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翌茹梦中只觉得周身轻飘飘软绵绵,萦绕着温热的香气,柔软如丝。
待一睁眼,竟真的置身仙宫。
“许是太疲了,再多睡会儿。”邢翌茹喃喃自语,似还未曾醒来。
只是,她再闭目时却又睡不着了,蓦地蹬起脚跳将起来:“这是哪儿?!”
她一个激灵往怀里摸了摸,倏而松了口气:“还好东西在。”
只是……她的衣服全换了,而且还是女装!
邢翌茹蹙眉,她昏昏沉沉,似乎已睡了许久,强自定了心神,方打量起周边。
锦绣蚕丝棉被,黄花梨木桌椅,小叶紫檀茶碗,清香萦绕,雕梁画柱,八面玲珑。
邢翌茹不及惊叹,又发现一旁摆放着的精美瓷器,她定睛细看,竟是从未见过的薄瓷。
"听说柴窑不可得矣,闻其制云,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磐……难不成真是极品?"
正当她流连之际,蓦地听到后背一声惊呼:“姑娘不得乱碰!”
邢翌茹转身见到三名妙龄少女,后头两位均是十三四岁模样,前头一个约摸十八,身着一袭青衣纺衫,飘飘如仙。秀眉紧蹙,方才那话想必出自她口。
“姑娘,这里的东西小到你脚踩的每一块砖头都价值千金,我劝姑娘还是莫要乱动的好。”她瞧着邢翌茹一眼,眸光流转,又放轻了道:“还望姑娘不要让我为难。”
邢翌茹双手负背冷眼看她,说话虽是毕恭毕敬,但其身上总有一袭不可懈漫之势,跟着的两位均垂眸不语,想来此女地位不低。
邢翌茹含笑道:“妹妹说的是,我不碰就是了……只是,还望妹妹告知,这里究竟是何处?为何我明明是被人撸来的却是待在这种地方?”
那女子施礼道:“姑娘唤我挚儿就是了。”
邢翌茹颔首道:“挚儿妹妹。”
挚儿听罢,曲着的身正要起来,不禁又弓了下去,邢翌茹但觉无趣,便只得又唤了声:“挚儿。”
果然不如军营自在。
挚儿直了身道:“奴婢只道公子把姑娘带来时就嘱咐我们照顾好你。”
“公子?”邢翌茹挑眉道:“那你家公子是?……”
邢翌茹从来不记得自己还认识这一号人物,她努力搜索着自己游历在外的两年光景,没有一个对得上的。
“还请姑娘赎罪,这个奴婢不能透露。”
瞧着挚儿一副冷傲模样,邢翌茹想着也难以打探到什么,便颔首道:“嗯……但敢问妹——挚儿,我这是睡了多久啊?”
“公子送你回来到今日已有大半个月了。”
“什么?!”邢翌茹大惊,如何她这段时间一点记忆也没有?!
“姑娘莫慌。”
面对眼前女子的冷漠,邢翌茹心中苦笑,继而问道:“那你可知我是如何遇到你家公子的?”
“公子自途中偶遇姑娘被一群黑衣人劫持,故而出手相救。”
“哦……”邢翌茹这才稍稍舒了口气,只是她自一双大手覆上了眼睛后便没有知觉了……
“哦,对了,有见到我的朋友吗?”
挚儿摇头。
邢翌茹心中忐忑不安,当下是想立马见到那个所谓的公子,好理清楚头绪,并调查方于安他们的下落……
“姑娘,公子吩咐过,你若醒来,便要喝下这碗药。”
“又是药?”邢翌茹一瞥桌上那黑漆漆的药,没有动作。
挚儿道:“姑娘放心,这不是毒药。”
邢翌茹挑眉道:“我为何要喝。”
挚儿道:“公子吩咐,奴婢也不可多问。”
邢翌茹呵呵干笑两声,这女子唯命是从,多问什么皆是不说,估计也难以打探到什么,但这药……
不过而后邢翌茹仍是嫣然笑道:“那我喝了就是了。”说罢,便仰头一口闷下了药。
“好。”挚儿点头,使了个手势便叫下人端走盘子,微一施礼:“奴婢先告退了。姑娘若是乏闷可以去院子走动,只是莫不要出了这院子,让奴婢不好做了。”
邢翌茹连连点头,微笑着送走了人。随即右手中食二指迅速点了自己肩头两侧穴道,口中立即吐出方才喝下去的药汁。
邢翌茹推开门,环顾四周,她自然不会贸然强闯出去,但定要先熟悉一下环境才好。
探首一看,邢翌茹不由又被惊呆,琼楼玉宇,翘檐如翼,碧瓦朱甍,本是富丽堂皇之景象,但小桥流水,曲径幽折,青草漫香,朦朦胧胧,又是一派随和之气,二者结合竟挑不出半点儿冲突。
比起山外别院过之而无不及。
院内鸟语花香,春意渐浓。两边穿山游廊,蜿蜒盘旋,绕出了月洞门,月洞门后竟是一片人工开凿的碧湖,湖中小岛,岛中央是一八角竹亭,架木为玉板桥,柱、栏、檐、瓦皆镶以竹。
邢翌茹踯躅地往前走去,不料一袭黑衣劲装的身影自隐出翻转而来,立时挡在邢翌茹身前,斜倪她道:“公子吩咐过姑娘不得擅自离开院子,还请留步。”
邢翌茹暗惊,不知此人究竟是谁,气息深稳,自己竟未曾留意,但一细看,约摸只有十岁左右样子,当下好奇,便要讨教一番,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哦?敢问——小哥,贵公子哪位?”
黑衣冷冷道:“公子不让说。”
“果然如此。”邢翌茹冷哼道:“贵公子可太没诚意了!”
说罢,她一个翻手,长鞭已挥向那人,黑衣一愣,出手却也快,只见其身形一晃,仿若鬼魅,躲了开去。
邢翌茹后背一凛,一只小手自她右脸伸来,欲扼其喉。
小小年纪,这么强大,邢翌茹再不好大意,当下足尖一点,蹿起丈高,顿时,一上一下逼得青衣节节退后。
黑衣暗自一惊,好身手!当下也使了全力。
同时,邢翌茹的长鞭已困住青衣双腕,黑衣不慌不忙,身形一倒,竟用脚和邢翌茹斗将起来。
这般颠倒的功夫不说没有见过,即便如此,手足相调,运气也得瞬间转换,这期间便足够让人趁虚而入,何况是邢翌茹这样的高手。
不过,黑衣竟未让对手得逞,不但没有任何破绽,招式也行云流水,丝毫没露败相。
手脚相斗,借之周围花花草草,一时间,院子里满地芬芳。
听得乒乒乓乓之声,一群丫鬟奔相出来,齐齐尖叫不停。
黑衣紧紧皱眉,狠狠蹬了一眼她们,怎奈姑娘们没有理会,只顾着爱惜花草。
而待他下一招时,邢翌茹已将他点住了穴道。
“你,要干什么?”黑衣朝邢翌茹瞪圆了眼睛,龇牙咧嘴生怕她靠近。
邢翌茹眯眸看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还没长开的五官倒也颇为精致,生气的模样甚是可爱:“倒是我要问你干什么才是。”
黑衣愤愤道:“公子叫我拦住你,不能让你离开这个院子!”
邢翌茹挑眉一笑:“喂,小子,你不告诉我你家公子名字,倒也让我知道一下你怎么称呼吧?”
“不说!”孩子努嘴,却无法扭头,只得将眼珠子朝上翻,看那蓝天白云……
邢翌茹好笑:“哈!敢情还是个倔脾气!”当下顿感有趣,便上前捏了他一把脸。
谁料,丫鬟们的尖叫声更大了。
邢翌茹被这一嚇,下一瞬间,孩子鼻血汩汩而淌……
邢翌茹大骇,忙解了人的穴道,抱住发晕的孩子:“怎、怎么回事啊?!”
“姑娘快走!宁飞一碰面女人就流鼻血。”
“是啊是啊,你快放开他!”
七嘴八舌,邢翌茹听得蒙了,但关键的字还是懂得的,放——开——他。
于是宁飞就砰地倒在了地上,昏睡不醒。
“你们这儿没个男人吗!”
“……”一片静谧无声。
邢翌茹秀眉一挑:“哦,看来得让他自己醒来了?”
“是。”人群中一个丫头唯唯诺诺地应道。
“什么事这么吵!”邢翌茹只见围观的丫鬟乖乖地分开一条路来,款款而至的就是方才那位娟秀而不失威严的挚儿。
邢翌茹暗敛心神,收了一切神情,静静地看她走来,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孩子:“喏。”
挚儿似也无奈,蹙眉道:“室外风寒,姑娘刚醒,别冻着了。”
邢翌茹道以为这个院子有多么戒备森严,倒不像竟只有一个小孩子?……
本打算即刻走的,但思及小孩儿为了她而晕倒,当下心软了大半,正欲抱他进屋,不想一旁女子急道:“姑娘别动!”
“嗯?”邢翌茹动作停在空中。
“宁飞睡梦中也不让女子碰得的。”
“啊?……哦,知道了。”
邢翌茹一个转身绕开了众人回到了屋里,随即又挑了件自己的外衫,待再次行至院内时,只见丫鬟们个个心疼地收拾着残局。倒真像早上挚儿所说的:“这里的东西小到你脚踩的每一块转头都价值千金……”
邢翌茹不由打了个寒颤。
再次抬眸时,见有丫鬟几个不约而同朝她看来,只得讪讪一笑,转而给倒地的孩子披上了袍子。
“这衣服是男人的,该不会有问题吧。”
这般想着,竟也坐在孩子身边待了许久。
“姑娘,公子说你不得受寒。”挚儿再次过来时见邢翌茹仍待在此处,不由上前劝其回屋。
邢翌茹摇了摇头,叹道:“毕竟是我给他弄成这样的,又抱不得他,坐在这儿心里也好受一些。”
挚儿莞尔:“宁飞是连女子的衣物被子都碰不得的,我们这院又都是女子,所以今日看来还劳烦姑娘了。”
邢翌茹听着自觉奇怪,但人家说的也不无道理,故而就只有笑笑而过。
挚儿道:“我给姑娘拿些个外衫毯子和坐垫过来。虽是入了春,但到了晚上却也是冷的。”
邢翌茹一怔,她竟也会笑,不得不说,以自己多年打扮的男子的眼光来看,蓦然的回眸一笑比任何时候杀伤力都强。
所以邢翌茹也忘了早些时候的不好看法。
只是这一坐,竟待到了东方破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