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那你……定然就是了!”这怎么可以?那个被当成神明一样被军中男子们崇拜的人, 怎么可以是容渺这小贱人?她分明连自己都斗不过,惨兮兮地被夺了心上之人啊……
曲玲珑咬紧下唇,望着容渺, 眼中溢满愤恨之色。
“你……你这是欺君!我要告你, 要去圣上面前告发你!”曲玲珑气鼓鼓地跺脚, “还有, 你别得意!听说北国皇帝残暴嗜杀, 又老迈丑陋,你且等着你的好日子吧!到时有你受的!”
容渺笑了。
从前在她面前百般温柔的曲玲珑,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幼稚?难道是怕她一去不回, 此时不说出心里想法就再没机会说了?临别前刺她几句,希望她一辈子不好受?
“你笑什么!容渺, 你这种人, 这辈子都不会有好果子吃的!从前是我信错了你, 你天天在我面前说那梅时雨如何好,其实是想害我, 想误我前程!不过你不用得意,我不会上你的当了!我会好好的嫁人,寻个门当户对的贵胄之家,做一族宗妇!而你,去那生食人肉、又冷又苦的北国地狱, 见鬼去吧!”
不待容渺答话, 那边唐兴文已忍无可忍地抽刀出鞘, 白光一闪, 抵在曲玲珑颈中, “曲小姐,趁郡主没发怒前, 请吧!”
这姓曲的是不是疯了,在他面前这么辱骂容渺,当他是死的吗?
容渺“噗嗤”一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曲玲珑,从前没发现,你可真有趣。好,我等着,看你何时能嫁个如意郎君,当一族宗妇!对了……”
话音一转,容渺眼里透出一抹狡黠,“你指使匪徒截杀我,又引水匪王四劫我的船,这些账咱俩还没算呢!这样吧,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了,不过你一个姑娘家,跟草莽贼匪有牵连可不是什么好事,为了城中一应贵胄子弟的未来着想,我还是帮你把这事宣扬宣扬,让大家知道知道你的‘过人之处’吧?你信不信,你这会儿回去,城中就已人人皆知了?到时有没有贵胄之家向你提亲,我可就不能保证了!”
“你敢!”曲玲珑花容失色,因为恼怒,面孔有些狰狞,“就凭你?”
容渺轻笑道:“我知道你不信,不过咱们试试?其实梅时雨真的挺好,至少跟你十分相配。你俩若能喜结连理,岂非天下适婚男女的福音?也好过你二人再去祸害他人啊!”
提及梅时雨,曲玲珑更是愤怒,攥紧了拳头,连身前抵着的刀刃亦不惧,想扑进车中将容渺那张可恶的笑脸抓花。
她还有脸提梅时雨!都怪她!若非她误导,自己怎会在梅时雨身上栽那么大的跟头!
“对了”容渺笑望被唐兴文拦住的曲玲珑,“听说你的梅郎与一个女伎跑了?这可真可惜,堂堂曲家大小姐竟然败于一个女伎……啧啧,这事也得让皇都中人知道知道才好……”
容渺手一抬,召来个随行小厮,“刚才我说的那些,你去传出去,如今我容渺旁的本事没有,军中兄弟们倒识得不少,相信有他们口口相传,曲小姐的壮举定能响彻九州。说不定到时北帝听闻,欣赏曲小姐处事作风,也赏个宫妃之位给曲小姐,届时北宫相见,曲小姐可要记得容渺的‘引荐之恩’啊……”
说完,一阵嗤笑。
曲玲珑讨不到好去,气得跳脚乱骂。
容渺收起车帘,继续行进。那时,她并不知自己会一语成谶,北宫再聚首,曲玲珑与她都已不再是从前模样。
曲玲珑回到皇都,果然谣言漫天,此时才不得不信容渺的确有能力毁掉她所有退路,未曾向她出手讨回买凶刺杀之仇,已是从容大肚、不愿计较。
其实容渺回京后,父亲重病,自己被迫和亲,是没时间去顾及与曲玲珑之间的恩怨。这一生她想得很清楚,善良大肚根本毫无用处,看刘氏如何对待小刘氏、小刘氏又是如何回报的便可知。
她虽无力回天,改变不了和亲的命运,不过她成为北宫皇妃,至少能保住父亲,保住镇北侯府,以南帝的秉性,为了不惹怒北帝,应是不会再对镇北侯下什么毒手了。
——前提是她不死。
她必须活下来,好好的活着,即便与整个北宫中人为敌,也要好好地保全自己。这一世她没有为情所困,她要为家人活,为自己活!
送嫁队伍才走两天,就在路上遭遇了第一场劫杀。
朝廷中人心思各异,有的想破坏议和,有的想报复旧怨,甚至也有北国人想给北帝上上眼药,容渺猜不透这些杀手背后指使者来自何方,也懒得去猜。有唐兴文新训练出的一队精卫在,她并不担心自己性命有损。甚至在前方缠斗之时,坐在车中觑空偷偷瞄了瞄身后车队中的美人。
太后挑了百名美人进献给北帝,此刻那些娇滴滴的美人吓得花容失色,不时哭泣尖叫,从各自车中奔出,搂抱成一团。也有的将随行礼官、侍婢、侍卫们紧紧抓着,挡在自己身前,生怕被流箭伤到自身。
前生远嫁之时,何尝不是大小灾难不断,那时她不是靖安郡主,而是顶了曲玲珑的名头,以曲家女的身份嫁入北国,这身份是用来糊弄北帝的,南人根本不当她是回事,几次险象环生。
今生不知是不是她父亲没有在那场冤案中倒下,北帝为了报复镇北侯,特地指名要纳她为妃,这样反而间接救了她父亲,让南帝以为她在北帝心目中十分不同,不敢轻易对她和她父亲动手。
胡乱想着,打斗声已渐渐弱了下来。
唐兴文送刀入鞘,快步朝她走来,惯来面无表情的脸上掩不住一丝得意,拱手道,“好在郡主有先见之明,除了朝廷派来的侍卫和从人,咱们多带了一队精卫,就连郡主身边服侍的小丫头们也都是会武的,这场仗有惊无险。郡主可还好?”
若非那些碍手碍脚的美人不住地大呼小叫,想必这场仗会赢得更漂亮,唐兴文这么想着,不由瞟了后头一眼。同是女人,容渺和那些美人何其不同……
“我没事,唐领卫与兄弟们都好么?可有损伤?”
“郡主放心,并无。”早就下足了准备功夫,怎可能被伤到,他早已不是从前那刚愎自用的草包,如今指挥作战的能力更是突飞猛进。这一切都少不了郭蕴的培养,更少不了面前这少女为他创造的种种机会。
容渺放下心来,吩咐车队继续前进。一回头,见丹桂疑惑地望向车外,似乎心事重重。
“怎么了?”容渺一面问,一面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车马已行,唐兴文立在原地,仍向他们方向注视。
丹桂抿嘴不语,细眉蹙起,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容渺轻轻推了她一把,“是不是吓到了?你且放心好了,有咱们唐领卫护送,就是再来十伙八伙匪徒也收拾得了。”
丹桂抬头,定定望住容渺:“小姐,您真的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容渺愣了。
“您真瞧不出唐领卫他……对小姐……”丹桂知道自己不该说,可就是忍不住。她一直瞧着小姐对梅公子痴心不改,瞧着小姐为梅公子费尽心思,好不容易等小姐醒悟了,不再追着梅公子跑了,却又被嫁去北宫,服侍那残暴老迈的北帝。如果小姐跟唐领卫能够在一起,应该是能快乐一辈子的吧?至少唐领卫是个有担当的铁血男人,对小姐是真心的爱护……
回答她的,是一片沉默。
这问题容渺不知如何作答。
说瞧不出是假的,她又不是傻子。唐兴文为她做到了什么程度,她都看得到。
可她能如何?
人家没有出言告白,又何谈拒绝?况她与唐兴文经历过生死,感情比旁人来得深厚,她也不知该如何拒绝。
可要回应这段感情,她自问做不到。她当初为他甘愿赴死,可她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又如何欺骗自己,欺骗他?
战争中两人相互配合,相互守护,早已形成一种默契。她能感受到唐兴文的心,他并没想过要什么回应,要什么结果,他只想默默陪在她身旁,替她遮风挡雨,若她率先说破,反辜负了他一番心意。
车队走了十多天,来到了两国边境。
容渺听见前方传来鼓乐之声,马车缓缓停下,唐兴文纵马到车前,“北国迎婚使奉旨来迎郡主。”
容渺大感意外,前生可没有这出。前生她自己进入北宫,在前朝拜见过北帝就直接被押送去了冷宫,今生这北帝倒是真把她当回事呢!
正要掀帘子,又听唐兴文低声道,“这迎婚使郡主认得。”
容渺停住动作,听唐兴文咬牙切齿道,“是杨进!”
容渺淡然一笑,“是他啊……”
自打战后,杨进就失去了踪影,战争失利,军中愁云惨雾,镇北侯被幽禁,她要嫁往北国,哪还顾得到一个谋士的去向?再说,战场上的无名尸太多,死状惨些的,根本认不出谁是谁,当初看到杨进的名字列在阵亡名单中,唐兴文还唏嘘不已,回京后甚至给此人立了牌位。
也不怪唐兴文不忿,他当成战友和恩人一般的人,转眼摇身一变,成了北国细作,他岂能忍下这口气?
杨进的身份,向来是个谜。容渺倒不意外,她反关心另一事,当初,她把梅时雨交给杨进处置,不知他做得如何,是不是能让她满意?
“早知他是北国人……我就该……”唐兴文握了握刀鞘,如今容渺要嫁入北宫,他若出手杀了北国迎婚使,会连累容渺吧?
“北人虽可恨,他到底救过你我多次。比之那些暗杀陷害不断的南国人,杨进还没坏到极致。各为其主罢了……”容渺也只有如此宽慰,她知道被信任人欺骗的那种滋味。前生死前她睁大眼睛望着持剑的梅时雨事,就是这种震惊、沮丧、愤怒的心情。
说话间,杨进已朝他们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