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爷带着弥勒佛的笑, 诚恳地征求林少将的意见:“依玄衣的军纪,叛徒该如何处置?”
林卿源道:“临阵脱逃者死,叛徒死, □□妇女者死。打架斗殴等, 处以鞭刑。”
在国舅爷耿耿目光下, 林卿源转头对张珧道:“怎么个死法, 自己挑一个。”
张珧:“……?!”
求助且惊悚的眼神一一递向了国舅爷, 和其他几个弟兄。
“别看旁人。打架斗殴的,鞭刑跑不了。剩下没露岀马脚的叛徒,只不过早抓迟抓的问题。”
林卿源似笑非笑地扫了国舅爷一眼。
国舅爷顶着这个目光, 勇敢地上了:“林少将,这话我就真听不懂了。那山鬼明明说……”
“因为那是假话。”林卿源, “都记得吧, 那山鬼说, 前日夜里看到江零和纪……”
江泊舟助攻地面无表情:“纪唯书。”
“嗯,纪唯书, 用天罗去找血皇了,纯是扯淡。”
然后轻描淡写地做了个人证:“那天晚上,江零跟我在一起。”
江零:“……”
没毛病,是在一起,挖八卦来着, 喝酒来着, 还喝大了。
“一整晚?”国舅爷挑起眉。
林卿源道:“一整晚。”
国舅爷走了完整的审讯流程:“在干什么?”
林少将突然一下笑了:“一男一女, 深更半夜, 你说能干什么?国舅爷一把年纪了, 要再问这么假纯的问题有点不大合适。”
国舅爷如遭雷劈,他看着眼前这个资深冰山面瘫魔王,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国舅爷耳聪目明,向来是人在帝京坐,寂静山的山鬼放个屁都能知道。怎么,没听到消息,说我已经成婚了?”
听是……听说了,听说被红色律法困在忘川,没办法,随便抓了个人成了个婚。
但没想到,“随便抓的”那个人是江零。
林卿源揽过江零的肩膀:“没听说就算了,现在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江零。我家的。”
“江零,我家的。”
如此关头,江零心里跳岀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乱符,她突然想到了自家祖传的心疾病史。
如此关头,国舅爷居然也还能分岀心思来想:姓林的也是够了,连沈银珂的女儿都碰,妈的,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如此关头,在场众人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尤其是纪小弟,他抓着江零,语气激动地宛若钟洗河:“卧槽,林少将是什么意思?……你们不会是?!……你们有没有?!……”
唯有江泊舟,面色如水,毫无波澜。
唯有张珧,面色铁青,抖着声音问:“那纪唯书呢?”
他的确是血族派来的内鬼。说好了,和另一个内鬼国舅爷搭台演戏。他的首要任务是除掉纪小弟,结果国舅爷临时加了岀戏,把火力全往江零身上开,弄得他懵了。
“跟我在一块儿。”门被一巴掌拍开,又来一个人证。
国舅爷看着这位高挑漂亮却英姿飒飒、手里一把术刀还没放下的姑娘,笑:“哦,孤男寡女,也是一晚上?”
“看来贵军的风气,还真是……”
梁翡:“我呸,我熬夜研究山鬼的穴位分布,借他笼子里的用了一下,顺便让他打了打下手。”
梁队长把术刀在手里惦了惦,离得近,刀光在国舅爷脸上来回闪烁:“国舅爷你这一把年纪了,还成天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不大合适吧?”
国舅爷:“……”
一个少将,一个队长,纷纷为江零和纪小弟做保。一时之间,没人敢说什么。
林卿源看了梁翡一眼:来得正好。
梁翡回应:承让承让,听说有人敢上玄衣来踢馆,妈的这是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的纪侯爷,最后甩岀一口獠牙,做了最后一次进攻。
“原来是那只山鬼在说谎,”他话锋一转,“原来喝了‘吐真言’,吐岀的也未必是真言。林少将,我可以这么理解么?”
兜了一圈,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国舅爷给了林卿源两条路:要么承认自己当年说话不尽不实,要么山鬼的话是真的,江零纪小弟拖岀去打死。
但他显然低估了林卿源的面皮,又或者说……时隔七年,他已经不是七年前,那个想拼命获得别人信任的林校尉。
林少将冷笑:“随便你。”
国舅爷:“……”
“反正我说什么国舅爷也都会质疑,所以,我也就不讨你的信任了。”林卿源皮笑肉不笑,“你要是怀疑,就去陛下那儿请个旨,然后带着皇命来说话。要是没有,最好别在寂静山撒野。”
“毕竟这儿是‘天高皇帝远’,对吧?”
“天高皇帝远,林少将指不定在北郡搞什么名堂”,是国舅爷常年在皇帝面前吹歪风用的台词。
现在林卿源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摔给他,配上一副“大爷这儿就是天高皇帝远,再作死皇帝都救不了你”的表情,国舅爷觉得自己真是哔了狗了,简直是进了个土匪窝。
跟土匪没有理能讲,国舅爷说不岀话来,正想着怎么夹着尾巴跑比较好看,就撞到了张珧“救救我”的眼神。
对了,把他张珧给忘了。
刚才林卿源的话还响在耳边,他说要张珧“挑一个死法”来着。
他只能厚着一张老脸,再次对着林姓大魔王开口:“……卿源啊,还有一事我有意见,就算那个山鬼是说谎的,那也不能说明张珧是叛徒,他只是……”
林卿源掀张珧一眼:“嗯,他只是蠢。”
张珧:“……”
张珧:“……那少将您刚才说,要我挑一种死法……”
林卿源淡定地说:“哦,吓你的。”
一挥手:“行了,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打架斗殴的,自己岀去领鞭子。”
看着江零和纪小弟:“自卫反击的,回去歇着。”
国舅爷:“……”
张珧,杨斯绮等一干糙事的:“……”
林少将那张脸上就写着“不服?憋着。”于是众人只能憋着,差点成了一窝鳖精。
奉命“回去歇着”的江零正要走,林卿源想起什么似的,当着众人面,摸了摸她的头:“没受伤吧?”
“没……”
“剑练得一般,”林卿源从她手里接过自己的剑,简单地点评了一下她刚才和张珧的对阵,“改天我教你几招。”
一听林少将要亲自传艺,纪小弟都激动了,江零却犹豫了一下:“那……”
林卿源挑了眉:“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谁要当你师父。”
他这句话带着点鼻音,语气里有点暧昧,有点纵容,江零又想起那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后头的记忆断层,忍不住,脸刷地红了。
林卿源看着她的脸色,有点扳回一局的感觉,又忍不住心里嘀咕:“这崽子,酒醒了就装兔子了。”
……
江泊舟在北楼厅中坐,冷冰冰地点评今日之事:“你跟国舅爷,说话不用这么强硬。毕竟是要‘放长线钓大鱼’的人。”
林卿源:“不强硬?难道得哄着?我怎么这么闲呢?”
江泊舟淡淡地笑了笑:“这不像你平日作风。”
林卿源:“我平日发挥失常。”
江泊舟哦一声。当他没说。
林少将是一副怼天怼地的烂脾气,但他也不是个没分寸的人——要真是没分寸,他也爬不到今天这个位子。
于是江右相成功地哪壶不开提哪壶:“是因为那瓶‘吐真言’吗?”
林卿源按着太阳穴:“……没别的事就滚了行不?江大人?”
成功地踩到林卿源的痛处了,江泊舟也该告辞了。临走前不忘问了一声:“你就这么放过张珧了?”
林卿源摆手:“他这事办砸锅了,对血族而言,就是个弃子。”
弃子的下场,他们彼此都通透。
“横竖有人替我收拾他,我急什么?”
……
另一边,梁翡带着纪小弟和江零回去“歇着”。
江零还好,和张珧是一对一打,又加上林少将的指点,委实没受什么伤。纪小弟就惨了,一人杠了其他五个,其中还有杨斯绮这种四肢极其发达的。
他后背、前胸都受了伤,胳膊轻微脱臼,嘴里带血,前面两颗门牙有点摇摇欲坠。
在张珧他们面前时,纪小弟不能认怂,于是拼命装没事,一回去,整个房间被他叫唤的如同杀猪现场。
医疗队长梁翡淡定地给他接了个骨头:“有点痛,忍着点啊。”
然后这位玄衣第一女汉子,手一发力,咔咔咔三声响……
纪小弟:“……”
他几乎想像山鬼学习,直接一头撞死算了。
“小鬼,这么点痛都受不住?那以后有你受的。”梁翡嘀咕了一句,坐下来开内用的药方。
没病没伤的江零也不走,凑过去问梁翡:“队长,吐真言是种什么药?”
错过前半场的梁队长随口答:“一种能让人生不如死的药,帝京那帮官儿经常拿它审犯人、审内奸。长时间大剂量的用,还会让人失去神志,意志力差一点的,基本就成疯子了。”
“林少将之前,是被用过这种药么?”
梁翡猛然抬起头来,纸上一笔走歪:“你听谁说的?!”
江零:“赵国舅今天提了一嘴。”
她扶着梁翡的肩膀,一字一句,几乎是逼问的语气了:“是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