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略记梁实秋先生的几封信

海音:

收到《纯文学》,谢谢你。在海外读到中国杂志,如他乡遇故知,别有滋味。信封上的住址你写错了,是35thAve.,不是3tbAve.,但是幸而有98125字样,邮差认识姓名,依然投到不误。这一期的内容很丰富,花了我一天工夫大致读完。台北海关根本对出境客不检查行李,可是西雅图海关十分严格,我带了一包豆腐干,美国佬硬说是肉制品,意欲没收,几经说明无效,最后请来农业部专员鉴定,方允放行。他们态度并不坏,检查严格而脸上始终有笑容,一面要没收人家的东西,一面嘻嘻哈哈说笑话,并不绷脸皱眉,这就美国人的可爱处。西雅图好冷好冷,早晨三四十度,最热的一阵不过五十几度。

我们穿的衣服是春天的,此地气候是严冬!我们除了在家聊天,就是上街买东西——与其说是买,不如说是看。美国市场琳琅满目,看了真想买,一想二十公斤的行李限制,心就冷了。吃的么,可口的不多,还是我们国内的好——不过小红萝卜真好,又嫩又甜又有水儿,比咱们北平的好像还胜一筹。不知你同意否?我此次来不敢惊动任何人,不料《中央日报》登了一条小新闻,海外版也照登,钟露升看到了,他一加宣传,立刻就成新闻。我在西雅图小憩,想到东部去。内人在飞机上下时,晕得厉害,欧洲之行怕有取消之必要。好在莎翁已经去世,凭吊故居也没有太大的趣味,不去也罢。我们身在海外,心在台湾,想念我们那个污脏杂乱的家园!

祝安

梁实秋顿首内人附候

70.4.30

这是梁先生夫妇(梁夫人程季淑女士)第一次赴美的来信,他们是1970年3月间出去的,所谓说收到《纯文学》杂志,是四月号(第七卷第四期)。这期上正好是我刚开始设“纯文学作家专栏”,就是每期刊《纯文学》作家数位,都是给《纯文学》写过稿的。杂志这时已办了总号第四十期,给这杂志写稿的也有将近二百位了,请无论他们的文友、同学、同事、家人写一篇五百字以内的作者的生活、性格,并附照片一张。这都是读者所喜爱看的,每人连照片带文字只占一页。这一次开张,就有由师大教授陈祖文所写的《梁实秋小事记》。陈祖文也是梁先生的同事兼好友,又都是研究和教授西洋文学的。他们同时也是家庭的朋友,这次梁先生夫妇就让陈氏夫妇代看管空家,所以陈先生对梁家知之甚详,大概哪儿都翻到了,所以在抽屉里看到了一卷废绳子,就写了这篇小玩意儿。陈先生也是《纯文学》的作者,他专译英诗和研究翻译问题,文笔清晰幽默。这张照片就是梁氏夫妇出国,在机场(那时还是在松山机场)我为他们拍下的,现在可成了纪念,因为照片中今天只剩下陈夫人了。

梁先生观察世事甚透彻,写到美国海关的认真但仍是笑容满面,可不像台湾。但不管怎么样,他仍是“想念我们那个污脏杂乱的家园”!

梁先生和《纯文学》的渊源是始自《联合副刊》,他第一篇给《联副》的作品是1961年12月21日的散文《散步》。我于1967年1月创办《纯文学》月刊,他开始就写来了散文《旧》,后来陆续写译了《忆老舍》、《冰心的诗》、《老水手之歌》等,《纯文学》是他喜爱的杂志,几篇重要的忆旧文章——忆老舍和冰心,都在这儿发表的。而不久以前老舍的儿子舒乙,也找到梁氏在四川北碚的名居、名著“雅舍”,舒乙曾为文记述,我也写了勾起回忆梁师母的附录小文。

海音:

我们今天飞到美国去了,连日阴雨又值感冒,未能走辞乞谅。

垂暮之年,远适异邦,心情如何可以想见。匆此即颂大安

承楹兄好

梁实秋顿首内人附笔

72.5.26

这是我存梁氏信函中唯一毛笔写的,信短而意义深长,看他说“垂暮之年,远适异邦,心情如何可以想见”,如果不是垂暮之人是难以想象那心情的。他们这番前去美国西雅图,是因为二女儿文蔷居彼邦,看二老住在台北,他们不能晨昏定省,所以接了去吧!我则正好于1973年有美国探亲之行,他们知道了,便邀我挪出日子到西雅图一游。我此行两个月,当然有些时间,便于九月底前往西雅图。我于1965年受美国国务院之邀赴美,旅行了二十多州,独华盛顿州没来过,所以也乐于由旧金山前往。华州如旧金山是个海湾和山坡地,故车子上上下下,夜行公路见山湾灯火,极美,居高临下华盛顿湖又可观景。沙鸥是特产,彭歌当年译一书名《天地一沙鸥》,实妙泽也。西雅图还是有些熟人的,如前在《国语日报》的钟露升、陈少聪、何兆南、罗青、Brenda和LunyFoster夫妇等。

梁氏居处种满花卉,其中有梁师母善种的芍药,他们见台湾来了老朋友,当然高兴。我盘桓两天,谈不完的话,又拍了照,这才打道回旧金山女儿家。

海音:

收到你的信,三张照片,照得好,洗印得好,只是其中有两个老丑不大好看。我每天早晨洗脸,不敢抬头照镜,然而,然而,有什么办法!前几天收到王节如写三页长信,字迹有一点倾斜,看来这场病势不轻。据她说还要静养几个月。

谢冰莹也有信来,据告不拟再开刀。我觉得她太不幸了,我很同情她。她是一个很厚道的人。最近我收到大陆直接寄来的一封信,是我们一个外甥从清华大学寄来的,这是这些年我第一次收到贴用那种邮票的信。大陆上的好多亲友都故去了!我母亲于十年前逝世,享寿九十,到今天我才知道,椎心惨痛!顾先生有信给我(没回答我的问题),他是携夫人女公子返去探视亲旧的,那边报纸有登载,还有照片,顾先生都复印给我看了。来书所述夫人患癌故去探视云云,不确。此间已下雪,唯落地即融,还没冷到程度。女儿外孙和你一道返台,府上热闹可想。我P.R.杳无消息,谁说外国人办事敏捷,其不便民无以复加也。匆此即颂

大安何凡先生好内人附候

梁实秋顿首73.11.10

上面是我返回台湾把在西雅图拍的照片寄去后,梁先生的来信。信里提到他们的生活近况,及和大陆开始通信所得到的讯息,都不是愉快的,可见他们远适异邦的心境。他函中说谢冰莹先生告诉他伤腿不拟再开刀。冰莹先生是第一次赴美时在轮船上滑跌伤腿,汪洋大海的船中无法医治,忍痛到美国上岸才开刀。二十多年来她的腿始终不能大好,至今仍一瘸一拐的。但是谢先生一生凭毅力生活,她至今仍一人住旧金山老人院里,出门要到友人家或上街,还赶公共汽车呢!真是了不起。我国前辈女作家有几位长寿九十以上,至今仍健在的,即大陆的谢冰心、台湾的苏雪林、美国的谢冰莹。

函中所说顾先生是指顾一樵先生,所谓顾先生没回答他的问题,是前此梁先生跟我谈过的问题,至今我已忘记是什么问题了。

海音:

内人不幸于4月30日晨外出散步,被路边油漆铁梯倒下击伤。急救行手术后未能从麻醉中醒转,遂告不治。享年七十四岁,于5月4日葬于公墓。友人浦家麟从纽约、陈之藩从休斯顿,闻讯赶来,至为可感。现正办理法律手续。我突遭打击,哀哉痛乎,何复可言!心慌意乱,恕不多写。即祝

大安承楹先生均此不另

梁实秋顿首74.5.5

这是晴天霹雳的一封信!二老夫妻晨间好好散步,怎么就会被铁梯撞倒而一去不返了呢!北京人常常说,人跟阎王爷就差一层窗户纸!这话一点儿也不错,尤其对于因飞来横祸而去的人来说。梁师母是一位温文谦和的贤妻良母型妇女,她总是笑容迎人,一双大眼双眼皮很美丽的。她喜欢栽花和画花卉图画,更喜欢做几样可口的面食小菜给梁先生吃。梁先生本来是个大酒家,后来得了糖尿病不再饮酒。每到梁府留饭,端出来精致的酒食菜味,只有我和也能酒的孟瑶欣赏,只见梁先生守着一大盆各色凉拌生菜,嘎巴嘎巴地生吃大嚼,好像挺香似的!但一看我们停下筷子,便皱着眉生气似的指着我们说:“吃呀!你们吃呀!”梁师母和我们都笑了,不知他的心意何在!他常常这样,有一次我便笑答说:“干吗呀!您看我们吃干吗这么急呀!”后来我们研究他的心理状态,是因为自己不能吃到嘴而生气的缘故吧!

当然,这样的日子是从此没有了。

梁师母故去后,我们在台北的朋友陈祖文夫妇等便于五月间在善导寺设一灵堂,为梁师母举行一个佛教的追悼会,梁先生的同事、学生、文友都来行礼。我当日拍了一些照片给梁先生寄去,以为哀思留念。

海音:得惠书及照片八帧,感激之至。看见灵堂景象,当然伤心,但是仍然想看。一面看一面流泪。明天是“断七”,要去上坟,以后就不定期的去了,已约花店每星期送一花束。一个多月来,我表面上较前稳定一些,内心苦痛则无时或已。文蔷已放暑假,可以不上学了。这一个多月来,常常整天家里只我一人,一个人做午饭吃,真不是滋味。有几天两个孩子回来伴我吃饭,我心里另是一番难过。院里的花比去年旺盛,我不敢去看,一看就要大恸。寝室内一年四季皆有插花或盆栽,今后一律免除。我不能再看见花,一见花就只想摘下来送到坟上去!附上两张照片,去年照的,今年还没来得及,惜花人已长埋地下矣!匆上即请

大安

梁实秋顿首74.6.14

请告承楹先生,我感谢他在《国语日报》发新闻,陈祖文已剪报寄下矣。

抄录梁先生来函数封,也算是纪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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