子”的身体，是右起第九个。
“她”的身份是……
[谁来充当主祭？
我，鸽子说，
我将当主祭。
为吾爱哀悼。]
——是“知更鸟”的“恋人”。
那个在颜珏检查的时候，当场破碎废弃的知更鸟。在这首诗中，被人杀害的知更鸟。
麻雀是凶手，苍蝇是目击者，鱼是帮凶。
而鸽子，是恋人。
——呐，亲爱的。
如果有一天我死去，死在你面前。我的四肢散落，身体破碎成僵硬又可怜的模样。
你还爱着我吗？你憎恨凶手吗？你还愿意抱抱我、亲吻我冰冷的唇吗？
将我的眼睛合上吧，让它只留下你一个人的影子，直到眼球干瘪、肢体枯槁。
为我复仇吧，找到他们、毁掉他们，如同他们对我们那样。
莉莉丝看着这首童谣，仿佛听到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在她耳畔柔软的呢喃，甜美如毒嚳药。
恨与杀意，熟悉又陌生的情感。
“……好啊。”
她出神了片刻，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起来。
当然说归说，莉莉丝就算再怎么恨嫁，也不可能真把自己当做某人的“遗孀”。
只是在这个世界里，根据这首童谣，她似乎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目的——
作为知更鸟的爱人，找出杀死知更鸟的“麻雀”，并让ta成为下一次的受审者。
——麻雀是凶手，苍蝇是目击者，鱼是帮凶。
她又看了一遍这首童谣，确定自己已经记住了每一个单词。目光落在一旁的时间上，已经过去了二十七分钟。
清除掉所有的登陆痕迹，复制了之前三分钟的监控录像并定为未来三分钟的预设。下线关机之后，莉莉丝看了看没有动过分毫的陈设，原路返回。
很快，脚步声从楼道中渐渐走进，然后传来金属在锁孔中碰撞摩擦的声音。
不对劲。
十秒钟后，莉莉丝从挺尸状态诈尸，听着门口依然在摩擦摩擦的声音。
——妈个鸡这哪里是宅男回来这明明是进贼了！
随着这个念头进入大脑，“咔嚓”一声，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