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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脚下是冰冷的地面,带着一丝丝寒气。周围是阴暗的空间。赤着脚踩在地上,觉得分外的心凉。我抬头,不知道身在何处。前方似乎有一缕光亮透露出来。我迟疑了一下,走上前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底是钻心的疼痛,我不由得扶住一面的墙,却觉得触手都是湿漉漉的感觉,还带着一股腥味。就着昏暗的光一看,满手都是暗红色。

我惊叫一声,慌忙的向前跑去,跌跌撞撞的冲到一处开阔明亮的地域,我跌倒在地。忽觉眼前有什么,我猛的抬头,却看到了几乎让我昏厥的画面。

头顶上似乎有洞口,光亮便从上方直射下来,正落在我前方的人身上。那是一面巨大的石壁,光滑的石壁上却扣着长而粗的锁链。锁链扣住了那人的双脚,腰部,然后从琵琶骨中穿过,定住双手。

那人穿着白衣,宽大的衣服松松的垂下,衬托得人仿佛就要瞬时飘走,却这样的被死死定住。

那人抬头,如墨般黑色的长发抚面而过,他的面色苍白,但一双淡金的眼却仍然闪烁着耀眼的光泽。他看到了我,勾起已然干燥开裂的嘴角,仍有一种说不出的俊美。

那是墨轩尘,如同神祗的大师兄。

我听见我在讲话,我却不能控制,熟悉的声音吐出的却是陌生的语气,我问他:

“你是谁。”

墨轩尘笑出了声,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我从未见过他这般笑,他带着笑意和我说:

“我会让你们都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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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醒,冷汗淋淋,头异常沉重。冥冥终觉得这是一个奇怪的梦,却早已经忘了梦中的情景。

我下床,穿戴整齐,走出门去。经过回廊绕至广场,广场上是西山曦山弟子练武的情景。我站在高处往下俯望,觉得这熟悉的景象都快让我哭出来。

夕颜不知何时走到我的身后,她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侧过头来对我说:“夕瑾,觉得这情景熟悉么?”

我转过头去看她:“我都看了十几年了,能不熟悉么?”

她低下头:“是啊……十几年了。”

“哎,我可没说您老。您别误会。”

她拿扇子敲打我的头:“我也没觉得自己老,不信过了十年,看看人家肯定都说我们是姐妹。”

我抱着头退了几步,撇撇嘴:“老妖怪。”

她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对我说:“瑾儿,我要你下山去办件事。”

“什么?我才回来多久啊,又让我下山?”

“你去东海,帮我找人。”

“这世界上还有您自己找不到的人吗?”我嘟囔,“算了,难道去东海找龙王么?”

“虽不是龙王,但是亦差不多了。”夕颜用扇子一指前方,说,“那人叫玄溟,是司水的水神。”

我一个没站稳,差点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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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样……”眼前的人若有所思,“然后你就来找我了?”

“不是我想找你,是你自己出现,然后硬是把我带到这里和你喝茶!”我略带气愤的一口气喝光了杯子里的茶,“本来我自己挺好的。”

“紫姬,是这样?”眼前的人又帮我满上杯子,抬眼看了看站在身后的女子。

紫姬看看我:“属下不过在曦山脚下寻找药草,一抬头就看到夕瑾姑娘下山来,我觉得不放心,于是就请她来了。”

风且吟点了点头,随后安抚似的看看我:“瞧,是我们只是请你来喝杯茶而已。”

我又一口气喝掉了茶:“好好好,喝完茶可以放我走了。”

风且吟叹息似的摇摇头:“上好的铁观音,瑾儿,你怎能牛饮?”

我真想掐死他啊!

我心平气和的放下杯子,随后问他:“怎么,风庄主最近有什么打算?”

他侧过头:“正好,我正要去直沽管理下庄里的事务,和瑾姑娘同路。”

我饶有兴趣的看着他:“咦?没想到也会有要风庄主亲自前去管理的事务,不知何事?”

“只是些财务上的事情,瑾姑娘你不会感兴趣的。”

“哦,莫非是见不得光的事?”

风且吟拿起杯子,抬眼看我,忽然微笑起来,这笑容虽好看却让我不由得一缩。他的声音平缓却少了之前的愉悦,冰冷无比:“瑾儿,有些时候,事情知道得却少,对你其实越有好处不是么?”

他惬意的望后一靠,抬起下巴看着我:“风某至交极少,只因相比活人,我更放心不会说话的死人。”

我愣愣的看着他。

除了早些时候,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看到风且吟这般样子说话。可是我却忘了,这就应该是原本的他。

那个坐在顶端,冰冷残酷,执掌着三大庄之一的月华山庄的庄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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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其实坐在酒楼里,不过是风且吟将这第二层都包了而已。

此时我却听到有几个人走了上来。

为首的是两个穿着绿衣的书童,两个书童长得一模一样,同样是精灵可爱的模样。再来的却是一个红衣女子三个穿着黄衣的女子,个个温婉的模样,不能称为绝色,却让人看了格外的舒心。他们朝我们鞠躬,然后为首的一个红衣女子走上前来,隔着远远的距离对着我们说:“楼下繁闹不堪,我家主人喜静。得知风庄主在二楼,主人想打扰一下,不知庄主可否答应?”

风且吟转过头去看她,一只手轻轻的摸着手中的杯子,颧骨上的宝石有光芒忽的闪过。

他问:“不知你们主人贵姓?”

红衣女子低着头说:“主人的名字不好透露,但是外人都称他为尊主。”

我一顿。

尊主?

百花阁?

轻轻瞥了眼风且吟。素来三大山庄的关系都不是特别好,虽不是见面就打架,但心中总有块疙瘩,不知道风且吟会怎么做?

风且吟站起来:“原来是百花阁的尊主,那不知道姑娘是……”

那红衣女子俯了俯身:“小女子孙殷。”

风且吟一拱手:“原来是菊花堂的堂主。反正风某也闲来无事,请你们的尊主上来。”

红衣女子应下,往楼下走去。不一会儿我便看到她带着一个人走上来。

那人穿着白色的披风,从头到脚都是严严实实的,甚至连眼睛都看不到。那人很高,却也很瘦,走上来的时候步子极稳极轻。他上来站定,只是对风且吟点了点头:“风庄主。”

那声音是嘶哑的,听了让人格外难受。

风且吟也点头,却不接话,那人倒也不在意。

他的视线一转,落在我身上,却竟也向我点点头:“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咦?我有见过他吗?这么有个性的人,我不会认不出的啊。

他见我不答话,便说:“有一日深夜,我行车赶路,在路边遇见姑娘。”

我回忆,想起那夜。在我离开风且吟住处之后,独自一人行走。很长的车队,还有那个低声地问候。

“原来是你!”我脱口而出,却惊觉不妥,连忙改口,“原来是尊主大人。”

他摆了摆手:“不必这般拘谨。”说罢他便坐下。

我看了看风且吟,他的脸上有一种微妙的表情,他转身亦坐下。对着我笑:“瑾儿,你要吃些什么?”

“不必了,我不饿。”

风且吟却不理会我,自顾自的叫了一桌的菜。

我瞥见百花阁的那几位都挑了座位坐下,红衣的孙殷坐在那尊主的旁边。那尊主别的倒也不点,就独自在那里喝酒。

正觉奇怪,却觉得有人捏我脸,一手打开那只手,我朝风且吟瞪眼:“你干什么?痛死我了。”

风且吟支着下巴看我:“和我吃饭就不要一直看别人,我会觉得失落,莫非我不好看?”

我没好气地夹着菜:“你好看你好看,世界上你最好看,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了。”

风且吟笑了,他伸出手理了理我的头发,随后对我说:“瑾儿,你也漂亮。”

我顿时一身的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就在此时,我却觉得眼前有什么东西一闪,然后听见夺夺的两声,我转过头,竟是两枚细长的银针连着一张纸定在我身后的墙上。

我顿时傻了。

紫姬走上前去拔下钉子,展开那纸,她脸色突变,抬头看看我,随后递给我。

为什么要递给我呢?

我下意识的去看那张纸,只见上面用红字写着——

“夕颜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