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豆的水珠自鬓前滴落鼻尖,我冷哼了声淡淡的说道:“娘说过,为人要正直,不可傲慢焦躁,更不可以势欺人,为老不尊!”不顾爹发青的脸色我继续说道:“娘还常说,既为正室就要率先做好榜样,比不得妾室之众只能在背地里搞些小动作,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
刘氏听得,脸色立即如冬日里的寒冰铁青而清冷,李氏却是对着我淡淡的摇了摇头像是在怜惜我又像是在怜惜她自己。
刘氏阴着脸说道:“老爷,翎儿的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了,我们这些人在大姐的眼中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发狠的脸色委实般如莺儿啜泣。“老爷,我们这些年的情分当真是一点都不值吗?”
“淑芬当真是这样教你的?”爹的脸色怒极,看得出他在忍耐。
淑芬?原来娘的名字是叫做淑芬?也只有这个名字才能配得上娘的温柔体贴吧!
我淡淡的说道:“娘是什么性子,你应该比我清楚,又何必问我这些话呢!”
书香飘散的屋里显得有些冷清,那是一种冰冷的仿若腊月里的清沫,爹摔出一只玉色玲珑杯,狠狠地说道:“我做了什么孽!竟然生出你这么个女儿!”
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早已香消玉殒不知所踪,那一抹香魂若是得知自己亲生娘亲,此刻只有一口气在,又不知是怎样的伤魂了,水珠顺着发丝漫延至脚底,整个人如同浸在水中一般。我仍是淡淡的答道:“我也不知道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才会落得昏庸不堪的……”
不等我说完,另一只玉色玲珑杯早已飞来,只是,这一次它冲撞的是我的眼睛,我下意识的没有闪躲,想着若是真的瞎了,眼前的人或许为此而感怀一辈子,那也是一种无形的惩罚!
“啊!”没来及反应,却是兰若不知从何处冒出,额头结结实实的被那玉杯砸的出了血丝,娇躯不堪,摔倒在地。
“兰儿,你这是为什么?”刘氏紧前一步早已接住,“老爷,快找大夫看看兰儿吧!”
梅香也紧跟着进了屋中,见着这个光景,只是默默地对我点了点头,便也手忙脚乱的扶起兰若。
兰若穿着淡紫色软烟裙,披着雪青外长衫,满头的青丝散乱无章,她一手握住梅香就着跌倒的姿势屈膝而跪,微微咳道:“求求爹爹,饶了姐姐这一次吧!”
爹爹?她都是这么叫的啊!这样的温馨软语更衬的我无地自容了!
刘氏一把将她拉了起来,“你还不知道呢,你姐姐可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们这些人呢!你又何苦糟践自己,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窗外风声簌簌,带着冷意的肃杀,兰若的盈盈娇弱恰与我飞扬跋扈对比呵!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底闪过一丝说不出的意味,既是感激又是不屑!我待也上去搀扶,刘氏却一把将我推开。“兰儿前几日就咳嗽至今未好,你还要这样糟践她吗?”话犹未说完,兰若却晕了过去。
风裹着雨声呼啸而过,像极了嘲笑的口吻,忽觉得脸上心上从未有过的寒冷,却无人给我些许温暖。我呆看着众人忙活,刘氏早已亲搀扶着兰若回房了,一时间众人离去,书房中只有爹对视着我,不知何故,心中有着道不尽的委屈,那
眼泪终究是再强忍也坚持不住了。
“哭!这个时候知道哭了!你从前倒是好性子,如今是怎么了?你若能有你姐姐哪怕万分之一,我也断不会如此呵斥你!”爹的话语漠然的没有温度。忽然忆起前世的爸爸也喜欢这样说我,“你能有人家雨涵一半好,我就知足了!”
果然,天下的父亲都是一样的,每次听到如此的话语,心中总是如冰刀轻轻触碰般冷而疼,只是,前世的爸爸是恨铁不成钢,虽是说着却并未如此想过,而眼前的人却是彻头彻尾的厌恶。
我强睁着泪眼,语气却不肯退让半分,“我只求爹能让我与娘在一起。”
“与你娘在一起!”爹冷喝道:“来人,将她带入柴房,给我看好了,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拿你们是问!”
早料到这样的结果,我强笑着转身,背对着他道:“娘说,现在虽然是夏天,那些海鲜也不能多吃的恶”犹未说完,我已跟着两个小厮离了书房。
骤雨来势迅猛,走得也快,临近黄昏时天色惨淡淡的黄白,池边杨柳无力的低垂,四周寂静的无一点风声,只有一凹累积的雨水顺着屋顶淋淋沥沥的滑落,“滴答滴答”的节奏更增添了一份落寞寂寥。
我蜷缩在废旧的柴房中,额头上不时有雨滴从屋顶渗透下来,所谓的柴房也不过是一间破旧的屋子,看样子已经很久没有打扫过了,地上早已积了厚厚的灰尘,雨珠打落下来,溅起一地轻烟。天色暗淡,屋子里越发的漆黑起来,偶尔还可听见看门的人不住的抱怨两句,这会子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望着看门人送来的一块干瘪馒头,咽了咽口水,终究是不肯吃下去,突然间无比的害怕,我抬眼四顾的望了望,屋子里空空如也,一片荒凉。身上冷的要命,我只好又蜷了蜷了身子。
侧耳倾听,门外渐渐有了声音,仔细听去好像是梅香在说话,我急忙站了起来,扒着漆黑的洞口往外看,梅香由惜月伴着,正在和看门人周旋。
我心中生起希望,又想起爹的话,那希望却如炎日下的娇花委时般消逝,“姐姐。”我轻轻地喊了声。语气中透着的凄楚竟是让我自己都觉得惊讶。
梅香不顾看门人的拦阻径直向我走了过来,我见她手帕拭泪,想来自己这个样子定是狼狈不堪了。
“翎儿,你怎么样?”她强笑着从缝隙出塞给我些吃的。“这些你先吃着吧,柴房夜里冷,你先挨一夜,等爹的气消了,自然会放了你出去的。”
我拿着温热的桂花糖糕,一股暖流缓缓滑过,“姐姐还记着我,我就很知足了,不知娘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兰儿,她没事了吧?”
昏暗的气色下,我看不清楚梅香的表情,只觉得她的眉头紧锁着如一川江水,“你放心吧,娘由莺儿和彩袖轮流照顾着,我今天去慕容府中,婉儿和我说了一个大夫,爹已经着人去请了。”梅香叹口气,“兰儿还好,只是身体虚弱了些,大夫说必须得静养几天才好。”
一切都还好,我缓缓放下悬着的心,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这样我就放心了,只是兰儿。”我顿了一顿,“我对不住她,若非是为我挡了那一下,她也不至于这样了。”
梅香掩着面,淡淡的说道:“你也不用自责,兰儿她是真心的。”
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心中却有着无法言喻的苦楚,兰若是真心的,纵然她是刘氏的女儿,可是刘氏的所为却与她无干,我就是心中有气也万不该再去责罚了。
“翎儿,你怎么私自在园中烧火?”隔着缝隙,梅香只是不住的摇头感叹,“爹最忌讳家人在园中烧火,一般的下人若是犯了这样的错,早就被乱棍撵了出去了,你怎么还往枪口上撞?”
烧火?在园中烧火生饭这件事只有我和莺儿知道,旁人如何得知?况且我已经吩咐了莺儿早将那“洞口”藏好了,爹怎么会知道呢?
雨珠的滴答声仍在继续,只是比之先前的寂寥更多分诡异,我下意识的四顾一瞅,竟然见不得半点亮光,心里不由得更加害怕起来,“我只是饿了才会如此行事?只是爹怎么会知道的呢?”
梅香默然的摇着头,雨滴打在她的脸上像极了娇艳欲滴的玉兰花,怪不得爹会说若我有万分之一像她,也断不会遭他唾弃呢!梅香处事端庄稳重、落落大方,而我却是万分不及的,我不自觉的低下头,心中酸楚像是冬日里的寒风一般生冷。
“是看门人发现的,想是你平日里不小心被他发现了,他这会子趁着这个机会想是捞点好处也说不定。”梅香突兀的向着四周望了望,压低声音说道:“现在家中由三娘管事,咱们现在有许多话都不便说,刚才我还看见小蕊那个丫头被她强行带了去。“梅香动了恻隐之心,叹道:“也不知那个丫头是哪里得罪了她,估计又要被撵了出去吧。”
小蕊于我有恩,刘氏带走她干嘛?
我还没有答话,梅香急急地说道:“翎儿,我现在得去看看娘怎么样了,你在这里可得好好地。”话没说完,她已是手帕拭泪。我努力挤出笑容,道:“姐姐放心吧,我是不会怕这些的,娘要紧,姐姐赶快去吧,况且,若是爹知道姐姐擅自来看我,以后的事就更加难办了。”
听我如此说,梅香也只得忍泪拜别,我呆呆的望着她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夜幕中才回顾着往回走,只是四下里漆黑一团,寂静的可怕,我只好缓缓的挪着走至角落蜷缩起来。
起风了,破旧的窗户“扑哧、扑哧”的响,雨丝夹杂着风声透过缝隙直洒下来,猛吸一口气,寒冷似乎刺进了骨子里。我抬头望了望,却根本看不见窗户在何处,心里愈加害怕,只好将头埋的更深,想着能睡一会也好。
心里顾忌让我辗转难眠,我索性瘫坐在地上闭着双眼。今日的一幕幕像一幅幅画卷一般展现在眼前,先是无意中听见娘身体有恙,去看娘的时候却被刘氏逮个正着,继而爹发怒将我关了起来,心中越想越不对,刘氏为何知道我去看娘了?她抓着小蕊是什么意思?除非,她早就知道我要离开自己的屋子,才会有所准备,看来是她买通的看门人,将我一举一动监视了起来!
风声越来越大,“扑哧、扑哧”的声音像是厉鬼的嚎叫,我头痛欲裂,这一切竟然都是刘氏趁着我被爹禁足,而先后设计所为?她先是设计夺得娘掌家的权利,继而又设计让我再度遭爹唾弃!怪就怪我一时大意了,竟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