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锦衣卫镇抚司奉圣上旨意,又受严氏父子嘱托,开始审讯吴时来。吴时来是个文人,也很硬气。“谁人指使?没有人啊。”“你们想想,此前弹劾严嵩,哪个有好果子吃?我料定我必死无疑,就是拙荆也不敢告知,怎会受人指使?”连续拷问几天,吴时来翻来覆去,就是这两句话。
镇抚司官员见问不出名堂,便严刑拷打,几天受刑下来,吴时来身体不支,便说:“愿招。”那审理的官员大喜,换了一张笑脸:“只消招出指使人,保管阁下安然无事。”吴时来一本正经说:“太祖皇帝设置言官,就是让言官弹劾,规定期间毫无弹劾举动,便有刑罚侍候。我弹劾严嵩是太祖皇帝神灵的指使。”吴时来自然又遭一顿暴打。
这样反复拷打,吴时来不断“愿招”,而他的招供令镇抚司官员哭笑不得。闲话少说,总之,吴时来一会儿招供说:“我自幼读孔孟之书,孔孟教我为臣须忠,忠就该知无不言,这是孔孟的指使。”一会儿说:
“上天赋正人君子忠义之性,忠则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此说来,是上天的指使。”又说:“是唐代魏征的指使,他托梦给我,为臣应该直言……”反正招来招去,就是不说徐阶指使。连嘉靖也啼笑皆非,反倒觉得吴时来聪明过人。而张翀、董传策也绝无招供。三月之内,每当吴时来吃刑不过,迷糊中耳闻隐隐约约的木鱼声,遍体的伤痛顿时减轻。
三个月下来,审讯毫无进展。
三个月的最后一天,徐府中日日听惯了的木鱼声、诵经声忽然戛然而止。徐阶和夫人觉得诧异,赶忙走进小知也的临时禅房,只见小知也站起身来,双掌合十:“阿弥陀佛,徐施主灾星已消,贫僧该告辞了。”过了许久,徐阶才省悟,四张口者,严氏父子也。当年严的写法是“嚴”。一张天口者,吴时来也。四口战一口,吴时来胜出。严氏父子无奈,只得把“戊午三子”发配边远地区充军收场,徐阶逃过一劫。
“戊午三子”的弹劾风波,使嘉靖、严嵩、徐阶间的关系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严嵩不是说“戊午三子”背后肯定有人吗,酷刑拷问三月之久,未见其人,看来严嵩不是判断有误,就是陷害徐阶,嘉靖开始对严嵩产生了厌倦感。本以为是徐阶指使,原来徐阶倒是个正人君子,嘉靖对徐阶产生信任感。经过此番风波,徐阶终于醒悟,正邪不两立,冰炭不同炉,为国家社稷,为天下苍生,该设法铲除严氏父子这两颗毒瘤了。
“戊午三子”的弹劾,使严嵩觉得有失尊严。同时,审讯三月仍未达预期目的,严嵩气焰矮了不少,他上章请求罢职。嘉靖给严嵩面子,予以挽留。
此年国家仍无宁日。王直被诱杀,义子王滶愤慨之极,与倭寇旧部重新结聚,四处窜扰。新起的几股倭寇劫掠台州、温州,转犯福州、泉州。而北边的济农,率军三万,入侵永昌、谅州、甘州、宣府。辽东发生了饥荒,安庆的饥民聚众为盗,与安庆守备黄佐激战,黄佐兵败被杀。
大明王朝从嘉靖三十七年(公元1558年)开始,颓势已经积重难返,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可以说国家到了崩溃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