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的采矿,时开时停。它是官办的,弊端极大。按理说矿产资源丰富,百姓日子好过,事实却相反,哪里矿产丰富,哪里百姓遭殃,原因是课税太重。
延平是有银矿的,所以百姓的日子难过。朝廷课的是定额税,而且定得很高,产量多寡朝廷是不管的。征不足税咋办?摊派到百姓的田赋里。开矿既是官办,且又税重,那么官府就与地方势力勾结来个非法开采。这样,延平百姓就雪上加霜了。被胁迫去当矿工的,粮食自理,工具自备,采到银矿,舍以微利,还不足以抵日常开销;采不到呢,那就白干,而地方势力与官府猾吏则富得冒油。
此事摆到徐阶案头,徐阶犯难了。来延平一年有余,走访不少百姓,深知盗采银矿积弊已久,且盗采者皆有背景。咋治?
徐阶崇尚的阳明新学,这阳明新学与坐而论道的程朱理学不同,强调务实。盗采银矿之痼疾不除,国家受损,百姓遭殃。朝廷律令也形同空文,影响整个延平府的治理。徐阶此时想起了自己殿试时的得意之作《廷试策》来,法令虚设,老百姓知道法可不守,人心必然涣散;教化不到位,老百姓不知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民风就浇薄。
严格执法,强化教育,徐阶就用这两手治理盗采。眼下自己代理知府,手中有权,为实践主张提供了条件。“一府之不治,何以治天下?”徐阶蠢蠢欲动了。
第一手是软的,徐阶在延平府强力推行教化。他把府学教授会稽人董平请到大理楼,向他讨教强化教育的办法。坐下后,徐阶拱手说:
“董先生治府学多年,强教化必有良策,请开怀一说,徐某洗耳恭听。”那董平还有些绍兴口音,便用他那绍兴官话说:“杭(那)个,杭(那)个恭听卑职不敢当,若欲申先王之道,孔孟之教,自然以杭(那)个三纲五常为体,命各县学教习,然后命县学生员,散入各村各寨传习,不知可否?”徐阶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单凭学校传习,似乎不足。本官还想邀各姓宗族族长、耆老,在本宗族祠堂中声张教义,致各族子弟,均能得沾王化。不知可行否?”董平沉思说:“杭(那)个双管齐下,自然极好!只是延平地方杂姓聚居为多,倒不如以图为中心,讲授道德人心。可惜各图的儒学人才参差不齐……”徐阶接着说:“不妨,可让县学秀才充当讲师,轮流到各图讲授。讲授内容当以修身养性为主,须联系延平府情况,以期实用。”
商议下来,这讲授要旨,就由董平撰稿。同时,徐阶又大力兴办社学,扩大子弟教育面;毁废淫祠,除佛道两教外,那些各村林立的莫名其妙的神道,一概予以废除。接着徐阶行文各县,令遵照执行。
徐阶同时还发现,当地居民有病不治,只用滚水洗澡、洗脚祛病,还说穷人没药,滚水两勺,以致延误病情而死。针对此种情况,徐阶提倡中医治病,延请各县悬壶医家,设堂低价为贫困百姓诊病,煎草药治病,渐渐推广。紧接着,徐阶就推出硬的一手,整治盗采银矿,不料,演绎了一场与恶势力的生死对决。
中国有句古话,叫“破人买卖,如杀人父母”。徐阶整治盗采,盗采者就如丧考妣,非与你拼命不可!但是开始时,拼命的现象没有出现,出现的倒是软顶。那年头的采挖现场叫坑。猾吏消极怠工,敷衍塞责;矿主表面收手,宣布停产。事实是:官府人到,坑上不见人影;官府人前脚走,矿主后脚跟进,又偷偷地大干起来。徐阶心知有猾吏在为矿主通风报信。于是向王畿求援,拨五十马战兵,经常出其不意长途奔袭,矿主措手不及倒也被逮住了几个,下到狱中,但那么多盗采,杯水车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