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紧闭。
砰——
“这不可能!”
高耸的阁楼窗扉猛地被推开, 半张温婉明丽的面庞探了出来。她完美的镇静已经不复存在,绷紧的双手死死捂着被压得喘不过气的胸口,整个人看起来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公主!”宋昭紧忙奔过来扶住赵秀剧烈抖动的双肩, 柔声劝慰道, “事已至此, 公主千万别累着身子。”
“我真是太小瞧了她!”赵秀重重地抓在窗框上, 眼神越过长公主府的亭台楼阁, 扫向大司城内各色泛着金黄色的琉璃瓦。
飞檐底下平日里养尊处优的达官贵人们此刻的面容必定都和她一样,惊惶、揣恐。
“那么大的事情,居然硬生生被她压了这么久!”赵秀气急了居然笑了出来, 修剪得宜的指甲掐的陷入了软木中,“父皇前一脚才颁布了擢升她的口谕, 后一脚就传来、传来东敖已经被南玄攻陷的战报, 表妹真是好玲珑的心思!”
“公主, 小爵……安乐侯她有意为之,一早就封锁了战事的消息, 只怕就是预料到了皇上终有一日会恩威并施地收回沐家的实权,留的一招后手。”宋昭细细咀嚼了刚刚宫里人送来的消息,沉重地开口道。
“她玩得这么大,当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事到如今,她难道还不满足, 她到底想要什么?”赵秀若有所思地看着表面一派平静的皇城, 站直了身子。
“公主, ”宋昭双眉紧蹙, 看着赵秀转过身来看向自己, 他犹豫了一瞬接着说道,“今晨东敖国破一事才传回朝里, 而中昌国内躁动频频,多次密会南玄特使等事更是传的沸沸扬扬。下午安乐侯才进宫面圣,力荐阚将军带兵去边境镇压。”
“阚将军?”赵秀哼笑了一声,低下头玩弄着指尖,漫不经心地开口道,“不过是换了个名头,正主不还是那一位!往日里带兵的应当都是老三,现在不仅父皇不再信他,只怕他心里也对父皇生出了嫌隙……老九也不是个着调的,这时候他两袖一撩,倒像个看戏的!”
“荒唐,真是荒唐极了!”赵秀只觉得一股恶气在胸口横冲直撞,喉头也涌上了几丝腥甜,她不能自抑地冲到桌边,把堆叠的书卷一下扫到了地上,发出稀里晃郎的声音。
“阿秀……”宋昭沉默地走到她身边,看着一地的狼藉。
“到最后反倒是……反倒是……她变成了唯一的倚仗……我真该那时候就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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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没事吧?”听到身旁的响动,百里珉关切地回头问道。
“无碍,刚刚马车颠了一下,镯子撞到了车壁。”碧胧笑盈盈地扶了扶发髻,双眸望着窗外的景致,“雪都化了,真美,我们这是出城了吗?”
“然也。”百里珉顺着她的目光又看了过去,俊逸的脸上挂着温柔闲适的笑意,“碧胧就这样一走了之,不管赵家那边的烂摊子了吗?”
“噗嗤——”碧胧伸手杵在案几上,眼弯一挑,歪着头直直地看着百里珉,开口道,“人家对我无情无义,我干嘛还要给他伏小做低?反正朝堂权谋什么的我又玩不过人家,还不如……安分的顾好战事,其他的都听凭圣上做主,让他们自个玩去吧!”
“这秀美的河山,的确比那些乌烟瘴气的事情有趣多了。”百里珉轻轻一笑,搭在案几上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
碧胧长吁了一口气,坐直了身子。
“阚叔叔昨儿就赶去边疆了,我们这里轻车便行即到中昌,我要亲眼看看上次还狼狈求援的人到底是哪来的底气。”她面容一肃,又想起了什么,“不过他们好像对我们边防有了些了解,害得之前消息差点就没掩住。莫非是……不可能。”
百里珉笑意敛了敛,低声说道:“如今中昌和南玄那边搭上了线,不过可能也只是个虚榥子,你知道南玄那边已经变天了……”
他的话语一顿,又若无其事接着说道:“现在南玄是香翎御掌权,他已经拿下了东敖,中昌这边八成只是壮声势,对他来说最要紧的还是回国继承大统。”
“我明白的。”碧胧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我并不担心过这一仗会输。”
“阿胧!”百里珉心中一跳,伸手覆上案几上的柔荑,沉声道,“我没有别的意思……”
碧胧抬头看着他,噗的一下就笑出来了。
“我知道。”她伸手抚上了百里珉的衣襟,晶亮的眸子一直锁着他有些羞赧的双眼,“珉公子,你真可爱。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是你想多了。”
百里珉不自在地扭过头,假装在看风景。
碧胧偷笑了一声,便放过了他。
这次来中昌是极其隐秘的,落脚的地方是百里珉从前来中昌私置的别馆。一行人只做寻常游人打扮,看起来就像是客居他地的主人归家。
春寒料峭。
碧胧拖着裙摆悠闲地踱在小道上,时而伸手拂开迎面舒展过来的枝叶,别馆幽静的风情在面前一览无遗。碧胧在石桥前站定,饶有兴致地伸手握住古朴的石墩,手指顺着刚劲的雕花勾勒着。
刚到中昌不过几日,就接到传闻中和中昌结盟的南玄特使已经不知所踪的消息,而刚刚荡平东敖的南玄大军更是意味不明地驻扎在了东敖与中昌的边境。看着之前气焰嚣张甚至敢出兵挑衅的中昌大梦初醒,进退两难的样子,实在是……喜大普奔。
“哼哼——”
碧胧冷笑了一声,有些人实在是把算盘打得太好,把梦做得太香了。
东敖刚破,居然就信了南玄三言两语的挑拨,迫不及待对之前的援国发作,现在落得个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真是活该了。
不过,之前被中昌骚扰边境的时候,刚开始几次像是对边境境况了如指掌,差点就被他们得了手,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胧蹙了蹙眉,又探首朝着远处挂着灯的回廊看过去。
“琢之不是说拜谒一个相熟的老将军吗,怎么还没回来……”
她嘟囔了两句,提起裙摆转身就要过桥。抬眼看清了眼前的情形,碧胧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刚抬起的脚又往后退了一步。
桥面上立着一个颀长的身影,不知道已经站在那里多久了。
他的披风卷杂着厚重的往事和回忆,飘在风中被刮得猎猎作响。
碧胧恍惚了一下,沉静地回望着他。
隔着千山万水的笑容终于和记忆中的轮廓慢慢重合,灿若玫瑰,一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