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梅儿再次来到竹香馆,走进庭院后,并未急着去找玲珑,而是特意去看看她们此前栽种的那些花儿怎样了,但只见小花圃里虽已有破土发芽的,却并没预期的好,想来是近日气候反复无常之故吧,正遗憾间,忽见远处几大丛野兰草郁郁葱葱的,煞是可爱,遂过去俯身欣赏。
正在当时,忽听背后有人走近,说道:“梅大人拿来的花种都太过娇贵了,加上诸多因素,这才长得不好,可非是奴婢侍弄得不周呀!”梅儿听声知是莹露。
跟着听玲珑“啐”了一口道:“行啦!又没人埋怨你,自己到前来撇清干系了,也不怕让人笑话。”
莹露又再急着辨道:“小主,那咱得事先声明呀!不然人家还以为是我这贩花女,是个冒牌货呢!”
梅儿终忍不住回身直起腰来,笑着回道:“好啦!知道都是花的错,和莹露无关。”
三人正说着话,忽见垂花门外探头探脑地走进来一位肩背挎包的青衫女子,身材娇小,目光纯净,正是蕙芷,玲珑瞧了遂快步迎了上去。
梅儿暗道:难怪单见兰花吐蕊,原是花仙为着迎她呢。
那边玲珑正招呼道:“日夜盼念着妹妹呢,不想这会儿就真的来了!快往里请吧!”
蕙芷初入后宫,甚少出门儿,还不熟悉路径,如意馆距四景园虽不算远,也还是冒蒙儿的寻来的,此时见了玲珑,遂带笑随她往里走,玲珑关切地问:“那事儿可有求过皇上没?”
蕙芷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道:“那日姊姊走后,我便一心盼着圣驾莅临,可直到昨日才得以相见,我见皇上心情不错,便趁聊天之际,吐露了想搬去竹香馆和珑姊姊同住的心思,原还以为没那么容易,不想皇上听后想也没想,便满口应允了,还说如此甚好,让我趁早搬来呢。”
玲珑听了喜道:“皇上这会儿正宠着你,你开口央求,定是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况且我竹香馆位置冷僻,既不像东西六宫惹人注目,又不像如意馆人多眼杂的,你搬来后,皇上想来瞧看你,岂不是更方便了么!”
蕙芷点头赞道:“姊姊的这个主意甚妙,怕也是皇上求之不得的。”
玲珑说着话,已携蕙芷来到梅儿面前,抬手介绍道:“我来让妹妹认识一位我最好的姊姊!这位是御卫梅姊姊,是我这儿的常客。”
昨日皇上去如意馆见蕙芷,正是梅儿伴驾的,因此梅儿这会儿见蕙芷来竹香馆,并未感到有多意外,玲珑话音才落,梅儿便抢先道:“我与这位妹妹一早就见过了!对吧,色空同修?!”
蕙芷闻言面色一红,婉婉地朝梅儿施了一礼道:“早听说御卫梅大人之前曾是一位带发修行的出家人,我那色空的法号不过是台上的称呼,实不敢与大人妄称同修呀?”
梅儿笑道:“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妹妹不必介意。”
蕙芷忙道:“怎么会,婢女久仰姊姊大名,今日才得以亲近,实是不胜欢喜!想那日,妹妹并不知道戏外之事,估计是让姊姊触景神伤了!”别看蕙芷在戏台上风光无限、挥洒自如,这会儿见了生人却显得很是胆怯羞涩。
梅儿摆手道:“无妨,妹妹不要介怀,娘娘们成心要拿我玩笑,和妹妹又有什么干系了,话说你那日唱的折子戏真心不错,叫梅儿好生钦佩,后来还知会丹青,真是多才多艺呢!”
蕙芷得到梅儿的称赞,心中一喜,笑道:“能得到姊姊的夸奖,蕙芷真是愧不敢当,不过我这点儿微末的才艺和姊姊的武功盖世相比,真是小巫见
大巫了!”
这时,莹露凑过来插嘴道:“若论起才艺,咱们珑小主也不弱呀!博览群书不说,女红也样样精通,尤其是制香之术放眼后宫更是不可匹敌!”
玲珑听了尴尬地一笑,忙一把将她扯到一边,面带些许愠色道:“你这丫头越发放肆了,早告诉你不要多嘴总是不听,是不是想听我夸赞你养花的本事呀!可惜眼前这片花圃,却不给你面子,还不快去想想办法,别在这儿跟咱们插科打诨地惹人笑话。”
莹露见小主脸色不对,吐了吐舌头,干笑一声,一阵风似的逃开了,梅儿和蕙芷见状,不尽哑然失笑。
玲珑转面靠近梅儿,对蕙芷道:“快别听那丫头胡说八道,我那点小技艺哪儿能姊妹们相提并论呢!”
蕙芷正巧发现了什么,忽而退后一步,仔细打量了一下玲珑和梅儿俩,忍不住说道:“两位姊姊长得好相像啊!那日,初次见珑姊姊时,我还差点误认成是梅姊姊了呢,莫非你们有亲戚不成?”
玲珑挽住梅儿胳膊笑道:“若说还真有点儿远亲,不过我更相信与梅儿姊姊前世就是好姊妹了!”
莹露离开后,此时正拿着小锄头、花洒在料理花圃,远远看着她们三个姊妹有说有笑地好不融洽,暗想这三人虽还都是后宫的小角色,可也都是皇上偏爱的女子,若互相借力争宠必定事半功倍,遂忍不住有感而发道:“古有桃园三结义,奴婢瞧三位姊姊意气相投,不如来个竹园拜把子如何?”
玲珑笑着“啐”了莹露一口笑道:“真是没记性,又多嘴,就差点没说成是梅香拜把子了!不过这次的确是个好提议,我第一个赞成,二位姊妹意下如何?”
蕙芷羞怯且又兴奋着说道:“和两位姊姊义结金兰,妹妹才真是求之不得呢,就看梅儿姊姊答不答应了!”
梅儿见她们两个都巴巴地望着自己,佯装干咳了一声,故作深沉道:“既然两位妹妹都喜欢,我自然不会扫了二位的兴致,那——是要歃血为盟?还是插草为香呢?”
玲珑抢着说道:“既然梅儿姊姊也不反对,我们也不必搞那么多规矩,不如就坐下来以茶代酒互相敬上一杯,以后便算是生死与共的好姊妹了如何?”
梅儿和蕙芷齐声称好,于是,玲珑叫莹露快去端上梅花茶来,少时,见玲珑让大家举杯共饮,蕙芷激动道:“有福同享!”梅儿应和道:“有难同当!”
言罢,三姊妹怀着无比欣喜的心情,将六只手紧紧握到了一起,随即都是开怀大笑。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莺飞草长,花心荡漾。
果然不出玲珑之前所料,蕙芷姑娘住进竹香馆没几日,圣驾便在一个夕阳西沉的傍晚,悄然驾临了,这一日,正是三月十六。
可巧的是,那时,玲珑正在和蕙芷学习吹奏陶埙技法,玲珑儿时就会摆弄陶埙,与梅儿初见时,还见她吹过,可一直没什么长进,这时来了一位专业师傅,可下逮到了机会。蕙芷见她喜欢,还特意回如意馆,去求那里的乐师,为玲珑特意量身定做了一个名贵的仕女埙。
(仕女埙以上古宫中仕女起舞形象精心制作的陶埙,其埙是采用中国四大名陶之一的坭兴陶制作,无釉窑,变律为其一绝,尽显雍容华贵大方之气。)
皇上许久没来竹香馆,才一进来,便听到从里头的小花园里传来了如泣如诉的陶埙之音,不由得心中一喜,他开始原还以为是蕙芷吹的,待走近一看,竟是玲珑坐在一块大石上专心地吹奏着,蕙芷则静静立在一旁。
皇上身后跟着裴公公、梅儿和敬事房的嬷嬷等人,梅儿怕皇上怪罪,才要开口提醒玲珑和蕙芷还不快快接驾,却被皇上轻轻拦住,示意不要出声,蕙芷抬头见皇上驾到,刚要施礼问安,也被皇上摆手制止住,目的就是想好好地观赏一下玲珑专注的样子和她的陶埙曲韵曲风。
此时,竹香馆院内,修竹、花卉、美人,在夕阳、香风下交相辉映,令皇上惊喜不已,又怎么忍心打断了呢。
玲珑吹奏得聚精会神,连皇上走近了也没察觉,皇上见她手持的居然还是一支难得一见的仕女埙,难怪声音浑然天成,如天籁一般的动听,看着玲珑又看看身边儿的梅儿,心道:这玲珑模样神似梅儿,身上还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特有的韵味,着实让人喜欢,当初朕只看一眼便留了她的牌子,看来是没错的。
玲珑一曲吹罢,发觉周围人神情不大对,都憋着笑意,一扭头,这才见皇上正在近旁,忙放下陶埙,慌张行下大礼问安,请皇上宽恕自己的失礼之过。
皇上笑道:“无妨,朕喜欢欣赏,你吹奏陶埙的技巧虽不够娴熟,甚至还有那么点儿生涩,却难得吹奏的极其用情用心,将这一曲《相思怨》演绎得别有情韵,叫人听来神往不已!”
玲珑笑着指向蕙芷道:“皇上夸赞了,这其实还要归功于蕙芷师傅言传身教的好!”
皇上面向蕙芷道:“哦!原来是这样啊!”
蕙芷接口道:“要说师傅教得好,珑姊姊才更能担得起,皇上若是不信,您瞧瞧看!”蕙芷说着话儿,将手上正绣着的一幅团花的手绷,递给了皇上去看。
皇上接在手中,连声称好,还说:“江南多出绣女,且手艺精湛,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皇上言罢,拉着蕙芷的手腕,露出一丝别有用心的笑意,瞧得蕙芷羞得低下头去。
“关于这些,咱们以后再聊,现在随朕去办另一件事去。”皇上说着“嘿嘿”一笑,张开手臂将蕙芷横抱起来,大步向寝房走去。
待她们走远,莹露有些不解地悄声问玲珑:“皇上抱着蕙芷去做什么?”
梅儿听了微微一笑,玲珑面色一红,遂将她拉到一边儿,笑着拧了她一下,耳语道:“明知故问做什么?!”
莹露吃痛,这才似乎明白是怎么回事儿,再不敢多问了,后羞着脸,低声说是给小主到小厨房寻点零嘴儿来吃,便飘身去了。
玲珑不尽在心里好笑道:“看她平时鬼机灵的样儿,却原来还是个对男女之事全然不通的样子!”随后,玲珑拉着梅儿坐到一旁聊天去了。
要说蕙芷也是苦命,皇上虽几次临幸于她,却并不是正大光明的用凤鸾春恩车接去养心殿里去侍寝,更不会在“幸宫簿”上留下任何记载,也从没提起说要给她个什么位份,这不明摆着只把她当成是偷欢的玩物了。
对于这样的一个结果,蕙芷还能奢求什么,这起码要比在戏班时强上百倍不止了。若是还在戏班里,将来大不了也是被哪个达官显贵相中了,做了人家的小妾来愁苦受气;亦或是年老色衰,孤苦一生。如今能被皇上相中,留在了紫奥城中,伺候在皇上身边,虽不是锦衣玉食,可也总是吃穿不愁的,更不用挨打受气看人脸色了。
约莫不到一个时辰上下,见皇上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龙袍的衣襟,一边含笑独自从房中走了出来。
裴公公见了忙都上前去服侍着,并悄声问询道:“万岁爷,这次留不留?”皇上只是轻轻摆了摆手道:“还是按老规矩吧!”言下之意自然是不留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