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萍带着征征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她掏出钥匙打开家门,按亮客厅的灯.看看空旷的家,心颤颤的,悲伤和痛苦撞击着她。此时她多么想能抛开一切,张开嘴痛痛快快的大哭一场啊!可是她不敢,孩子还不懂事,她怕吓着孩子。

路萍小的时候生长在一个非常优越的干部家庭。父母都是机关干部,子以父贵,由于父亲是领导,伴随她成长的,常常是周围人对她的阿谀奉承。周围人的迁就恭维,天长日久,使她养成了霸道的性格。父亲因病已去世多年了,母亲也已退休,她生活的环境完全变了,但她从小养成的霸道性格却依然故我。爱慕虚荣的自尊心好像扎根在她的骨子里。自以为别人关心她,爱护她是理所当然的;她却从没有想过去关心别人,爱护别人。和聊尘在一起生活的这几年中,由于两个人性格不合,他们大部分日子是处在彼此漠不关心的状态中。就像她父亲当年对下属一样,她始终对聊尘的态度是强硬的。由于两个人矛盾不断,偶尔她也会检讨自己,感觉是自己平时对聊尘关心不够。有时只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两个人就会争吵起来,在气头上自己言辞过激,会说出一些很绝情的话。事后她有时也很后悔,心里也一次次地想找机会向聊尘示弱,诚心诚意的向聊尘认错。可不等这种想法兑现,当再一次因一些小事两个人争吵起来,路萍仍然会把聊尘骂的狗血喷头。以她这种在小时候长期养成的性格,想对聊尘妥协真是太难了,尽管她内心里也是愿意和聊尘和好的;和聊尘在一起的日子里,却又总是对聊尘冷脸相对,做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

见妈妈不高兴,征征变的很乖。一个人从沙发后边把放玩具的纸箱子拉出来,底朝天地掀翻了,把所有的玩具倒在客厅的地板上,低着头坐在地上摆弄着玩。

路萍低着头坐在沙发上,肩头颤抖着,用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间流出来。

那个人走了,那个人从此在她身边消失了。她此时发现那个人原来也是有很多优点,也曾给过她很多好处的。路萍这样想着,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流个不停。

她现在脑子转弯儿了,想想自己从前真是太霸道,想对那个人说句道歉的话,想对那个人说句对不起了;可那个人已不在这个世上,他对这个世界己无知无觉,她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

三年多前的那场乱子,那应该是他们进入冷战的***,现在想起来只有自责罢了,只有后悔罢了。由于当时的不理智,说过的错话,做过的错事,一切都更改不了,一切都回不到从前了。

聊尘是二零一二年“十、一”结的婚。尽管结婚时在宴席上亲朋好友在敬酒时说了许多祝福的话,但事实证明对他们后来的婚姻生活并没起什么作用。网上流行着婚姻七年之痒地说法,意思是说:婚后两个人在共同生活过六七年以后,那种爱的激情会慢慢被平淡的生活所取代,两个人之间缺少了激情,没有了神秘感,在一天又一天的日子里,没有了恋爱时期的那种感觉,彼此牵手时就像自己的左手握着右手,拥抱和亲吻再也找不到那种心跳的激动;身边无风景,爱情过了保鲜期,爱情逐渐变成了平淡的亲情,婚姻容易出现问题了。不幸的是聊尘和路萍没等到七年,他们的婚姻走到第三个年头就开始痒了。

二零一五年十月一日,国庆节单位休了两天班。十月一日早晨,聊尘和茹萍两个人吃过早饭后,聊尘就去厂里加班去了。他在毛巾厂是维修工,属于技术工人,技术人员一般单位休班的时候最忙;因为设备的检修和保养工作需要设备停产后去做。

路萍一个人在家里,她把积存的衣服和床单全洗完后,利用洗衣服的水又拖了地板。干完这些家务活快10点了,看看家里确实没什么可干了,她想去母亲家把儿子征征接回来。在她想去接孩子时,心里总感觉有什么事还没做似的。犹豫着……

猛然想到,今天是她和聊尘结婚的纪念日啊!这两天休班正好有时间,为啥不庆祝庆祝呢?她这样想着,不想去接征征了,家里就她一个人,接回征征来谁照顾呢?她还要去买菜,买回来还得做饭;当然、要把饭菜做的丰盛一些,让聊尘高兴高兴,她们要开开心心地度过这一天。休班了,有精力了,晚上在和聊尘……她独自笑了。她这样想着,兴高采烈地走出了家门。

如果当时恰巧你也走在街上,在这样的一个小县城里,你有可能会碰到她。她身高一米六左右,身材苗条,留着齐耳短发,白净圆润的脸上微有红光,一双大眼睛很有神,用眉笔描过的眼眉细而长,轻描淡写的,让你看出描过的痕迹,用唇膏画过的嘴唇泛着红。这样给你说吧,如果你看过电视剧《水浒传》,她和演潘金莲的那个演员有点神似,但她不是潘金莲,平时只画淡淡的妆,并不是妖里妖气的那种,让人见了不讨厌。她穿着入时,上身是浅粉色衬衣,外面套一件浅绿色小马夹。下身是青色裤子,脚上是一双棕色高根皮鞋,走起路来像是踩着点儿。裤子的臀部箍得有点紧,给人一种随时会绷线的感觉。行走时滚圆的屁股来回一扭一扭的很有趣。但你也没必要老是看人家的屁股,绷开绷不开线人家心里有数,决不会像你盼着的那样。唯一让人不喜欢的是她碰到熟悉的人很少给人打招呼,这应该和她从小生长的环境有关。小时候父母都是干部,碰到的人大部分是想献殷勤的,都是抢着先给她开口的,所以走起路来她总是仰着脸儿,像个骄傲的公主。其实如果你有点让她不如意了,她是什么也敢说的,不论什么场合,常常是一吐为快,从不考虑你的感受。你不让她说个痛快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她得理不让人,无理也能辨三分,如果你和她谈不来最好是快走掉。你是可以溜的,但聊尘是溜不掉的,他们是夫妻,住着同一处房子,他们要在一起生活呢。

聊尘是个性格含蓄的人,喜欢浪漫;路萍性格高傲,喜欢爽快,这是结婚几年来他们在一起生活不和谐的主要原因。路萍虽然人有些霸道,但心不坏,结婚后她一直也想改变自己的性格,想给聊尘一个温暖的家。她努力过,可从小养成的高傲霸道的性格她就是改变不了。

等她风风火火的在超市里买菜回到家里时,已是十一点多了,聊尘十一点半下班,十二点左右就能到家。她慌慌张张地走进厨房,把大包小包的菜摆在灶台上,鸡、鱼、羊肉、龙虾,这么多菜做起来很费时间的。她想在聊尘回家之前把菜做好,摆在桌子上,再给聊尘拿出一瓶酒,当聊尘回家进门后好给他个惊喜。她心里叫着:“晚了!晚了!”焦急地伸着双手,看着那堆五颜六色的菜,不知道从那里开始下手好。

正在路萍心急如焚的时候,她随手扔在客厅沙发上的手机响了。她有些生气,心里想这是谁啊这时候来电话。她跑进客厅拿起手机,本想冲着手机喊两嗓子,但是她一看是聊尘打来的,就改变了口气,很平和地说:“喂、今天忙不忙啊?下班后早回来,我在做饭呢。”

手机里聊尘回复道:“中午不要等我了,加班的几个哥们约好要去饭店喝酒去,中午我就不回去了。”

她“嗯”了一声,那边的聊尘把手机挂了。她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拿着菜刀,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一腚坐在沙发上,呆呆地发着愣,心里有点生气。

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发着呆,她想:就是他回来,中午怕是也来不及按点把饭做好了,下午一点半聊尘还要加班去呢;不是还有晚上吗,晚上好,晚上时间长,两个人可以开开心心的在一起吃饭,不会为上班赶时间而心急。她下午还可以再去街上买两只红蜡烛,他们两个人来个烛光晚餐不是更有意义吗。

这样想着的路萍气消了,心情又好起来。中午她没有动那些菜,只给自己做了碗面条。那些菜她一个人舍不得动,她要等晚上聊尘回来一起吃。

下午路萍又上街买了晚上吃饭要用的蜡烛,回家后不到三点一个人就忙着做菜。五点左右的时候,那些五颜六色的菜己摆在了客厅的茶几上,蜡烛也已插好,两只高脚玻璃杯里的红酒晶莹剔透。

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开心地审视着茶几上的菜;看哪个菜放的不恰当她还要动动手放好看些,静静地等着聊尘回来……

六点半多了,下班时间过去一个多小时,平时聊尘早该回来了。菜放的时间长了会凉,路萍左等右等不见聊尘的影子,她有些着急,心想、不会又和别人喝酒去了吧?她打聊尘的手机,可对方的手机关机了。

路萍又坚持着等了半小时。终于坐不住了,心里带着气出门去找聊尘。她骑着电车去了厂里,直接去了聊尘工作的车间去找,车间已下班锁了门。她在厂区转了一大圈,问碰到的几个聊尘的同事,人家都说没见到聊尘,路萍内心的火气更大了,找不到聊尘的踪迹,她一路生着气,无奈地回了家。

回到家里,路萍己感到很饿,虽然心里有气,但她还是不想一个人独自吃,把饭菜热了,重新揣上桌摆好,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

她等的时间真是太长了,心想:无论有什么事儿,既然晚饭不回来吃,你应该给我打电话说一声呀!不打电话也行,你别关机啊!这样想着,等的时间越长,路萍心里的火气就越大……

快八点的时候,聊尘嘴里哼着歌儿回来了。爬上楼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又改成了吹口哨儿,吹着口哨推门进了家。回身关上门,把一只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着什么,笑嘻嘻地转回身看着路萍。他看到了路萍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路萍的样子把他吓住了,愣着站在门口不动了。

路萍圆睁着双眼瞪视了他两三秒钟,猛的在沙发里站起来,抬起手指点着他:“你、你该死!”这么长时间等他回来吃饭,看着聊尘那悠然自得的样子,路萍真是气坏了。

下班后聊尘回家时,在厂门口碰到了厂里拉棉纱的汽车,就和几个小伙子又转回去卸车了。只用了两个多小时就挣了二百多元,聊尘心里真是好开心呀!他本想掏出钱来向路萍炫耀炫耀的;他知道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想给路萍一个惊喜,让她也高兴高兴。但是他进了家见路萍那不友好的样子,心里感到很委屈。他改变了想法,把想掏出钱来炫耀的手慢慢从口袋里抽了出来,他不想给路萍一个惊喜了,心想:我只是晚回来了一会儿,并且……并且……聊尘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用怪怪的目光长时间默默地望着路萍。

这真是太让路萍伤心了。她为了等他回来一起吃饭,饿着等到现在。她望着聊尘那目中无人,对她不屑一顾的样子,路萍气的不知如何是好了。她向前走了两步,冷着脸质问聊尘:“你说!你干吗去了?你说呀!”

聊尘仍然用怪怪的目光望着他,沉默着。“你说啊!”路萍忍不住抬起手来碰了碰聊尘。这不是嘴碰嘴时的那种美妙感觉,这种碰当然是很不友好的。

聊尘脸上有了怒气,他抬起手来也碰了碰路萍。路萍被碰得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茶几上,茶几上的饭菜丁丁当当地滚落到地板上。聊尘愣住了,他被自己地举动惊呆了;他的本意不是这样的,他只是抬手碰了碰路萍,没感觉自己用多大的力气。可是谁知道呢?因为一个人生气的时候,是很难掌握自己的。

路萍慢慢站起来,已是满眼泪水,脸色变的苍白。她气愤地看了一眼聊尘,然后弯下腰去,双手搬住茶几的沿儿,猛的一挺身,只听“咣!”的一声,把茶几掀了个底朝天,然后她快步走进了卧室,“砰!”的把卧室的门关上。她把自己扔到床上,用嘴咬了被角,尽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聊尘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客厅里,好长时间没有动。工作了一天,下班后又去加班卸车,他太累了;本想回家来吃了饭快休息休息的,想不通这是怎么了。他在回家的路上走着时就想,到家后要快吃饭,他饿坏了。

他现在不饿了,他按灭了客厅的灯,借着室外路灯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模糊亮光,尽量躲开地上的那些饭菜,走到双人沙发边,坐下来;象怕惊动了路萍似的,慢慢的、慢慢地躺下去。他不困,瞪着眼睛愣愣地看着房顶,像是非要在房顶上发现点什么似的。

聊尘躺在沙发上,卧室里传出来路萍低低地哭声,他心里烦透了,想不明白这是谁的错……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路萍放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响了。他躺在沙发上,头枕着沙发扶手,手机就在他耳边,这更增添了他的烦恼。手机响了好长时间,仍不见路萍从卧室里出来。他猛地坐起来,一把抓起手机想朝地板上摔;但他又忍住了,瞪着双眼看着手里的手机。

电话是岳母打来的,让他们明天中午过去吃饭。聊尘稳了稳心神,把手机贴到耳朵上“嗯、嗯,”地答应着,他接完电话,把手机拿在手里摆弄着,无聊的把手机里收到的短信和已发出的短信找出来一条一条地看。聊尘看到这样一条短信:轩哥,谢谢你对我的好,可不属于我的终归不是我的,我们都是有家的人了,再也不能像过去那样了,我衷心祝你幸福!

聊尘大睁着眼睛,望着手机发愣,脑子里一片空白。失去理智的聊尘猛地站起来,急切地想要做点什么。他看到了茶几下的一把红色塑料暧瓶,他冷笑着,把它拿在手里,举过头顶,然后手一松“呯!”的一声,落在地上摔碎了。水是热的,朦胧中地上起了一层白色的雾气。聊尘把自己重新摔到沙发上,脸朝上,瞪着两只大眼睛,不停地想,轩……子轩……叶子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