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棍儿一副黑社会派头走在最前面,光头上纹了一条蓝色冷龙。身后随从有穿齐膝短裤的,有穿长袖衬衫的,或提刀碎步前行,或执棒稳迈八字,鹰瞵鹗视,杀气腾腾。
浩燃仿佛在阴暗囹圄中看到一束曙光,在傅棍颔首一笑后,更觉得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微风徐徐——这是幼时写作文落的病,其实黑得都快皓月高悬了,哪来的阳光。
傅棍一到这边人心振奋,各个摩拳擦掌,亮出狰狞。
非子向前一跃,无比激动地对傅棍儿说:“大哥!你终于来了,咱们动手吧!先灭了那黑矮子!”
傅棍儿,一脸茫然地说:“——不行!他妈的,那是我三叔!”
身后一批兄弟当场崩溃。
细观黑手狼果然已叔叔年龄,一张脸如黑皱纸剪成的面具,布满褶皱,又兼杂着刀疤,仿佛近三十年风霜雨雪全吹在他一人脸上,只恨没有动物学家来研究大自然的奥秘。相传他七岁用板砖拍校长,十三岁打飞校警门牙的英雄事迹,是有风影可捕的,不过在流传中颠倒了主语位置。
事实是黑手狼七岁被校长用板砖拍过,十三岁让校警打飞两颗门牙,一股火回胡同苦练飞刀,不幸甩飞刀头扎伤楚馆秦楼中的扫黄队长,被抓,出看守所后自诩小黑飞刀,如今也有了百步穿杨的本领。
傅棍上前交涉被曾昆的气焰灼伤,又尴尬又愤怒,脸色万变。
曾昆把面子当成妻子,藏在**冒天下之大韪道:“爱谁谁,今天谁面子也给不了!”
傅棍心生夺妻之恨,说:“沈浩燃的事就是我傅棍的事,你要觉得自己行,咱就动一下子。”
傅棍是李俊仇家,当在浩燃结交的单子里,经非子搭桥同餐共饮后傅棍对浩燃极口揄扬,认定这晦迹韬光的小子定能取代李俊;收了浩燃赠的一把警匕后更加明眼识途,俨然以兄弟相称。过后王木南慨然大笑说:“只要对症下药,没有治不了的病。”
黑手狼作壁上观,不涉此事。
互有交情的部分痞子们主张调和。
傅棍、曾昆哪里肯,定要分个轩轾,所以喧嚷僵滞着。
这时,非子一拉浩燃,说:“外面有电话说李俊带人来了,你赶紧走!”
浩燃沉吟一下。
阿骨心急火燎地说:“快走,还等什么,傅棍在这儿,我们没事儿!”
浩燃向艾蒙一点头,牵起丹妮闪进人群。
阿骨、小尘相视一笑。
浩燃不放心将丹妮留在狼群里,也厌恶那些贪婪、猥琐的兽眼里在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孩身上千百回游走。
他想,这群架定不欢而散,都是些色厉内荏的鼠辈在虚张声势、狐假虎威,倘真有值得漆身吞岩的仇恨,那进地狱的早在窥望监狱中仇人的遗容了。
丹妮崴断了鞋跟,跑得像股市的股票,忽高忽低。一位蜷缩在压扁的鼠片旁吃薯片的乞丐惊叹:“跛子也能跑这么快?”
浩燃似被雷击一样,愣住了,不得不承认如今一幕与曾经某一瞬间惊人地相似,孪生姐妹一般。
霎时一种对丹妮的温润亲切感似旭日出水,在波动的心海折射出亿万耀眼光带。
丹妮正咬着食指忘我地盯着路边橱窗里的糕点咽口水。
浩燃为她买了一份,又在邻店买了意大利奶油冰激凌。
丹妮tian着冰激凌含情脉脉地说:“你对我真好。”
前边一片香泥细草的广场,遍围着郁郁苍苍的树木,中央屹立鞋垫状巨大标志。
一排黄黄绿绿的健身器材为平日惯以枉口拔舌健身的市民提供了新的健身项目,以至他们常常拎着铁锤、扳子“健身”得不亦乐乎。
浩燃所视的健身器材都不健全,而且夸张地扭曲变形皆有超现实主义风格。
丹妮拉着浩燃当健身顾问,然后逐个去玩,开心地像个天使。
浩燃突然觉得她与兮儿某些举止是多么相像,又觉得萧萧的性格与兮儿相似,觉得谷盈盈像发蛮吃醋时的兮儿,许幽涵像严肃认真时的兮儿,曲艺像纯朴大方时的兮儿,全世界女孩儿都像兮儿,他觉得自己快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