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刘备,蒯祺有些战战兢兢,将昨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抖搂了出来,就连自己心中惊慌,想要写信告知家中,让两位兄长知晓宛城动向的心思都没有隐瞒,统统讲述给了面前的天子陛下。
“朕知道了。”刘备看着说话结结巴巴,由于紧张而涨红了脸的蒯祺,心中不禁有些失望,这个年轻人除了家世和一副好皮囊之外,无论从学业还是心性,都太过于平庸了,一年后如果还是这个水平,估计是毕不了业的。
见蒯祺还有话想说,刘备便抬起手,继续对他说道:“朕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令兄送你来洛阳国子监,就是让你专心学业的,军国大事还轮不到你操心。另外,西三街那边鱼龙混杂,耳目众多,以后不要去了,这次是被贾文和认出你还好,万一被有心人捅到刘景升那里,蒯家只怕也会有点麻烦。”
蒯祺连连点头,但从他的表情来看,似乎是有些不以为然。
“你觉得荆州的世家豪强同气连枝,根深蒂固,刘景升又是你们几大家族推上去的,对你们依赖性很强,而且这一次送子弟过来的也不止你一家,即便刘景升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也不会冒着跟荆州本地世家翻脸的风险大动干戈,是这样吗?”刘备顺手拿起一份公文翻阅起来,同时悠然说道。
正如刘备所说,蒯祺经过这些年的耳濡目染,自然知道刘表名义上是荆州之主,实质上却是依托几大世家的支持才能压服各郡,不到万不得已,双方是绝对不会撕破脸的。
再说了,刘表虽然割据一方,但他还是大汉王朝的荆州牧,是正儿八经的王臣,蒯良蒯越作为荆州别驾从事,也是堂堂正正的王臣,响应朝廷号召,把子弟送到京城里求学,刘表也说不了什么。
他凭什么要小心啊?
自从来到洛阳,他们这些荆州来的年轻世家子弟就被特殊照顾,用上了假名不说,还被几次三番地告诫要低调。
跟其他地方来的年轻人相比,蒯祺觉得自己这些人过得实在是太压抑、太单调了,实在是需要抗议一下了。
“刘景升要坐稳荆州牧的位置,自然会对你们这些世家的小动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是他觉得荆州不保,世家又要背他而去,甚至要用他的脑袋来换取荣华富贵,还会那样宽容吗?”刘备开始批阅奏章,下笔如飞,头都不抬一下,话语声却不断地传入蒯祺耳中,令这个年轻人浑身直冒冷汗,“至于你臆想中的同气连枝的荆州几大世家,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和睦,如果有机会借着刘景升的手来铲掉其他人,在朝廷平定荆州之后获取更多好处,他们每个人都不会拒绝,同样的,他们也很害怕被别人抓住太多把柄。你那两位兄长很明白这个道理,让你们用假名活动,也是出于对家族的保护,年轻人,回去多想想吧,朕今天跟你说这么多,已经是破例了。”
年长者的教诲、上位者的威势,这两样加在一起,足以令年轻人为止凛然,即使刘备声音不怎么大,蒯祺还是唯唯诺诺,听到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诸葛亮从进屋以来就没说几句话,介绍完蒯祺的身份和来意之后便默默侍立在一旁,此时见刘备也说完了,才趋前一步躬身行礼道:“陛下,我等告退了。”
“孔明,有闲暇的话就去一趟工坊,赤耀世那里有点小问题解决不了,你去看看有没有办法。”刘备抬起头,对诸葛亮嘱咐了两句,便摆摆手,让他们出去了。
“臣这就去。”诸葛亮正色应道。
刘备所说的工坊不是寻常作坊,而是由赤辉主持,辅以近一两年从朔方等地汇聚来的墨家弟子,集中了各地精英人才,专门用来研究大汉王朝最顶尖民用技术的场所。
最近两个月,赤辉等人在新机器的研究设计环节遇到了困难,进度极为缓慢,前两天刘备接到汇报之后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心灵手巧,精通机械设计的弟子诸葛亮呢,正想着派人去召见诸葛亮,结果他就自己来了,倒也省事。
这个令刘备也格外重视的新机器,是用于纺织棉布——确切地说,是纺织帆布的。
自从当年那几株棉花出现在刘备眼前,他就意识到,一个新的时代要来临了,于是专门让张同组建了一个小部门来负责这种新作物,在不断试验土壤、日照和水肥等条件对棉花生长有何影响的同时,还加大了从海外胡商那里购买更多棉花的力度。
经过这些人不断的探索和辛勤劳作,到如今,冀州的棉花种植面积已经达到了五百亩,亩产稳定在四百斤,折合面积与重量,用后世的标准来说,是达到了一百二十多公斤的亩产量。
在后世,棉花亩产量在二百公斤左右的,一般都被归纳为低产田,但是,没有化肥,没有千百年来筛选出来的优良品种,在东汉末年就达到一百二十公斤的亩产量,已经让人激动得不要不要的。
这可比种麻织布划算得太多了。
棉花的产量比麻要高,棉织品的品质也得到了肯定,就在前一年秋收之后,经过筛选的棉花被送回洛阳,并且制成贴身衣物赏赐给高官及其家眷,几乎每一个有幸得到赏赐的人在试穿了棉布内衣之后都大为惊喜,于是刘备趁热打铁,下令扩大种植面积,加大投入,并将改造纺机和织机的计划提上了日程。
在刘备的未雨绸缪之下,水力织机早在十年前就在幽州问世,虽说棉花和羊毛材质不同,需要改进机器,但也问题不大,没过几个月,适合纺织棉布的织机就问世了,利用有限的原料,倒也织出了不错的成品。
真正难倒赤辉等人的,是刘备提出的新要求——
他要一种新机器,这机器要用多股线制造,要能纺织出极为牢固、耐磨、紧密厚实的棉布。
这就把人给难坏了。
在刘备眼中,这才是真正的大事,比区区一个荆州什么时候拿下要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