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瑁从来都不是一个甘居人下的人。
自从当年寓居洛阳,见识了汝南袁氏、弘农杨氏的气焰之后,他就暗自下了决心,一定要让襄阳蔡氏一族也成为袁氏、杨氏那样的真正的高门,而不是影响力只能局限在某一郡某一地的豪族。
为了这个目的,他等待了很长时间。
刘表入主荆州,一度让他看到了希望,而这个希望,转瞬间又变得黯淡下去。
同样是荆州豪强代表,同样是刘表入主荆州之后的心腹重臣,蒯良能为刘表敲定长远规划,被刘表誉为雍季这样的能臣;蒯越能用狡诈的谋略帮助刘表诛杀五十五家宗贼,一举扫平内患;庞季能与蒯越结伴前往襄阳,说降了盘踞在那里的最大两家贼党张虎和陈生。
这些人真是太有胆识和才干了。
至于沔南另一个大家族黄家,人家是名臣黄香之后,刘表被任命为荆州刺史的时候,人家家里的上一代名士黄琬正在京中担任三公,这一代还有个能打的黄祖拥兵江夏,压根不用巴结刘表,那是等着刘表安抚的。
在这么重要的时间节点,捞政治资本的最佳时刻,蔡瑁既没有表现出什么过人的见识,又没有表现出做事的本领,险些就被边缘化了,若不是他家老父蔡讽当机立断,把守寡不久、也没有生育的次女蔡珂嫁给刘表作续弦,只怕蔡瑁就要彻底被边缘化了。
也就是仗着姐姐的枕头风,以及自家雄厚的财力,蔡瑁一跃成为刘表的核心心腹,又是轮流去江夏、南郡、章陵等地任职太守镀金,又是被刘表任命为镇南将军军师,统领荆州水师,逐渐成为了荆州政坛上屈指可数的重要人物。
然而,蔡瑁心里并不舒服。
他是明白人,看得出蒯氏兄弟的本领,也知道庞季的兄长庞德公、黄家的黄承彦等人在襄阳士人阶层中拥有极高的声望,跟那些人相比,自己的名气、本事,都要逊色不少。
才不配位,就难免要被人说闲话。
依仗外戚关系得到宠信,更是被那些自诩为正人君子的士人瞧不起。
这些年来,蔡瑁早已经受够了明里暗里的讥讽。
所以他要勾结刘备,推翻刘表,让所有人都看看,之前几十年里不是他蔡瑁不行,而是没有施展空间。
至于自家姐姐和几岁大的小外甥今后会是怎样的命运,他也不怎么在乎。
女人嘛,本就是要为家族牺牲的。
再说了,就是自己不做这些事,难道刘表就能用荆州一州之力,对抗已经统一了三分之二个天下的刘备?
那不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吗?
在蔡瑁的心里,根本没有半分对刘表的愧疚,相反的,他认为自己让荆州平稳过渡,重归朝廷治下,避免长期战乱纷争,对数百万荆州子民来说是好事,对蔡家更是好事。
家族前途面前,一个姐姐的幸福算得了什么?
天下大义面前,刘表的恩情又算得了什么?
正是出于这种心理,蔡瑁出卖起刘表来那是一点心里负担都没有。
可让他感觉到尴尬的是,蒯家、庞家,竟然也没有一点节操,卖起荆州来比自己还起劲。
要是按照这个态势下去,等荆州易主,搞不好蒯家、庞家,还是会得到当今天子刘备的重用。
毕竟人家家族里面有能人,蒯越的本事就不用说了,那是千里之才,庞家的庞季虽然差点,可是下一代出了个公认南州年轻一辈翘楚的庞统,也是前途不可限量。
自己却没有更多的姐妹能嫁给刘备了。
若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他们一起卖了荆州,别说把蔡家带到汝南袁氏、弘农杨氏这样的顶级高门,就连在荆州独霸,也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所以,一定要想办法把其他盟友/竞争对手给灭掉。
通敌这个罪名就很不错,但不能自己动手,免得遭到两家余孽的报复。
出于这个目的,蔡瑁才找上了张允。
借张允的刀,除掉蒯家和庞家的核心力量,再由自己出面,把冥顽不灵的刘表、穷凶极恶的张允除掉。
如果不是手伸不到江夏,也没那个信心对付黄祖,蔡瑁甚至连自己大姐夫家都不想放过。
但能够削除两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蔡瑁已经挺满足了,毕竟来日方长嘛。
局已经布好,接下来就看张允愿不愿意按照自己的计划去冲锋陷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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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一日一夜的鏖战,荆州军终于彻底支撑不住,黯然退下了几乎被自己占领的城头。
宛城的城头之上,仍然高高飘扬着“張”字大旗。
“让退下来的弟兄们安心吃饭,吃完了就去歇息吧,来日方长,一天两天的胜负不足挂齿。”
长时间的不眠不休,使得刘磐双眼布满了血丝,声音也变得嘶哑不堪,而他的脸上,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骄横和志得意满。
张绣是劲敌,宛城不好打。
在昨晚的激战中,刘磐并没有食言,亲自率领着亲兵冲到城下,冒着敌军的箭雨搬运土袋,硬生生堆出一个可以直达城头的斜坡,之后更是要组织死士,由自己率领着登城作战。
虽然被部下死命劝了回去,但刘磐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明,他并不是只会让别人拼命,自己坐享其成的懦夫。
他是个连自己的命都不放在眼里的亡命之徒!
主将都拼到这份上了,下面的大小将领,乃至于寻常士卒也都豁出去了,从日落到天明的几个时辰里,荆州军前前后后发起了十几波冲击,彻底将生死抛在了脑后。
可惜的是,荆州军勇猛,宛城守军更是凶悍无畏。
他们这支部队的绝大多数成员都是凉州人,带着大汉边军的荣耀、“凉州大马,纵横天下”的威名,却沦落到远走他乡,数年来只能龟缩在宛城一带,依靠给刘表当看门狗才活了下来,这本就是十分憋屈的事。
眼下看来,他们连做狗的机会都没有了,城外的数万荆州军气势汹汹,只有将敌军拒之城外,才能获得一线生机。
荆州军气势再盛,刘磐再身先士卒,他们也是有退路的,打不赢就打不赢了。
宛城这边可是被逼入了绝境,绝境之下的拼死反抗,那股求生的意志,又怎是荆州军能比的?
安抚了败退下来的将士们之后,刘磐转过头去,望着远处遍布鲜血和尸体的宛城城墙,城头上影影绰绰,应该是守军在收拾战场,城中并没有获胜之后的高声欢呼,显得极为平静。
“不愧是大汉边军出身,胜亦不骄,佩服,佩服!”刘磐抬起双手,遥遥对宛城抱拳致意,然后一甩披风,头也不回地向己方营寨走去。
来日方长,他倒要看看,城破之后,这些敌手是否能做到败亦不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