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从怀中掏出了静水山庄的令牌,童子惊恐跪地:“公子请稍后,家师采药去了,怕是要傍晚才得回来!”
“不必多礼,速速去唤你师傅回来!越快越好!”静急道。
小青坐在茅屋的门口唉声叹气着,想着疏桐这人似乎挺好的,偶尔欺负欺负她,偶尔也被她欺负欺负,很公平,自言道:“这回奴家可是惹了祸了,要是她死了,那怎么跟爷交代呢?
虽说死个人也没什么,怕是爷还要说呢,死个人有什么好汇报的!可是奴家心里怎么就隐隐作痛呢!真是稀奇!不过死了其实也不坏,那似乎还是死了好呢,免得以后死了更加舍不得!”
小童路过门口听得小青这么一说露出鄙视的神色道:“你这个人当真是坏!咒人死!”
“嘿!”小青伸手一指,娇斥道,“小兔崽子,不看看你家医馆儿,还医者死咧!”
小童在向青鬼发射了一批白眼后愤愤离去。
忽听那小童欢快地叫道:“小姐今儿咋早回来了!师傅呢?家中正巧有贵客呢!”
那女子嗓音洪亮,一挥袖子擦了擦汗道:“爹爹今儿不回来了,那儿好多草药,他说就睡那儿了!”
小青抬头惊愕了一番:嘿,一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一个男人婆一般的女人,正大咧咧向这边走来,身强体壮,背上一大箩筐的草药,怕是有三十多斤,沉甸甸的。
此女浓眉大眼瞧着倒也朴实,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她见得小青也愣了愣道:“怎么请个细皮嫩肉的伙计!不耐用!不过也将就着了!”说罢便将背上的草药一股脑儿抛给了小青,吩咐道:“你,快将草药倒出来挑拣挑拣!”
那小姐喜着绿衣,又唤作绿珠,脸蛋儿珠圆玉润的,笑起来眼睛迷成了线,煞是可爱,瞪起眼来也似绿豆珠一般滴溜溜的引人发笑,她大步流星地冲进了屋子,见是静爷,慌忙抱拳,又慌忙作揖,又似觉得不对,才想起了女子要欠身道福,折腾了半天脸都涨得通红,随后毕恭毕敬地道:“绿珠,见过庄主!”
静爷的双眼布满血丝,他点点头道:“阿珠,你看看你什么时候这么见外了!你爹爹没来,就你替她看看吧!”
绿珠听得静爷这么一说马上活络了起来,抓起桐的手臂,一瞪眼,二皱眉,三张嘴,四狐疑地望着静爷。
静的整个心都随着她的表情掉在那里。却见绿珠嬉笑着道:“爷,咱绿家的规矩你也知道!她不是静水山庄的人吧?”
静愕然,又道:“她是!……”
绿珠凑近静爷郑重道:“莫非她是庄主夫人?除非她是我才能治她!否则免谈!”
静爷凝望了疏桐一会,似下了决心对绿珠道:“是!她是庄主夫人!”
绿珠笑了笑道:“爷您等会儿,阿珠去配点药材,让小童去烧点乌米粥来!”说罢便脸色沉重地出去了。
静爷见阿珠的脸色有些倪端,但也不点破,他轻轻揉着她的手,神情凝重,他轻喃着:桐儿,你莫要怪我这样同阿珠讲。虽然我们不是夫妻,但是我对你却是真心的。在你将玉镯还于我的第二天,我曾尝试着去忘记你,可是直到今天看着你被东风胤带走我疯狂地挖地三尺也想把你找到,看着你被黄天挟持我甚至愤怒地想要杀人!看着你毫无生气的身躯,我突然产生了一种恐惧,一种突然没了你的恐惧。
他盯看着疏桐的面颊,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每一丝痛苦的曲扭,仿佛都把他心剜了去一般难受,他捏着她冰凉的小手,怔怔得看护着她,她发出一点呓语都会让他紧张不堪,如临大敌。她只是紧紧握着静的手,似是痛苦万分。静发现只要他说着话,她的眉头便会稍微舒展一些,仿佛疼痛便会随之减少,于是静开始不停地说话,说他的过去。
静的思路有些混乱,他是从一个老得掉渣的问题开始的,开始就是“你知道么?”然后他仿佛渐渐陷入了回忆当中,那段曾经痛不堪言的过往。
“或许在你看来我是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人,客栈的竞拍,白虎的竞拍,甚至是江湖上的买卖,我都不在乎,其实我是在逃避,逃避一些已经过去的仇恨,那是我答应太奶奶的,忘记那些可怕的回忆,忘记报仇,让自己成为一个快乐的人、孝顺的人。
可是我并不快乐,二十多年来,我一直都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乖孙子,却一直过得如行尸走肉一般的生活,逃避权贵,逃避纷争,成了我每日必须遵守的规则,怕的就是有朝一日遇上自己的仇人,再也遏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伤了她老人家的心。
或许你听不到,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或许你对我的过去一点兴趣也没有,但是我还是要告诉你,如果我在说话能够减轻你的疼痛,那么我更要告诉你,你给我的时间真的太少。”静说着将疏桐的手放至自己脸上轻轻贴着。
“我是个孤儿,在我4岁那年,我的父亲就死了!太奶奶带着我和我的母亲躲在荆棘丛中,浑身被扎得千疮百孔,我没有吭一声,因为我亲眼看着我的父亲被人砍成了几段,害怕得忘记了哭泣。那个杀手的左太阳穴有一颗红痣,我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一年我才四岁,但是我却深深地记住了!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亲人死去得恐怖,那是一种被温暖抛弃的感觉。
两年后,那个刺客穷追不舍,太奶奶成为了人质,我的母亲在被强行带走前,她提出了要亲自杀死我,我看着她满脸的泪痕,她的刀闪着一种凄绝的亮光,她靠近我,将冰冷的刀扎进了我的身体,她揉着我的脑袋轻轻对我说:‘孩子,你要好好活下去!’那一年我六岁,我倒在地上,我以为我会死去!但是我没有!母亲巧妙的将刀躲开了身体的内脏!我知道母亲只有亲手杀我才能救得我!那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死亡得恐怖,那是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
而今天我遇到了另外一种恐惧,那是一种把生命掏空的,把灵魂抽离的感觉,我看着你,靠近你,想着你,那种感觉便会愈加强烈,我明明知道你体内有一种剧毒却还是止了你的血,因为我害怕你失血过多会马上离我而去……我让你疼痛着,却是想多留你些时间,我不想不经过努力就失去你!”
静的大眼湿湿的,模糊了眼前的一切东西,包括疏桐的容颜,可是在他心底依旧清晰,他抚摸着她的面颊,心中有一种绝望,从他看到绿珠的神色那会他就应该预想到结局了。
疏桐的眼角划下了泪,那泪似乎含在眼眶很久很久了,实在承载不了,晶莹地如同水滴轻轻滑落,悄无声息。
门咿呀一声被推了开,敢情阿珠在门口也等了很久,听静说的没了声音才推门进来,眼睛红红的,她用绿衫袖子一擦,埋怨了句:“今儿的火烧得太旺了,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她将止血药放了好,拿出一个碗来,上头滴满清水,她跪在静得跟前将刀递上,道:“庄主,请容绿珠大胆,想要取少夫人的血样!”
静定了定情绪纳闷道:“你想做什么?”
绿珠道:“庄主您也看到了,少夫人不仅失血过多,而且内含慢性西域奇毒曼佗罗之吻,天下罕见,剧毒从额头伤口而入却被包扎,从手上流出,却未清理干净,要在毒性未倾入五脏六腑之前去除尚有救,想要去毒,除了解药外还有一个办法是放血!”
静想了想道:“你是想一边放血一边替她输血?有合适的血么?”
绿珠爽朗地笑道:“不担心,这里就有四个人,还是有希望的,先试试,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血!我先来!”
静爷心里仿佛有了希望,眼中一丝喜悦,慌忙阻止道:“不可,你是女子,体魄还不够健壮,怕是有损身体!还是我来吧?”
绿珠不依:“爷,你说啥呢!阿珠身体棒的很,老虎我都不怕!”说罢便往手指上割了一刀,将血滴入碗中,小心在疏桐的手指尖上扎了一针,挤出了鲜血,可惜两滴血不能融合,绿珠叹了口气道:“不成!”
疏桐虽然迷糊却还是有一点意识在,她强迫自己挣开了双眼,诧异她们的思维,完全超越了滴血验亲的不科学,知道不同的人只要是血型相通还是有可能融合的!
静扶起了疏桐,小心翼翼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小童还是个孩子就免了,青鬼也被叫了上来,惊喜的是刚好融合,只不过似乎有一点点的怪异,静不放心,坚决要试试自己的,绿珠只好让他试,他们都紧张地看着,两滴血慢慢地靠近,又排斥开来,又慢慢靠近,就像一个漫长的故事,最后完美地结合在一起,绿珠发出一声惊喜地呼喊:“少夫人有救了,真是天意!天意如此!”
静稍稍欣慰,所谓天意,在他们的习俗中,男女婚嫁要经过一个奇怪的仪式,就是男方和女方都在手腕上划一道口子,手贴着手拜祭天地,意为血脉相连,从此同为一家人,是个很隆重的仪式,如此以来绿珠这般想自然是别有意义!
疏桐对静道:“你会有危险的,甚至会死,你知不知道!”疏桐很难想象,他们没有针筒没有仪器怎么可能成功,自己排异会死倒也罢,可不能死还拉上一个!
静抓着她的肩膀热切地道:“你可以说这样的傻话呢?曼佗罗之吻不是一般的毒,毒发之时万分痛苦如万蚁噬心,生不如死!你不可以放弃!我们试一试!好么?”静几乎是在恳求了。
疏桐擦了擦眼睛,道:“可是我在担心你,我死不算什么!可我不想你为我死!”
静欣慰地笑了笑,他替疏桐擦了擦眼泪道:“傻姑娘,我不会死的,静殇魂不是一般的人,不会死!”静很诚恳,他的双眼饱含着不顾一切的热力。
绿珠拿出一根纤细的芦苇杆由芦苇杆当导管,她刚刚出去时候早就让小童用大锅蒸了一翻,烛火,丝绵,木盆,火钳,一样不少,为了使血液流得快些,循环得快些,静用轻功将自己倒立起来,疏桐的另一个手,鲜血缓缓流了出来滴在木盆中,黑色的,触目惊心。
疏桐抬着眼,看着静,静不时朝她笑笑似是很轻松,可是黑血流了很多未见得转淡,疏桐几乎想要弃管,若是静出了事她怕是万死也难辞其疚,可是静一直用关切地眼神鼓励她:“再一会就好了,你看血已经微红了!”
静的脸色已经苍白,疏桐眼红得跟兔子一般,她欠他太多了!呼听绿珠惊呼道:“快了快了!红了!红了!”疏桐见那鲜血虽是比原来好转了许多倍,但是要完全去毒,看这情形就算是抽干了静的血也不可能,她实在不能忍受,静再这样任性会死,疏桐猛地低头咬下了芦苇管!静翻身下来,竟没有站稳,目眩着他还看着疏桐,充满不解!
看着静深情的眼,疏桐忍不住颤抖地捧起他的脸同样真诚地告诉他:“我不会死的,就算是余毒未清,我也决不会死的,相信我!静!不要再坚持!” 她眼中的倔强燃烧着,却是盈满了泪。
静默默和疏桐相视了些许时候,两个人由灼灼的眼神渐渐转为柔和,彼此都退让了一步,桐低头轻道:“静,谢谢你!”声音还残留着哽咽的余味,“或许我们还有更好的办法,我们都不会有危险!”
静的卷发缭乱,乌黑中透着褐黄,那满是汗水的脸上镶嵌着炯炯的明眸让人不敢直视,仿佛浑身都要被燃烧,他的唇轻颤了一下吃力道:“那你告诉我,下毒之人是谁?只要拿到解药!”
桐心中也思索过这个问题,伤口是东风胤替她扎的,她想不明白他的动机,在没有弄清楚事情之前,疏桐不希望静贸然地去找他麻烦,况且静此刻更需要休息,他的血失得过多,怕是要完全康复要有一些时日。
疏桐端过乌米粥,放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不觉得烫了,她慢慢递到静的嘴边,静浑身颤动了一下,布满血丝的双眼充满不可思异,他仿佛做梦一般眼睛都未曾眨一下,仿佛一眨眼,这个梦就会醒。
疏桐见其如此,浅笑了一下,静惊得回过神来,慌忙端过碗想要自己来,未料手颤抖地连个碗也拿不住,疏桐轻道:“粥烫,我来拿着,你吃!”
静乖乖地吃着她送来的粥,每一次他都看着疏桐轻轻吹粥的样子,那种感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他吃了粥,感觉浑身都是睡意,便趴在桐的床沿沉沉睡了去,疏桐的身影在他眼中渐渐模糊,那是一种无力的感觉,睡意来得太猛烈。
疏桐放下了碗对着绿珠道:“阿珠姑娘麻烦你照顾静了!他醒了,让他多吃些乌米红枣粥!告诉他我不会有事的,让他不必记挂!”疏桐的毒血被清理了大半,顿时有了精神。
她拿起了放在床边的黑盒子,是这个黑盒子的落下,唤来了静,救了自己!她摩挲着,忽听绿珠奇怪道:“少夫人?您这是要去哪里呢?也不同爷一起回去么?您的毒虽然缓和了但是还未清除呢!”
疏桐回头笑道:“对不起,我不是少夫人!谢谢你!”她看着静,他是个好人,怕是自己配不上这么好的人。
绿珠愕然,但还是跟在背后紧紧叫着:“少夫人!少夫人!您的伤?……”绿珠在后头焦急着,“这可咋办?静爷醒了怎么交代呢!”她的手焦急地搓着围裙,眼珠不停地转溜着。
疏桐走至西道的路口,地上的蒿草长得极为茂盛,可以遮挡半个人身呢,她左顾右盼都寻不到小青,心里正着急,忽见一个绿色的身影从草间蹦了起来,吓了她一跳,不禁有些责怪道:“小青,你去哪里了,让我好找!”
小青细声道:“奴家……奴家……小解也要向你汇报么?!”
“……走吧!”疏桐心烦意乱的,没心思同他斗嘴耍滑头。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小青打量着她,瞧着她的眼神很奇怪,让她浑身发毛。
经他一提醒,疏桐便打开了黑盒子,里头是空的!她骤然将盒子盖了起来,思索着,莫非是由她来作主?只不过这回看起来是没得她作主了,她同胤的打赌势在必行。于是就道:“去皇冢!”
小青眼中放光:“皇冢?”他理了理垂在胸前的黑发,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疏桐揉了揉眼睛,心里发慌:“今天莫非是吃错药了?怎么就觉得小青让人心惊肉跳的?小青的招牌动作似乎也改了?”
小青嘻嘻笑着,全然的女态那是小青的一贯腔调,他道:“我知道怎么去!你随我来吧!”没有兰花指,也没有亲昵的搀着她的胳膊。他去找了两匹马儿,自己奔在前头,让疏桐跟在后头,他怕疏桐骑得不稳,便用一根绳索儿套住了疏桐的马头。
皇冢建在城东的山地中,四周密林布局颇有讲究,外围皆是阔叶梧桐,中层便是雪松,再往里是荆棘灌木,最后便是海石榴,有名贵的白底红纹相间的白十八学士,具深红光泽,鲜艳无比的五鹤捧珠,以及一树多色,变幻万千的苍悟幻境,还有许多叫不出名儿的娇艳的花朵,清香阵阵,冲淡了陵墓阴沉的气氛。
其间小青离开了会,说是去探路,没多久便回了来,说是看守的人换了班,正好趁此刻进去。
果然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人,疏桐心中起疑,皇冢怎可无人看守,莫非是对冢内的机关如此有信心?疏桐踩着地上的落叶,每一声似乎都要停下来查看四周的动静,生怕中了埋伏,小青也万分小心,不离疏桐左右。
渐渐看到了皇冢上面圆形的祭台,全是用乳白色的秘色瓷砌成,反光不甚明显,大概是参入了粗质沙砾的缘故,近看也不过是一米来高,不知道底下的墓穴会不会宽敞些,疏桐留了心弯下腰来从侧面水平望去,真是看到几个脚印。
小青的眼光骤然闪现一种猎杀的狠辣,他似一头猎豹躬着背搜寻着一切潜在的危险,见小青如此神色,疏桐也不禁向环视了四周,密林中仿佛有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一般,令人心生凉意。
疏桐走上了祭台,顺着那脚印一步步迈向中央,直到脚印的消失,地上一个龙首似仰天长啸,仿佛要从地底呼啸而出直冲苍天,龙头口部不远处一个巨大的龙珠突在那里,疏桐好奇地踩了上去。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祭坛裂开了血盆大口,一条台阶通向不可知的深处,底下油灯闪耀着,
疏桐正欲唤那小青过来瞧瞧,忽见小青正在自己的身后,近在咫尺,形同鬼魅,疏桐惊惧的瞳孔中燃烧出了小青怨恨的眼神,那种拨皮抽筋,掏心挖肺之恨。
疏桐似乎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惊呼:“小青?”
小青诡异地抽出一句话来:“你会谢谢我的!”他揪住疏桐的衣襟,铁扇向疏桐的脖子抹去。
疏桐发现自己的整个心脏都在抽搐着,鬼门关的开合就在一刹那,她急中生智抱住小青的身子,似乎有一种绵软,尽全力向墓穴倒去。
小青惊恐,飞起一脚踢在疏桐的小腹上,挣脱了开来,血盆大口猛得合上了,小青笑得尖刻:“活埋?你自找的!等有人再次踏开这个石门,你们早就已是一对枯骨!”他拨了一下龙的眼珠,墓地的千斤顶顿时合了上,此石一合室内的空气便与世隔绝了开来。
小青拍了拍手,四周钻出一行人来,他吩咐道:“如若他们命大出了来,或是有人从外头开启此门,格杀勿论!”他笑得让人心悸,一个十足的女人的声音,她轻轻揭下了脸上的人皮面具。
那人有着和心然一模一样的脸恐。细眉如钩,双眼微眯,散着寒光,唇薄如纸,犹如刀刻在岩壁上的犀利,她眼睛向树丛一闪,见一绿衣人仓皇向外逃去,手中亮闪闪的五星银镖,和着风似狼牙一般狠狠扎进了绿衣人的背部,绿衣人一个扑腾,便消失没了踪影。
那个绿衫的姑娘正是阿珠,她怕没法子向静爷交代便偷偷跟了来,怎奈被那个冒牌的小青发觉,背部中了毒镖,疼痛难忍,她一个扑腾倒地,却发现碰巧同一个青衫的男子撞了个满怀,嘿,不就是她们家新来的伙计么?
阿珠一瞪眼睛,道:“有人冒充你将疏姑娘带走了,你是我们的帮工,这个事故可是非同小可!”
小青见一座大山压到他身上正要尖叫却被阿珠死死捂住了嘴,他叽里咕噜小声道:“拿开你的脏手!”
“你不叫我就拿开!”阿珠的脸蛋红红的,却是满头大汗。
“不叫就不叫!”小青在阿珠放开手的刹那,一下子推开了她,噌得坐了起来,担担身上得灰尘,直道,“脏死了!好脏!你多久没洗手了?”他拿出镜子自己擦拭着自己的嘴脸。突然又发现衣裳也脏了,还有血迹,他埋怨道:“你多久没换衣服了?把奴家的衣裳都弄脏了!”
阿珠七窍生烟,咬牙切齿,她恨不得冲上去咬下他的耳朵,只是一阵头晕目眩,不省人事,被他气得急怒攻心,原本被真气压着的毒性逐渐扩散。
小青见她没了反应,拉了拉她头发道:“喂,男人婆,我小青的话不至于让你气得死过去吧?!喂?”他凑过去探了探鼻息,捏了捏她的脸,见她嘴唇发紫才发觉她是中毒了,他将扇子一收,插入后颈,点了她身上几处大穴,扛起她就走,口中还叼着根狗尾巴草,敞着衣衫很流氓的样子,还道:“这个样子才像女人嘛,让男人有保护的欲望!”
他叼着草向皇冢方向看了几眼,发现四周埋伏密集,狠狠将草根吐到远处,一手撩起发丝玩弄着,四周有细碎的声音,小青提脚便走,轻功无人能及。
墓室内忽明忽暗。
疏桐倒在台阶底下,浑身似散了架子,疼痛难忍,油火在石盖盖上那股冲击下婀娜得雀跃着、突闪着,又似龇牙咧嘴的魔鬼,而后渐渐回复了平静。
她抬头看着密不透风的千斤石盖,心中不禁担忧,那灯灭之时便是空气燃尽之时,她本能地扑了上去使尽浑身的力气推那盖顶,纹丝不动,她喘着粗气,额头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肺部的不适引得她猛咳了几声,她难以相信,莫非真是在劫难逃?在一场史无前例的龙挂中被抛到这个世界,难道就为了葬身皇冢?不会的!绝不会!
她看了看四周,墓地还挺宽敞的,只是有些低矮压抑的感觉,她拿起了一盏灯,将剩下的吹灭几盏,掏出图纸一瞧,还好没有糊死,仔细辨认还能看出来,似乎是走路的格子,实心处打着”杀”字,图纸底部标注着:刺图前半部分不甚详尽,重在后半!
她向陵墓深处跳跃着前进,企图能够发现鸣的踪迹。突然听得拐角处一种拖动的声音传来,疏桐心剧缩了起来,那个声音似乎离她很近,她轻轻摸出了匕首,脸在灯火的映衬下白如纸色。
那东西就要出来了,疏桐贴在墙角紧紧握着匕首,突然一双布满鲜血的手猛得伸了出来,惊得疏桐猛得扎了下去。
那人抬起脸道:“疏姑娘?”疏桐赶紧撤手未想得还是来不及,深深扎入了他的肩头。
疏桐丢开了刀仔细辨认着这个浑身细小刀伤的男人,她瞪着乌黑的大眼惊道:“白剑?”她喘着粗气想要扶起他,白剑拒绝,坚持要趴着,他喘着粗气道:“别碰我!……有毒!你一个人来的?……小青和影子没同你一道么……?”
疏桐摇了摇头:“与他们失散了!”她打量了白剑,皱眉问道:“怎么回事?你们不是有图纸么?”
白剑银亮的白发纠结着血污,似是凝结有些时候了,他道:“这个图纸不全,经精确度只到中腹,后腹的图纸在白虎玺那里。你可有带来?胤他可有发觉?”
疏桐的眼睛紧盯着白剑干裂开乌紫的唇,心中不忍,却又爱莫能助,道:“图纸带来了,胤他也知晓了这件事情,不过只要能将胤要的东西带给他,他应该不会追究!”
白剑点点头道:“那就好!”
他掏出半个拳头大小一般的石头,递于疏桐,道:“此灵龙玺乃是东风皇朝的标记,历来没有得此玺者就不能继承皇位,现在皇冢中仅此半块……我并不十分相信胤……你要将玺藏好,无论如何都要保证爷的安全!知道么?”
疏桐接过这个其丑无比的玉玺点点头,这半个玉玺关系到鸣的生命安全?实在不可思议。
正想问问清楚,见白剑已经昏死过去,他的手指指着一根红线。
疏桐将图纸往胸口一塞,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进去的,他们可以呼吸的时间不多,地上有很多颜色的线条,她的图纸上却也没有标得,按着白剑指示的红色线条走,沿途都可见森森白骨睁着幽深空洞的双眼。
走了些时候,在一个不太宽敞的石室中,疏桐发现了一个熟悉而又让人敬畏的身影,他跪在那里,披散着乌黑的长发,丝毫不显得杂乱,只是黑衣上沾染着大片的湿,弥漫着血腥,仿佛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的游戏。他跪在一具白骨的跟前,一动不动的!
里内烛火昏暗,空气凝滞,冷意森森。
疏桐悄悄靠近他,忐忑地一瞧,鸣闭着双眼,嘴角趟着血丝,却丝毫没有掩盖他的孤傲和冷俊,他猛得睁开眼睛,倒是吓了疏桐一跳,他漫不经心地道了句:“谁伤你的?”
疏桐回道:“不小心撞的!”她说得是实话,没有人砸她,她只是一条被秧及的池鱼而已!鸣似乎觉得这个谎话很可笑,嘴角撇出一丝千年难得一见的懒笑。
“你没事吧?”在他面前疏桐总是显得有些拘谨。
鸣放松了姿势仿佛在家中一般悠闲,庸懒道:“你到京华楼也有些日子了!也吃了不少苦头。或许今天就可以一了百了,或许是一辈子别想逃脱!直到死!”
他说得话总是那么露骨,毫不掩饰,却怎么也难以察觉他内心真正的想法亦或是感情,从他的眼中,从他的举动中丝毫难以发觉到他的内心,总是有一道墙,看似不存在的墙。那道墙曾经透明过,模糊过。
能不能逃离她从未想过,或许从她踏入京华楼的那刻开始就没有想过全身而退,她要报答他的。她看了看那具娇小的白骨,那是他的什么人呢?为什么会以如此凄惨的方式死去?它的四肢都被牢牢地钉在木板上,仿佛钉在人的心头。
边上歪歪扭扭刻着一些东西,字迹依稀可辨,是一首很熟悉的词:
金堂戚戚,富贵荣华灼亭心。
雁过深闺。
孤啼飞痕无。
楚歌联营,一袭千帐红。
残灯尽
日沉西阁
天涯不归途
不知道为什么,在四周华丽壁画的装饰下,疏桐此番读来对那些动词颇为敏感,仿佛接近真相一般让人激动,一袭千帐红的袭字,有一种出其不意,奋不顾身,血洒千帐的悲壮感。这个亭不是亭子,有心有情必指人,会是谁?是躺着的那具白骨么?
疏桐仅仅是走动了一步,仿佛踩到了什么,石窟的顶部有沙粒滑落,那冰凉的毫无生命的石壁仿佛顷刻间有了激越的生命,纷纷睁开了沉睡的双眼,绽放出带着幽蓝的夺魂针,凄美惨绝!多如牛毛。
鸣或许是一种出于自信的本能,他来不及细想一把将疏桐拉到身后,瞬间集中了所有的真气爆发了出来,他的衣裳粉碎如飞灰冲向成片的毒针,毒针如一个个被击落的蝴蝶纷纷跌落地上。
还未定下心来,疏桐顿觉背后一阵毛骨悚然,那墙壁又似活了一般飞出毒蛇的芯子,鸣似乎也没有料道此机关连环反杀!他一个反手将疏桐拦入怀中,赤裸的背部尽数挡去了所有的针,疏桐心头震撼,密密麻麻的针眼扎得鸣的背部渗出了漆黑的珍珠儿,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有一种不知所措的担心,面如土色,心如刀割!
这就是传说中的机关!让人无从遁形,连他都躲不过!
鸣一脸的无所谓,他单臂撑在壁上,眼中还是那没有感情的冷淡,他道:“扶我坐下!”猛得吐出一口鲜血,却不是毒血。他迅速将毒逼在了一处,却怎么也逼不出体外。此刻门口站立着一个人,疏桐惊得说不出话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好似鬼一般。
老妇人,满面红光,看起来矍铄矫健,她道:“你就是疏桐吧?”
疏桐惊道:“前辈从何得知?”
老妇人笑笑道:“九九重阳那天我们见过一面的!”
疏桐仔细一想恍然道:“太奶奶?”
太奶奶会心一笑,道:“不错不错,你还记得老生!”她慢慢踱了进来,看似老态龙钟,实则步态轻盈,她径自来到白骨面前,道:“蓝儿,婆婆来看你了!这几年真是冤屈了你,为了静家你实在牺牲太多,请受老生一拜!”
太奶奶在疏桐和鸣惊愕的眼光中徐徐下拜,太奶奶拜毕,对疏桐招招手道:“来,孩子,她就是你的婆婆,给你婆婆磕几个头!”
疏桐惊愕,她什么时候有婆婆了?太奶奶见疏桐不知所措的样子,笑着,面容慈祥,她道:“静不是一直想娶你做媳妇么?我这把老骨头可是豁出去了!”太奶奶说着来拉疏桐的手,却被鸣警惕地拉了开去,他将疏桐推至自己身后,满脸怀疑的神色。他道:“你真是静的太奶奶?”
“那你要我如何证明?”太奶奶舒展了眉头,将双手驻在拐杖上,很耐心得回话。
“你是怎么进来的?”鸣松开了疏桐的手腕,静坐着问话。
“寻着脚印,再加上静在外头协助,老生自然进得来!”
“为何他不自己进来?”
“老生不准他进来!”太奶奶同鸣对视着道,“静家就这么根独苗,老生可不能让他冒这个险!”
“哼!”鸣撇了撇嘴很不屑道,“没想到静如此窝囊!”
“不是的,他受了重伤!”疏桐忍不住道。
鸣猛得转向她,那目光很复杂,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很愤怒!
太奶奶胸口起伏着,她似乎也不快,只不过她忍住了,她道:“蓝亭是你什么人?”
“这话应当我问你!”鸣道。
“当真是无礼!好歹老生也算是你的前辈,也是蓝亭的太婆婆!”
“你说什么?”鸣的身体僵硬了起来,似乎难以相信太奶奶的话,如果蓝亭是静家的媳妇,那静不就是蓝亭曾经跟他提起过的哥哥?他似乎难以接受这样的事情,猛得喷出一口鲜血。
他一直都知道母亲心中所爱的男子不是他父皇,是父皇杀了母亲的家人将她抢来的,而他就是母亲后来生下的,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母亲以前是静家的媳妇!
太奶奶见鸣口吐鲜血,眉头紧锁发呆着,大惊道:“孩子,莫要强行用功,让奶奶帮你把毒吸出来吧?”
鸣对这个老太婆没什么好感,他举剑指着她的脖子道:“你让开!”
他的眼睛将深邃的灼热和凄绝的冷俊揉和了起来,汹涌似地狱的烈火,蚀骨如千年的寒冰。他的黑发有些凌乱,完美坚实的肌肉上沾染着血渍,浑身散发着一种昧惑人心的霸气。他一运功力将身体内的细针尽数弹出体外,他斜眼瞧着太奶奶颇有些不屑!谁说此毒不能用功?
也许是鸣散功的时候又惊动了什么,四壁又开始有了动静,它们集聚向中心合拢,速度非常之快,太奶奶情急之中只拉了疏桐出去,顷刻间鸣便似汉堡一般被夹在当中,动弹不得,而且石壁双面夹攻,非人力所能抵挡。
太奶奶拉起疏桐的手便走:“孩子,再不走空气便没了!一人死总比大家都死要好!静还在外头等着呢!这头倔驴不理他也罢!”
疏桐满是不舍,她挣脱了太奶奶的手,道:“我们不能丢下他!”
她使劲得扳住了石壁,将身体挤了进去,好帮助抵挡一些压力,鸣红着眼睛只说了一个字:“蠢!”
疏桐的眼睛也红红的,她道:“你也不一样?拿身体去挡!”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种口气同他说话。
疏桐看着太奶奶焦急的跺着的盘龙杖,看似玄铁的料子,便叫道:“太奶奶,借您拐杖一用!”太奶奶迅速将拐杖塞了进去,疏桐心中默默祈祷着,这石壁可千万莫要再钻出几把刀子来。
她将拐杖递给鸣的刹那,果然石壁中刀光闪烁,那刀子有长有短,近在咫尺,疏桐惊见鸣身体中插进了一把,心中一揪。自己一个手扶岩壁却也被扎穿了手背,她疼地一声轻哼,硬是咬了牙忍下了。
鸣上下打量了四周,室内的灯火小了许多,感觉闷得透不过气来,他冷静道:“切勿乱动,取图纸!”
疏桐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手取那图纸,双手支撑着岩壁已是极其困难。她胸口的图纸露出了大半似乎要掉下去了,急得直冒冷汗,手腕的伤口因用力过猛正在淌着血。
鸣见状不由得心惊,眉头紧簇道:“坚持片刻!”
他竭尽所能地靠近疏桐,不顾刀子在他身上划了多少口子,只是有一把刀太长,实在过不去,鸣道了句:“得罪了!”
他小心地伸过脖子,刀刃就在他脖子底下闪耀着冷光,他试着去咬,未料没有咬中,反而又掉出了一点,疏桐从来也没有像现在那样紧张过,紧张得快要疯掉。
若是掉到下面他们便再也没有机会了,疏桐和鸣相视着,两个人的眼中有一点是共同的:我们不能死在这里!
似心有灵犀一般,疏桐将身子挪动了点,鸣一狠心瞅准了,在掉落的一刹那衔住了那图纸,却不小心撞了疏桐胸侧,免不了一翻尴尬,却都一声不吭,就当什么也没发生。鸣将图纸叼在口中让疏桐看上面的字,疏桐差点吐血,活路竟然在头顶!!
抬头约莫也有一人高的距离,而他们两个谁也动不了!
疏桐快支撑不住了,她的血流着,同样鸣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见鸣再次将头伸了过来,他咬下了疏桐头饰上的一颗珠子,一吐,珠子直冲窟顶,扑哧一声嵌在了那个机关上,两人屏住呼吸却未见得有什么反映,突然间石壁一松,疏桐手软,垂直下落,急见底部钢刀排布,只觉得背后生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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