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伯……”熊飞鸿“艰难”起身，娇弱怯懦的膝盖一弯，尚未跪倒在地，就被李顾下意识一把掺住，他的一颗心已经随着她第一颗眼泪碎裂成无数，心中只剩怜惜，再无其他。
李翊用尚能视物的右眼惊诧不已的瞧着这厉鬼姑娘的表演，简直想给她鼓掌，就在刚才，他甚至也为那一滴眼泪心碎，而那汹涌的泪水，更是让他有些不能自持，想必李左相也有同样的感觉。
倒是身后的程嬷嬷和翠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相爷竟然亲自扶着她们家小姐，还扶着不肯放手，一副怜惜疼爱不及的表情。
两个人顿时浑身不自在，相互看了一眼，赶紧低下头去。
那管事婆子更是石化在当场，硬逼着自己转身，看向屋外。
李顾忽然意识到屋里还有下人，自己这种表现有些不妥，便咳嗽一声掩盖尴尬，连忙把陆佳灵扶起，让她坐回椅子上。
他走到主位，借掸衣服的动作安抚躁动的心脏，一回头又恢复严肃神情，安然坐下，问道：“灵儿心中可有打算？”
陆佳灵大概因自小失怙，来相府时保留着过去的记忆，见到相府的繁华富贵，就常有些自卑情绪，因此一直以来都不大有主见，事事喜欢问太太或者李玉洲的意见，想来如今这等大事，她自然会回答听从世伯安排。
左相胸有成竹的想着，就等她这句话出口，他就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让她安然住下，将来慢慢哄她入瓮。
“世伯，灵儿决定认命了！”熊飞鸿从袖中取出手帕，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哀婉叹息，“昨日受了折磨，灵儿身心俱疲，今早醒来，问过这位……”她看向旁边的李翊，“他竟是南唐拓跋皇妃的儿子……”
李顾脑子里嗡的一声，早已一片空白，熊飞鸿后头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只有一句“拓跋皇妃的儿子”在他脑子里苍蝇一样的嗡嗡叫着。
熊飞鸿见他出神，便住了口，给他一点反应的时间。
其实她刚才就看出来了，这老小子用心不纯，竟然对着自己这准儿媳深情款款，也不知惦记多久了，想扒灰想疯了吧，所以一听这破落乞丐的身份，竟是反应不过来，不由心中暗笑。
李顾毕竟是宦海沉浮多少年，今天是高兴过了头，一下无法接受这结果，才有片刻失神，他立刻就迫使自己恢复过来，并理清了头绪，看向那乞丐，问道：“你真的是璇玑公主的儿子？”
璇玑公主是拓跋璇在北魏做公主时的封号，她嫁去南唐之后，成为娴妃，便不再用这封号了。
李翊的反应有些迟钝，但很快他就意识到左相是故意用璇玑公主的封号问他，以确定他是否真的是拓跋璇的儿子，他嗫喏道：“拜见左相，小子李翊，母亲在北魏时的封号确是璇玑公主，她在南唐的封号是娴妃，她……”
李顾阻止了他下面的话，出于谨慎，他又问道：“可有凭证，我不能凭你一句话就把你带进宫见陛下。”
李翊道：“有拓跋氏族纹身为证。”
北魏拓跋氏养着巫师，如今已封为国师，曾为拓跋氏研制出一种特殊颜料，用于皇族身体之上，纹身后会逐渐消失，用一种特制药水清洗，又会重新浮现出来，十分神奇，用以辨别血脉真伪，百试不爽。
既然知道这点，又肯用这纹身做证明，左相几乎百分百肯定他必然是拓跋璇的血脉。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能用他捞什么政治资本，他的视线从李翊身上移到陆佳灵哀婉的小脸上，心中顿时一片澄澈，既然陆佳灵嫁给了李翊，那李翊就算是相府的女婿，何况昌黎郡王府与南唐李氏上追七八代还是同宗。
这巨大的政治利益立刻填补了李顾失去小妾的空洞心灵，他站起身来，仔细思考，是现在带李翊进宫见驾还是等治好他的身体，带一个形象完美的皇外甥进宫见驾。
他看向陆佳灵，心想要是立刻送他们进宫，保不准陛下会取消他们的婚姻，给李翊找一个门当户对、知书达理的贵女做妻，那时候就竹篮打水一场空，不如先找大夫治一治，别全治好，让陆佳灵伺候着，也算一点苦劳。
皇帝也能趁这段时间消消气，免得一看见陆佳灵就想到她干的那些事，反倒连累了相府。
一旦掂量清楚，左相就真的正心诚意，将陆佳灵当做女儿看待，将李翊当做女婿照顾。
他立刻吩咐小厮去请城里最好的郎中，包括擅长接骨的大夫，擅长看眼的大夫，还有调理身体的大夫，通通请过来，摁在别苑给李翊治病。
李翊的四肢曾被反复打断过，后来逃出死牢，在路上又反复的受折磨，愈合后几乎扭曲的不成样子，脱下衣服来看，那皮肤底下凸起凹陷，十分吓人，大夫诊断之后，说经脉尚且完好，只是想要恢复正常人模样，需得将所有愈合处重新打断，仔细的接好，这一来，没有一年两载，恐怕无法痊愈。
而他的眼睛是因毒致盲，眼球已经坏死，无法治愈，且必须摘除眼球，否则将来毒素扩散，进入大脑，小命不保。
李翊愿意摘除眼球，也愿意重新打断骨头，但他现在更担心的是南唐那边，会不会发现他逃跑，新帝会不会迁怒他的母亲。
左相听说治好他需要这么长时间，登时也没了耐心，何况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死于这些不亚于酷刑的治疗手段，那他付出的可就都白费了。
两人是一拍即合，决定收拾干净就进宫见驾，然后交给御医处置，或许治好的几率还更大些。
三日后，左相下朝之后就去了御书房求见，皇帝这些日子顺风顺水，所有新政都在左相所向披靡的词锋之下推行了下去，实在心里高兴，打谱着不管李顾有什么要求，都尽量答应，便叫他进来，笑问：“爱卿，可是有事？”
李顾也知道皇帝心情愉悦，不然才不会这个时候跑来触霉头，便也笑道：“恭喜陛下，新政推广，万民爱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先拍一波总不会错，见皇帝笑得合不拢嘴，这才话锋一转，道：“另有一事禀告陛下，南唐新帝登基，诬陷娴妃之子谋反，娴妃想尽办法，用死囚替换出皇子，那孩子历经千辛万苦，前来北魏求救，如今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