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官哥不分家

凡事都得有人先定个调子。宋代官窑的这个调子,并不是开国皇帝赵匡胤定的。赵匡胤是武将出身,他在立国初期,对文化并未过多顾及。赵匡胤当皇帝可能不是经过深谋远虑的,而是临时的一个冲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历史给了他一个机会当皇帝。所以,他一开始主要的精力都放在治国上。

赵匡胤在当皇帝之前,虽然对读书很有兴趣,但是对艺术的感受并不很深。当时有这么一个故事:赵匡胤平定四川以后,俘虏了后蜀国王孟昶,把后蜀皇宫里的很多宝物运到汴梁。其中有一个黄金做成的盆子,上面镶满宝石,古书上记载是“七彩宝石“,都镶满了。赵匡胤就问:“这是干什么用的?“大臣说:“这是孟昶的便盆。“赵匡胤就说了:“他拉屎都用这个,吃饭该用什么呀?使这种东西,不亡国才怪呢!“说完他就把便盆摔了。赵匡胤显然对这种纸醉金迷的生活非常不感兴趣。实际上,他内心对艺术还有一种抵触或是排斥的情绪。我想,每个朝代的建国初期,皇帝的心态大致都是这样,觉得艺术不重要,当不了饭吃。

鉴于南唐李后主和后蜀孟昶的亡国教训,宋朝初年,全国范围内对艺术品,以及生活中对艺术的感受,都不是很追求,尤其是统治者,对艺术的感受都比较淡漠。民间倒可能有一点儿追求。

宋朝刚建立时,赵匡胤并不认为江山稳固,所以忧心忡忡,就去找大臣赵普,征求治国方略。赵普是宋代非常有名的大臣,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赵匡胤就问赵普,国家怎么去治理,怎么才能避免五代十国那样的战争频繁,皇帝一朝朝地换。赵普就跟皇帝说,主要问题就是大臣兵权太重。我们知道,唐代对武力就比较推崇,尤其晚唐到五代十国时期,大家都是谁胳膊粗谁拿下天下。针对这样一个背景,最后赵匡胤定下的治国方略就是强干弱枝。所谓“干“,就是指中央集权。宋代的中央集权非常明确,所有事情都是中央说了算。“枝“,指地方势力。赵普认为只要削弱了地方的军事势力,天下自然就安定了,所以就有了后面宋太祖“杯酒释兵权“的故事。

【官窑产生的背景】

北宋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由于中央政权抑制武力的策略,慢慢形成了文官得宠的政治风气,宋代有很多大文人都是做官的,导致宋代文化高度发展。很多学者都对宋代的文化予以肯定,认为中国后一千年的文化都是宋代定的调子,这一点非常重要。宋代在“以文治天下“的国策下,此后三百多年时间取得非常大的成绩。尽管我们都知道,宋代的国土非常小,但是宋代老百姓的生活,整体来说都还是不错的。除了南北宋之分是一次大灾难以外,老百姓的整个生活还算稳定,而且长达三百多年。

这种繁荣有很多证据存在,比如《清明上河图》,反映了北宋都城汴梁的市井繁华。《清明上河图》这件作品,我们可以把它当成一个纪录片来看。当时没有录音、录像这种高科技手段,未能把当时的社会记录下来,非常遗憾。但是,有《清明上河图》这样的画卷,从郊外一直画到城里,把整个汴梁的繁荣,乃至鳞次栉比的店铺,全部反映出来。当时有客栈,有民居,有店铺,有作坊,甚至有卖瓷器的专卖店。宋代的官窑制度,就在这样一个大的背景下产生了。

宋代官窑制度没有明确的记载,而明清以后的官窑制度有明确的记载,什么时间皇帝下令做什么样的瓷器;谁是督陶官,直接奔赴烧窑的前线,来指挥烧窑;政府一次需要多少瓷器等等,都有明确的记载。宋代官窑由于年代久远,史料不全,非常不明确。不能说当时没有官窑制度,但是今天找不到非常明确的文献,记载着从皇帝嘴里说出的官窑。由于不明确,所以今天不知道宋代官窑的起始时间。尽管如此,宋代官窑对于后世的影响,还是不可估量的。

【北宋官窑】

官窑是北宋定的主调。北宋官窑在北宋末年宋徽宗时期才开始烧造,窑址不明。历史上黄河多次改变河道,每次泛滥的时候都淤积大量泥沙,将汴梁旧城以及整个黄河下游淹没,有很多文化古迹就淹没在黄河故道之下。我们推测,北宋官窑的窑址应该就在汴梁附近,但至今没有找到,估计黄土覆盖的深度已达10米以上。我们参考其他窑址,南宋官窑的遗址就离都城非常近;清代官窑虽然是在景德镇烧造,但有一些极特殊的产品,比如瓷胎画珐琅,就在紫禁城内烧造,位置在西华门附近。

北宋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到了宋徽宗时期,社会生活非常富足。又赶上宋徽宗这样一个皇帝,酷爱艺术。大家都很清楚,宋徽宗是中国历史上最没有政治造诣的皇帝之一,但他的艺术造诣却非常高,甚至可以说是艺术造诣最高的皇帝。历史上只有李后主李煜可以跟他相媲美。史学家们认为:在绘画技巧上,宋徽宗高于李后主;在诗词技巧上,李后主高于宋徽宗。李后主最著名的词就是“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我国20世纪30年代还拍过一部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就借的李后主这句词。

宋徽宗对艺术感兴趣体现在很多具体的方面,比如他设立了文思院。宋代的文思院,设有各种作坊,分工达三千多作。今天不能想象,把一个事情分成三千多类,怎么分?可能分几十类就分不下去了。在三千多个门类中,反而没有“陶作“,没有烧造陶瓷的地方。我们分析原因,可能是烧造瓷器的条件比较恶劣,需要大量煤炭、木柴,会造成很严重的污染,而且在宫廷里烧火也很危险。清代在紫禁城里烧造珐琅彩是很小范围的事,所以能够容忍。如果是大规模的行为,就只能到景德镇去烧造。

【琮式瓶】

北宋官窑比较罕见,因为宋徽宗执政的时间只有二十几年;又经过靖康之难,很多东西都毁掉了;再加上一千年时间的淘汰,能留到今天的北宋官窑非常罕见。

我在十多年前曾经见过一个。北京翰海的第一次拍卖会上,有一个官窑瓶子。这个瓶子最早在扬州文物商店收藏,那次拿出来拍卖。这瓶子有一个名字,叫“琮式瓶“。“琮“是一种玉礼器,古代大量使用。大部分人很容易把这个字念错,念成“宗“,应该念“从“。琮和璧是古代最重要的玉制礼器,琮用来礼地,璧用来礼天;琮外方内圆,璧外圆内圆。琮式瓶,就已知的资料来看,全世界只有四件,一件在日本东京国立博物馆,一件在英国大卫德基金会,一件在台北故宫,最后一件就是翰海这件。北京故宫里都没有收藏这样的琮式瓶。当时很多专家都认为这件东西可能不真,也可能是明代烧造的。我就比较执着地认为它一定是真实的,就是北宋的,我们能够在有生之年看到它,非常幸运。

北宋的琮式瓶在工艺上有很多特征,容易被我们忽略。它是一个内圆外方的瓶子,你从里面看是圆的,从外面看是方的。南宋以后,工艺上就可以烧造外方内方的瓶子了。陶瓷工艺中,拉圆非常容易,搁在轮盘上,随着轮盘一转,立刻就能拉成圆形。做成方的就需要模具,要一点点拼接起来。北宋时期的工艺还不够先进,所以要先拉成一个圆,然后单做四个三角,粘在四个角上,最后挂上釉去烧。我首先从工艺角度上看,认为这个琮式瓶是北宋的艺术品。

当时还有很多人不认为它是北宋的,总觉得是后人仿的。我们要知道,仿一个有价值的东西,一定要有主观的愿望,就是我为什么要仿。比如,我就想造假。历史上也确实有这种人,就是想造假,造出来显示个人的成就,没有其他目的。那么,绝大部分人造假的目的都是为了赢利。在赢利的前提下,就有一个成本问题。如果造假成本高于真品成本,就不会赢利,造假也就不会存在了。这个原因导致历史上所有造假都集中在收藏热的时期,就是我们说过的北宋、晚明、康乾盛世、同光中兴到民国初年以及现在。那么,宋代官窑,在宋代没有人去造假,没有这个必要。到了明代,晚明时期的收藏中,追逐的对象不是宋瓷,所以也几乎没有造假。到了康乾盛世,尤其到了雍正时期,雍正对宋代官窑非常感兴趣,所以摹制了很多。清代宫廷主要是摹制,不追求一模一样,就追求形似,意思到了就可以。所以,雍正时期大量仿官窑的器物上,就写着“大清雍正年制“,说明本朝喜欢这种审美风格,跟完全欺世的造假有本质上的区别。那么从这点推断,这件琮式瓶的古拙肯定在明代以前,可是明代以前没有造假的动机,所以我就认为它是真实的。后来,这件琮式瓶被拍卖,现在在一个收藏家手里,被公认是北宋官窑。

从这件事上可以感悟到什么呢?很多时候真理其实就在少数人手里,而不在多数人手里。当你的道行深的时候,你就可以知道,你鉴定的这个东西的真实面目。问题出在我们经常会碰到一些人,手里拿着一个大瞎活儿,但还坚定地认为是真的。如果你没有这个本事,还非得要这么认为,那就出问题了。我觉得收藏当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你觉得有把握,那就坚定地认为真理在你手里;但当你没把握的时候,就不应该执迷不悟。简单地说,瞎子拿一个瞎活儿,就更瞎了。

【南宋官窑】

公元1127年,南宋接替北宋。当时为了区分,北宋官窑就称为“旧官“,南宋官窑就称为“新官“。南宋官窑有两个烧窑的地方,一个是郊坛下,一个是修内司。这两个窑址都是20世纪发现的,一个是20年代,一个是90年代。

南宋顾文荐《负暄杂录》有这样一段记载:“本朝以定州白瓷器有芒,不堪用,遂命汝州造青窑器……宣政间,京师自置窑烧造,名曰官窑。中兴渡江……袭徽宗旧制,置窑于修内司,造青器,名内窑。澄泥为范,极其精致,油(釉)色莹彻,为世所珍。后郊坛下别立新窑,亦曰官窑,比旧窑大不侔矣。““本朝“指宋朝。宋朝最早使用的定州白瓷因为有芒,不好用,于是造出青瓷器。北宋宣和、政和年间,京师自己安排烧造,名曰官窑。“中兴渡江“,指南宋建都杭州,是一个很委婉的说法,明明是吃了败仗,被迫跑到南边,但说得很好听。所谓“袭徽宗旧制“,就是沿袭了徽宗时期的形制,先后在修内司、郊坛下烧造青瓷。“大不侔“,就是大不一样,新官窑跟旧官窑有不一样的地方。

宋高宗赵构是南宋的第一个皇帝,他“中兴渡江“的时候已经21岁,是成年人了,对以前那种富足生活有极深的印象。他到了杭州以后,非常怀念北宋时期那种奢靡的生活。宋代林升的诗有这样的描写:“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这首诗从一个角度反映了南宋人的心态,还是非常怀念北宋的生活。实际上,赵构是力图把杭州建成像汴梁一样的城市,体现大宋王朝的一种精神。

从瓷器烧造上讲,南方的条件相对来说比北方优越。当时南方有越窑,有秘色,有龙泉,底子很厚,想烧官窑上手很快。所以在南宋初年,很快就把官窑像模像样地做出来了,尽管跟北宋官窑有所区别,但大体的样子出来了,差别不大。

北宋被灭后,金人把北宋所有名贵的东西一股脑运到东北去了,也包括官窑瓷器。当南宋恢复祭祀制度时,很多礼器都没了,如果用金银铜等金属来做,国家的财政也不允许,所以就迫使瓷器迅速进入市场。绍兴十一年(1143),南宋跟金议和以后,政局安定下来,就需要恢复祭祀的礼仪,大量生产礼器是朝廷迫在眉睫的任务。绍兴十三年(1145),《咸淳临安志》中有这样的记载:“应用铜、玉者,权以陶、木。“就是本应该用铜用玉做的礼器,由于财政跟不上,可以用瓷器和木器代替。这里的“陶“就是指瓷器。这是权宜之计,变通一下。所以,琮式瓶、花觚等造型,都是南宋官窑中的礼器。

【上海买官窑】

很多年前,我在上海的一个大户人家里看到过宋官窑,他家祖辈历史上是大官,都是文人,背景非常好。“文革“时他们家被查抄了,退赔以后,退回来好几百件东西。我知道消息以后,去他那儿看,东西琳琅满目。当然,有很多是一般的,但也有很多非常重要。我当时看到官窑、哥窑,什么都有,我就想买。但是他想卖的,我不太想买;我想买的,他又不想卖。因为对他来说,每一件东西背后的故事不一样,背景不一样,也就牵扯到他个人的感情不一样,导致有的东西他就不愿意卖。他有一个官窑小洗,一个哥窑小瓶,拿出来给我看,说那是他们家最重要的传家宝。他上来就跟我说宋代五大名窑。今天大家谁都可以说五大名窑,汝、官、哥、钧、定,头头是道。可当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五大名窑是什么,他就知道,还跟我说。我就想买他这两件东西,他说:“这两件我是不卖的,别的可以卖。“头一回我没有买成。

后来,我每次到上海出差,都要到他家聊聊天,喝喝茶,跟他磨。时间长了,他也不好意思了,最后终于同意卖给我了。他说:“你可以买一件,这两件东西你挑一件,我卖给你,但不能都卖给你。“这对我来说就非常难。我们那时候碰到官窑、哥窑这样重要的藏品非常不容易,我特别想一次把两件东西都买到。我就跟他磨。他说:“不行,我已经违背了我的初衷,我原来的意思是一件都不卖给你,我今天已经开了口,让你挑一件,你不能再得寸进尺。“我想:是啊,我不能得寸进尺。

然后我的问题就出现了,我要在两个里头选择一个。选择哪个?我觉得哪个都好!我拿起官窑,就觉得哥窑好;我拿起哥窑,又觉得官窑好。心里很痛苦。这时,我意识到人生的一个问题。人生的问题很大程度上不是选择,而是放弃。我现在要放弃一个,这样想就想得比较通。就跟你同时喜欢两个女孩似的,一定要放弃一个,你才能结婚。不是说你要在这两个女孩里面挑选一个,而是你一定要放弃一个。

最后,我就按照一个常规的思路,即五大名窑按照顺序排:汝、官、哥、钧、定。汝窑咱就不想了,当官窑和哥窑同时出现,我按照顺序,先买官窑吧。于是我就把官窑小洗给买了,现在观复博物馆展出,大家参观时可以看到。

在收藏当中,经常碰到很多具体的问题。碰到问题时,如果你多想一层,人生就有所得。比如说当你发现有矛盾冲突的时候,一定想方设法放弃一个,这样人生才能迈出一步。

【官窑的收藏】

宋代官窑收藏的可能性非常低。一千年来,官窑地位至高无上,大部分都进了世界级的博物馆。一进入博物馆,流通的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

宋代官窑洗子,究竟有没有卖过呢?卖过。1989年,香港苏富比拍卖了一只官窑洗,当时的成交价是2200万港币。注意这个时间,将近二十年前,2200万港币,当时创造了中国瓷器的世界纪录。这个纪录保持了很久。

20世纪80年代人们的审美是对艳俗的藏品还不很重视,而重视这种高古的,所以宋瓷在当时的价格都非常高。进入21世纪后,大量新藏家出现,新藏家的审美就是由简单到复杂的一个过程。简单的审美,就是看着漂亮,我就愿意多花钱。那么,在宋官窑这样高等级审美的藏品面前,《小说下载-wrshu。com》新藏家都不愿意出钱。所以,后来的纪录就被明清的粉彩、五彩、斗彩,不停地刷新。但我想早晚有一天,可能也不需要很长时间,人们的审美会回归于本来,宋代官窑一定会重新确立它江湖老大的地位。

一、宋和南宋的官窑都有紫口铁足的特征。所谓“紫口铁足“,是指口部由于釉薄,露出紫色的胎骨;圈足露胎的部分,呈现铁褐的颜色。古人归纳为“紫口铁足“。这个特征南宋要比北宋明显,原因是到了南宋,釉就没有北宋那么厚了,釉一厚,特征就不明显了。

二、北宋、南宋的官窑都有开片,规律不一,很难确定什么样是南宋的,什么样是北宋的。

三、北宋的官窑厚重,南宋的官窑轻薄。这个特征跟南北地域的人的性格有关。北方人性格比较粗犷,南方人比较纤秀。北方人和南方人有时注重点不同。在瓷器烧造当中,一般来说北宋瓷器胎都厚重一些,南宋都轻薄一些。所以在分辨南、北宋瓷器时,有时仅凭胎体这一条,就可以准确地判断。

宋代的官窑,到了元代就戛然而止,一下停住了。因为它跟社会背景发生了冲突,元代人不欣赏这种青色的宋瓷。直到清代,皇宫才开始主动地去临摹。理解这样的社会背景,对瓷器鉴定会有好处。

哥窑是与官窑类同的一个窑口,非常接近。它也有紫口铁足的特征,也有开片。哥窑和官窑的接近程度,有时候连专家都分辨不清。很多瓷器,在这本书上定为官窑,到另一本书上可能就定为哥窑,有时区分它们确实很困难。

哥窑是中国古代陶瓷,尤其五大名窑中疑团最多的窑口,为什么呢?因为史书上的记载都不太详细,哥窑的窑址至今不明。有人说它的窑址在杭州,有人说在河南,有人说在景德镇,还有人说在龙泉,但就是没有真正挖出这个窑址来。嘉靖四十五年刊刻的《七修类稿续稿》称:“哥窑与龙泉窑皆出处州龙泉县,南宋时有章生一、生二弟兄各主一窑,章生一所陶者为哥窑,以名故也;章生二所陶者为龙泉,以地名也。“哥窑和龙泉窑都在今天的浙江龙泉县,南宋时有兄弟两个人,老大叫章生一,老二叫章生二,各主一窑烧造,哥哥烧的叫哥窑,弟弟烧的叫龙泉窑。这是嘉靖时期的一种说法。

刚才说官哥两件,我先买了官窑,后来我在上海又碰到一个哥窑,看来按照顺序选择是对的,如果当时买了哥窑,后来又碰见的还是哥窑,我就会很后悔。那是在一个古董店里,这个古董商是专门做明清瓷的,他对高古瓷不是很了解。我一进门,就看见哥窑摆在那儿。我跟他聊,问问价钱。由于他不是很清楚,所以卖得比较便宜。我买了,等于捡了一个漏儿。收藏是件很随缘的事,很多时候不能强求,碰到了就是你的,碰不到就不是你的。我觉得如果按照这个路子,下面可能就要买着钧窑了。

哥窑有什么特征呢?第一个特征就是金丝铁线,这是它的典型特征。“金丝“是指细碎的开片,呈黄色;“铁线“是指大块的开片,呈黑色。金丝铁线在古代还叫“文武片“,指的是开片的大小。

金丝铁线实际上是陶瓷烧造中的一种缺陷美。在烧造中,由于胎和釉的膨胀系数不同,所以瓷器出窑以后,釉就会开裂。如果你们看过出窑,就会觉得非常神奇。哥窑刚一出窑,釉面炸裂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一个瓷器能炸多长时间呢?能炸两年。我买过一个新的哥窑瓶子搁在家里,夜深人静时,就能听见“嘣“一声,“嘣“一声,一直要持续一两年的时间,这是很多人不能想象的。

哥窑能够呈现金丝铁线,原因就是它要炸两年。当它出窑冷却以后,过去直接搁入炭黑水,现在直接搁进墨汁里,拿出来以后,瓷器就形成大块的黑开片,非常清晰。很细小的开片,由于间隙过小,颜色进不去。所以就搁在那儿,时间长了,气体进去以后,会氧化成黄色。金丝铁线因此而形成,它是时间造成的。我们从这点可以判断,如果没有黄线,它的烧造时间就很近。那么,有黄线是不是就很古老?不一定。现在有人能加速金线的氧化过程。有人用几个月的时间,用烟熏制,强化它的氧化过程。所以你看到金丝铁线全部完美的东西,也不一定是真的。

金丝铁线的说法,并不是很久远的事,到了清代才有这样一说。《处州府志》中载:“其兄名章生一,所主之窑,皆浇白断纹,号百圾碎,亦冠绝当世。“当时对哥窑的记载说它这种细小的开片冠绝当世。哥窑的工艺,已经由原来的无法控制,到能够主动控制,这个过程已经变成了一个主观的追求。

关于哥窑的开片,还有很多传说。有一说是章生一、章生二兄弟俩造青瓷,各有成就。哥哥忠厚,瓷器卖得好,弟弟顿生妒意,就抓了一把黏土搁在釉缸里,这样开窑后就会使釉面开裂。本来开裂了是个缺陷,没想到被推到极高的地位,反而卖得更好了。还有一种说法,就是弟弟在开窑前往里泼水,使釉面炸裂。这些实际都是一些外行的说法。外行不知道烧造的工艺,这个工艺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哥窑的这种缺陷,被文人赋予一种美的追求,叫缺陷美。我在《家具篇》中讲过,审美的最高层次,就是我们所说的这种非常态的、病态的美。缺陷美被推到至高无上的地位,哥窑就在这样一个地位中诞生了。

哥窑的第二个特征是紫口铁足,官窑也有这个特征。明代曹昭在《格古要论》中说:“旧哥窑色青,浓淡不一,亦有紫口铁足。“曹昭是松江人,就是今天的上海市郊区。《格古要论》是一部非常重要的关于古董的文献,在明初成书。

我们刚才讲了,哥窑有开片,官窑也有开片;哥窑有紫口铁足,官窑也有紫口铁足。那么有没有可能它们是一种东西呢?有人确实是这么认为的。因为在南方的吴语发音中,官、哥不分,北方人听起来都一样。吴语中管官窑叫“guoya“,北方人听起来就是“哥窑“。所以有人认为它们本身就是一种瓷,就是宋代的官窑,因为南北方语言上的误差,被人为地分成官、哥两种窑口。

第二个疑问:有学者认为,哥窑不创烧于宋,而创烧于元,只是仿宋官而已。换句话说,他认为哥窑是元代人仿宋代人的瓷器。这种说法的证据是哥窑最早的记载就在元末明初。元末孔奇的《静斋至正直记》:“乙未冬在杭州时,市哥哥洞窑器者一香鼎,质细虽新,其色莹润如旧造,识者犹疑之。会荆溪王德翁亦云,近日哥哥窑绝类古官器,不可不细辨也。““乙未冬“,指1355年,元至正十五年,在杭州的市场上买了一个香鼎,是“哥哥洞窑“的。看着挺新,但又觉得像旧的,看到的人很疑惑。正好碰到一个老头儿叫王德翁,他说最近哥哥窑烧得特别像古官窑,得仔细看,好好辨别。

那么,从这段记载中,孔奇认为哥窑是元代晚期出现的仿品。但我个人不这样认为,我认为哥窑还是宋代的,不是元代的。原因有这么几点:第一是造型。我们能看到的哥窑跟官窑的造型,没有大的区别。没有看到一种极特殊造型的哥窑,超过历史的局限。没有一件元代造型特征的哥窑,存世的哥窑都跟宋代的造型一致。

第二是釉色。哥窑的釉色不符合元代人的审美观。元人尚白、尚蓝,对官窑、哥窑这种青瓷不感兴趣。

第三是背景。元人喜欢金戈铁马、驰骋千里的感觉,并不喜欢宋人小桥流水的感觉。从这种大的社会背景中判断,我觉得元代复制宋代的瓷器,可能性非常小。

哥窑的存世量比较大。雍正乾隆时期大量烧造,我们碰到的哥窑大部分都是清代仿制的。我早年在现在的北京古玩城买过一个。那时北京的市场不像现在这么完备,当时还是铁丝网围着的木板房。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转了一圈,什么都没买到。临走时,有个妇女抱着孩子冲出来,跟我说:“马先生,我这个瓶子你还是要了吧。“因为我刚才看了一眼,嫌贵没要。她说:“我便宜你点儿,你也多出点儿,你就要了吧,我们在这儿生活挺不容易的。“在那种情况下,我买了个哥窑小瓶。

后来发生的问题,跟我的想象有点儿不大一样了。我那天逛市场的时候,是借了别人的一个书包。当时对艺术品的珍视程度也不像今天,今天买什么东西都很郑重地包装起来,当时都很随意,拿张报纸一裹就搁书包里了。我背着书包出来,在马路边准备打车的时候,突然觉得肩膀一松,书包就掉地上了。由于书包不是我的,我不知道它背带中的缺陷,一个半圆的铁环从背带里褪出来了。当时我清晰地听到一个很不吉祥的声响,但也不是很惨烈。我坐在马路牙子上,也不敢打开看,就坐在那儿垂头丧气。我记得有个人过来跟我说:“打开看看,打开看看。“然后我捏着那个包着的报纸,就听见咯吱咯吱的声响。哥窑很有意思,在恰到好处的振动下,没有碎,但摔酥了。后来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搁在我家的柜子上,多少年我都不敢碰它,每回拿都觉得它要散了。

从这件事上我们应该知道,一件文物得来不易。那件哥窑,我算了算,在二百五十年以上,让我不小心弄破损了。所以说得来不易,一定要小心。今天说起来好像跟个笑话似的,可我当时就是一头大汗坐在马路边上。我后来做了很多假设:如果多包几张报纸;如果不是拿别人的书包;如果拿一个盒装上;如果抱在怀里,都不可能出现这个问题。可恰恰所有的假设都没做,不幸把它伤害了。这件事对我后来有很大的好处,就是每当我买到一件东西时,都特别小心,生怕在手中有个意外。教训是个人的,经验是大家的。

一、有一种说法是“官哥不分“,可见它们的类似程度非常高。实际上还是能区分,一般的说法是:开大片为官,开小片为哥。这是一个简单的判断。

二、官、哥两窑同属官窑中的青瓷系统,以釉色和开片作为艺术的表现形式。它既要有釉色的美丽,又要有开片的美丽,以双重标准作为该艺术表现的准则。

三、官窑和哥窑代表着宋代官方最高的审美标准。

宋代五大名窑中,已经讲了汝、官、哥三窑。剩下的钧、定两窑,与前面三窑相比较,从釉色上讲,有不同之处。下一讲就讲钧窑和定窑。

宋代五大名窑中,汝、官、哥三种瓷器都是青瓷,仅从颜色就可以辨识。从科学上讲,钧窑也属于青瓷,但它不是以青色为主的瓷器。钧窑的颜色有玫瑰紫、钧红、天蓝、月白,非常多。

先来了解一下钧窑的情况。钧窑主要的烧造时期是宋金元时期,它有钧官窑和钧民窑之分。官窑肯定就是给官家烧造的,汝窑就是官窑系统;钧窑既有官方的,也有民间的。有人认为钧窑的名字可以证明它是金代创烧,因为钧窑的全名应该是“钧台窑“,是指金大定二十四年(1184)在钧州烧造的。所以有学者认为,钧窑是金代才开始烧造的,北宋没有。明代的时候,为了避万历皇帝朱翊钧的讳,钧州改叫禹州,沿用至今。今天河南禹州,就是过去的钧州。非常奇怪的是,最早关于钧窑的详细记载已经到明代中期了,之前没有见过记载。我们说过,明初曹昭的《格古要论》是一部非常完备的古董专业书,但里面没有提钧窑。所以又有人认为钧窑是明初才开始烧造的,他们是以文献为准。

考证历史有两个途径,一个途径就是依靠文献,历史上的人怎么写。但文献有一个问题,它有局限,可能被篡改。历史上很多事情都是在不停地改写,所以不能百分之百地相信文献。那么,另一个途径就是文物,我们用实物证据来说话。

近些年有证据出现了,在北宋的地层中出土了大量钧瓷残器,跟故宫收藏的钧窑重器一模一样。这就证明了钧窑产生的年代不是金代,也不是元代,更不是明代,而是北宋。它是从北宋的徽宗时期开始烧造的。有人认为是“汝停钧代“,即汝窑停止烧造以后,钧窑就出现了。汝窑和钧窑有些外部特征很接近,工艺也比较接近。

晚清以后,社会对钧窑大力推崇,文人推波助澜,比如《陶雅》中这样说:“古窑之存于今世者,在宋曰钧,曰汝,曰定,曰官,曰哥,曰龙泉,曰建。“他把所有宋瓷排了一个队,汝窑排到第二,钧窑排到第一。同样是晚清的许之衡,在《饮流斋说瓷》中说:“宋最有名之窑有五,所谓柴汝官哥定是也,更有钧窑,亦甚可贵。“他把钧窑单提出来说。说明在晚清时期,钧窑的地位非常高。晚清到民国初年,追逐钧窑的人非常多,以至民国期间钧窑窑址被发现的时候,都被人哄抢。

钧窑的工艺中有一点不同,它是乳浊釉,一种不透明的釉。官窑、哥窑、汝窑,都属于透明的玻璃釉,釉是透亮的;钧窑不是玻璃釉,是乳浊釉。乳浊釉的好处就是遮盖力强,能够把胎土彻底遮盖住。这是一个优点,但同时又导致产生一个缺点,就是钧窑对胎的要求不高,疏松或粗糙的胎都能被釉盖住。从民窑的钧窑中,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个现象。

钧窑对中国陶瓷史有个巨大的贡献。它以铜为呈色剂,在高温下一次呈现红色。这不仅是对中国陶瓷史的贡献,也是对世界陶瓷史的贡献,这个贡献在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都是辉煌的。

我们对陶瓷要有一个基本常识的了解:陶瓷上所有的颜色都是金属在高温下呈现的颜色,比如青色是用铁来呈色。钧窑用铜作为呈色剂有一定的难度,铜在高温下会挥发,会变得没有颜色。钧窑为什么使用铜作为呈色剂呢?因为当时钧州的神垕(音后)镇出产孔雀石,孔雀石含有大量的铜。所以就近取材,用铜做呈色剂,使钧窑在高温下呈现出红色。尽管那个红色按照今天的标准来说,不是大红色,但已经非常接近于鲜艳的红色了。

窑属于窑变系的瓷器,理论上讲,它的呈色在入窑之前不能控制。古人对钧窑有这样的赞美-“夕阳紫翠忽成岚“,就是说颜色忽然产生变化了。所谓“窑变“,是指进了窑以后,在烧造中才产生的变化,人力不可控制。行话说“入窑一色,出窑万彩“,就是钧窑的本质。钧窑在烧造的前期绝对不可能控制,但经过工匠长时间摸索,慢慢能够在一定限度之内有所控制。这个控制需要高超的技巧,要摒弃过去钧窑烧造的随意性。今天能看见钧窑瓷器中带有明显的笔触,最有名的一块盘子叫“三潭映月“,明显地画出三道,中间无意中掉了一个点,所以叫三潭映月。从这样的钧瓷当中,能够看出钧窑后期的可控性。

清末许之衡在《饮流斋说瓷》中对钧瓷做了一个总结,他的总结非常文学化,但是非常准确。他说:“元瓷之紫聚成物形,宋钧之紫弥漫全体。“宋代钧瓷的色泽是弥漫状的,颜色的边缘完全看不清,而且往往是一个整体。比如一个花盆,就是一个统一色,全是玫瑰紫的。到了金元以后,钧瓷上开始有明显的色斑存在,每个色斑可以聚成一个物形,像刚才我们说的三潭映月,就聚成了一个物形。许之衡的说法,从某种意义上也概括了宋钧到元钧的一个变化过程。

民国以前,宋钧鉴定有绝对特征,这个绝对特征被喻为“蚯蚓走泥纹“。蚯蚓走泥纹的形成,是因为钧瓷的釉非常厚,能够厚达七八毫米。釉不仅厚,还黏稠,所以在冷却的时候,有些介乎于开片和非开片之间的那种被釉填平的地方,会形成像雨过天晴以后,蚯蚓在湿地爬过的痕迹,被文人形象地比喻为“蚯蚓走泥纹“。这个特征在民国以前无法仿出来。最近这些年,河南神镇的窑厂不停攻关,已经能把过去的特征准确地仿出来。所以蚯蚓走泥纹在今天已经不是鉴定的绝对特征了。

我就碰见过一个阔太太。她捧着一个钧窑大花盆来找我,说:“马先生,你看看,我这个花盆是真的假的?“在陶瓷鉴定当中,很多时候我们回避这个“假“字,一般都说:“你这东西看新,不老。“都是用很委婉的话来说。你说是个假的,有人就说:“怎么是假的,不是瓷的吗?怎么假?“他跟你扳杠。我看了以后就说:“您这个花盆不老。“她说:“怎么不老啊?我这有“蚯泥走蚓纹“啊!“我说:“那叫蚯蚓走泥纹,不叫蚯泥走蚓纹。“她说:“我知道,就是蚯泥走蚓纹啊。“她的知识学得十分不清晰。她在自己没有充分掌握的情况下,就认为这个招数学到了。她认为有了蚯蚓走泥纹,就一定是真的,嘴里还说的是“蚯泥走蚓纹“,把我都差点儿带坏了。她一说我就乐了,我说:“这个特征今天已经不是绝对特征了,不能依靠这一点来判断真假。”

我想,学知识一定要扎实,一定要弄清前因后果,比如“蚯蚓走泥纹“是怎么形成的,一定要弄清楚,别说成“蚯泥走蚓纹“。这就跟唱歌一样,大部分人就会唱一句半句,总上不了台。比如流行歌曲,大部分人都能哼哼,但是能真正上台把整首歌唱下来的,我想都是专业歌手。知识不能掌握片面,一定要掌握全面。

官钧瓷器有很多带有底刻数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这十个数字都有。为什么刻这些数字呢?一千年以来,后人都在研究刻数字代表着什么,用了各种方法去推论,但至今无解。有人认为数字跟瓷器大小有关。编号越大,个头越小,也就是一号最大,十号最小。结果后来发现不是那样,有七号比四号大的,也有四号比七号大的,都可能出现,所以不是按照这个规律走,不能说明编号是为了尺寸。另外有人认为红色调的钧瓷刻单数,蓝色调的刻双数。这个也说不通。钧窑在一开始不能控制颜色的时候,怎敢在底下写数?我在底下写一个双数,结果出来是蓝的,怎么办?所以这种说法也不足为凭。那么它底下的数字究竟代表什么呢?至今还是个谜。

当历史过去了以后,后人要彻底解开文物之谜,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们今天有很多物品,让一千年以后的人来认识,肯定很困难。比如手机,可能一千年后的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说不清是干吗用的。人家肯定说:“你们当时沟通怎么这么麻烦啊,还拿一个东西。我们现在脑子里一想,几千里以外的那个人就知道了。“所以,当一个东西消亡以后,就非常难确认了。

古文中最难学的是名词,不是动词。当某个东西消亡以后,它的名词就无解了。比如我们过去洗衣服,家家都有一个搓衣板,现在岁数大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不是搓衣板吗,谁不认得啊?而当洗衣机出现以后,搓衣板的命运就不好了,现在家里有搓衣板的很少。过一百年以后,拿出搓衣板,很多人就会说:“这是什么啊,一棱一棱的,干吗用的?是不是刑具,罚跪用的啊?”

这些年,钧窑的问题又开始变得复杂。先是有外国学者,还有台湾学者提出异议,认为官钧这部分陈设瓷为明初永乐宣德时期烧造。理由是造型,尤其六方花盆造型与同时期青花瓷有共通之处。加之与这些类似的残片出土时又发现一只鸡心执壶残器,而鸡心执壶是明初典型器,以此类推,官钧应产生于明初皇宫。

这就有两个问题要解释。一、以前定为宋钧窑时,出土过一只宣和通宝钱范,钱范就是铸钱的模子,这件证据证明钧窑为北宋时期。但最近又有学者认为,此钱范有后世伪造之可能,这就使问题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这好比一个杀人铁案,杀人的凶器突然不能证明是凶手所执,那么案子的定性就可疑了。二、明代《宣德鼎彝谱》中记载:“内库所藏,柴、汝、官、哥、钧、定,名窑器皿。“明确记载钧窑。如此时钧窑为新烧,这个记录也有问题,或这个判断有问题。古往今来,收藏就一直面临这些闹心的问题,你刚刚买回一个宋钧窑,正得意呢,专家宣布为明初的,你烦不烦?

所以说,想收藏就一定要有承受力,没有承受力的人最好不要涉足,进来也是麻烦。对于我们,宋钧也好,明钧也好,都是文物。物是人非,许多事情说不清楚,那就慢慢等待,总有一天能有办法说清。想清这一点,就想清收藏的乐趣了。

钧瓷是给我印象最深的一个东西。我买的第一件藏品是一件用钧瓷残片镶成的挂屏。20世纪30年代的时候,河南禹县钧窑的窑址被发现,大量外国人都涌去,包括德国人、日本人,都去抢这个残片。当时有“家有万贯,不值钧瓷一片“之说。钧瓷的残片可以打磨后,镶在腰带上,显示我特有钱。现在是把腰带镀上金,镶上翡翠,那时镶一块钧瓷就可以了。

我在20多岁第一次碰见钧瓷,真的不知道它是什么,就觉得这个东西很漂亮,一片一片的,每片上面都有红色,那红又不是正经的红。后来我就把这套钧瓷挂屏买回去了。这个故事可能很多人都知道。

当我对钧瓷有所了解的时候,我就不满足于残片了,想买整器。20世纪80年代,有一回我在香港逛古玩店,碰到一个店主。那个店主也是一时性起开的店,并不是祖传的手艺。一时性起开店呢,东西就会来源纷杂,他自己判断力有限,所以买家很容易在他那里捡到便宜。我当时一进去,那个人就认出我,说:“您又来了?我这儿有一个新淘的东西,怎么样?“我一看,是一个钧瓷花盆,底下有很多支烧的痕迹。因为怕瓷器在烧造过程中塌底,就要把它支起来烧,烧好后会留下痕迹。这花盆下面的痕迹都被打磨过,店主看到打磨的痕迹,有点儿二乎,觉得这个东西比较新。他拿这个东西的时候,我心里也嘀咕,我嘀咕什么?我知道这花盆是真的,就想怎么说服他便宜地卖给我。我说:“你看,这打磨的痕迹多新,这东西可能不怎么老。“那人也说:“我也拿不准,我买的也不贵,你加点儿钱就可以拿走。“后来我就买到那件东西了。

回来以后,我就找出台北故宫藏钧瓷的一本书,去对照背面。很多官钧的背面,都有类似的打磨痕迹,过去不注意的时候,你很容易忽略这一点。我当时一对那本书,就高兴了。我一看,那痕迹恨不得都是一个人打磨出来的。当你不买这种东西,不遇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说一百遍你都记不住;碰到问题的时候,你一下就记住了,记得死死的。

知识很大程度上都是一种常备,你不能等到用的时候现学,除非他给你时间,让你先回去看两天,人家等着你。如果你一出门,东西就卖给别人了,这时就比较麻烦。所以一定要知识常备,运用恰当。过去有一句老话“艺不压身“,就是这个道理。

五大名窑现在剩下最后一窑,定窑。定窑排得靠后,应该说是有一定原因的。因为到了北宋晚期,定窑受到一定的排挤。但是从烧造的年代来看,定窑实际上是老大。汝、官、哥、钧四窑都是北宋晚期才开始烧造的;定窑则在北宋的早期,甚至五代时就开始烧造了。乾隆皇帝比较喜欢定窑,他有200首诗咏瓷器,其中咏定窑的诗就有30多首。

定窑窑址在河北曲阳。曲阳是石刻之乡,盛产汉白玉,人民英雄纪念碑四周的浮雕就是曲阳人民捐的材料,曲阳人民雕的。这种雕刻手艺是祖传的,从某种意义上讲,定窑会受到影响--定窑瓷器带有刻工。我想历史上很多工艺会相互影响,比如定窑早期工艺中的浮雕,更趋向于石雕的效果,与它后来的阴雕不一样。

定窑是底下刻“官“字最多的瓷器。我们看到的北宋定窑,大量底下刻一个“官“字,表示是官方制造的,都是北宋前期,还没有到宋徽宗呢。

宋代五大名窑中,定窑与其他四窑不同,它是白瓷,那四个都是青瓷。那四大名窑里,除了极个别的以外,都不动雕工。汝窑和钧窑有个别的一两件有过雕工,但都不成功,雕的是什么都看不清楚。其他四大名窑都以釉色作为表现形式,只有定窑是以纹饰作为表现形式。直接原因是因为定窑的釉面非常薄,而其他四窑的釉面非常厚,所以定窑可以用刀来雕刻,体现它的纹饰之美。南宋时期,北方是金代,定窑就开始出现模制,不动刀了,直接用模子,为的是提高生产量。定窑在历史上的地位非常高,有的记载将定窑排在了前面,如明代谢肇的《五杂俎》:“柴窑之外,定、汝、官、哥,皆宋器也。“他把定窑仅排在柴窑之后。

宋代烧造白瓷比烧造青瓷难度高。白瓷提纯的过程,今天已经不是问题了,但在一千年前,是极大的问题。工匠想尽办法去除杂质,让它呈现真正的白色。但我们看到定窑的白不是纯粹意义的白,还是带有牙白色。所谓牙白色,就是这种颜色。从陶瓷史上讲,北齐就有白瓷。但那个白瓷今天看来还有点儿发青。瓷器追求白的过程,不是突然一天就变白了,是一点一点变白的。

第165章 赚钱新门路第203章 宝藏聚集地第85章 累哭了?第214章 打包也是技术活第245章 刺绣第192章 史上最牛水龙头第191章 国宝中的国宝第202章 神秘身影第19章 男女搭配 干活不累第26章 酒香不怕巷子深第169章 松风竹炉 提壶相呼第10章 鸳鸯蝴蝶碗第247章 神秘的赏奇斋第166章 无耻第238章 沉船之谜第43章 废物回收?第293章 处处留心皆学问第103章 惊天大漏第185章 通往牛逼的捷径第188章 步步惊心第132章 网瘾少年第170章 因为爱情第149章 霸气侧漏第324章 椴木织第51章 上台第31章 极限挑战第43章 废物回收?第23章 碧波白莲第189章 手艺的真谛第302章 单色釉之王第101章 四大功第4章 王老邪第35章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第14章 刷经验第278章 三个阶段第216章 猪队友第158章 神助攻第145章 移山填海第214章 打包也是技术活第212章 命真好第174章 附庸风雅的罪第114章 公鸡中的战斗机第168章 最得宠的湘妃第74章 茧山龙泉堂第2章 独具匠心第119章 铃朱而墨韵增辉第173章 白石VS大千第122章 莫欺少年穷第75章 有种白叫何朝宗第79章 秘色之谜第142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第87章 修旧如旧第209章 青楼第一人第2章 独具匠心第148章 史上最干净的人第169章 松风竹炉 提壶相呼第315章 冰罗兰第150章 港姐压路机第58章 乌烟瘴气第154章 深入敌后第86章 明知山有虎第93章 打响第二炮第182章 宝藏笔记第294章 因地制宜第245章 刺绣第295章 闲情逸趣第125章 磨石如磨心(舵主我是杨大大加更)第224章 绢寿八百第168章 最得宠的湘妃第205章 骗人的电视剧第207章 空白的艺术第78章 薄冰盛绿云第245章 刺绣第325章 鲨船第269章 印证第119章 铃朱而墨韵增辉第295章 闲情逸趣第131章 一夜暴富第182章 宝藏笔记第4章 王老邪第150章 港姐压路机第67章 被包养?第150章 港姐压路机第83章 揭皇榜第32章 顿悟第29章 白玉流金云第170章 因为爱情第191章 国宝中的国宝第53章 脸面之争第261章 朱墨第7章 不传之密第316章 流派之争第280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第128章 升级!第42章 闷声发大财第157章 人肉印钞机第171章 偶像!第95章 步步惊心第62章 火头军
第165章 赚钱新门路第203章 宝藏聚集地第85章 累哭了?第214章 打包也是技术活第245章 刺绣第192章 史上最牛水龙头第191章 国宝中的国宝第202章 神秘身影第19章 男女搭配 干活不累第26章 酒香不怕巷子深第169章 松风竹炉 提壶相呼第10章 鸳鸯蝴蝶碗第247章 神秘的赏奇斋第166章 无耻第238章 沉船之谜第43章 废物回收?第293章 处处留心皆学问第103章 惊天大漏第185章 通往牛逼的捷径第188章 步步惊心第132章 网瘾少年第170章 因为爱情第149章 霸气侧漏第324章 椴木织第51章 上台第31章 极限挑战第43章 废物回收?第23章 碧波白莲第189章 手艺的真谛第302章 单色釉之王第101章 四大功第4章 王老邪第35章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第14章 刷经验第278章 三个阶段第216章 猪队友第158章 神助攻第145章 移山填海第214章 打包也是技术活第212章 命真好第174章 附庸风雅的罪第114章 公鸡中的战斗机第168章 最得宠的湘妃第74章 茧山龙泉堂第2章 独具匠心第119章 铃朱而墨韵增辉第173章 白石VS大千第122章 莫欺少年穷第75章 有种白叫何朝宗第79章 秘色之谜第142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第87章 修旧如旧第209章 青楼第一人第2章 独具匠心第148章 史上最干净的人第169章 松风竹炉 提壶相呼第315章 冰罗兰第150章 港姐压路机第58章 乌烟瘴气第154章 深入敌后第86章 明知山有虎第93章 打响第二炮第182章 宝藏笔记第294章 因地制宜第245章 刺绣第295章 闲情逸趣第125章 磨石如磨心(舵主我是杨大大加更)第224章 绢寿八百第168章 最得宠的湘妃第205章 骗人的电视剧第207章 空白的艺术第78章 薄冰盛绿云第245章 刺绣第325章 鲨船第269章 印证第119章 铃朱而墨韵增辉第295章 闲情逸趣第131章 一夜暴富第182章 宝藏笔记第4章 王老邪第150章 港姐压路机第67章 被包养?第150章 港姐压路机第83章 揭皇榜第32章 顿悟第29章 白玉流金云第170章 因为爱情第191章 国宝中的国宝第53章 脸面之争第261章 朱墨第7章 不传之密第316章 流派之争第280章 乱花渐欲迷人眼第128章 升级!第42章 闷声发大财第157章 人肉印钞机第171章 偶像!第95章 步步惊心第62章 火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