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伦一袭淡黄色衣裙,俏脸微愠,双手叉腰地立在门前。
老鬼怔怔,咋舌道:“小······小祖宗,你又来做甚?家底都被你搬······搬光啦!”
“哼!”她气冲冲走了进来,顿足道,“你做的好事!”
老鬼举手投降,苦道:“海伦呐,我错了还不行么?我这嘴不该到处说,说你和他——”
“你还说!”她羞红了脸,紧咬嘴唇。
老鬼当即住嘴。
“你这老混蛋——”她像被谁欺负了似的,竟哭了起来。
“哎呀!”老鬼大叫一声,头痛无比,连声哄道,“海伦,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们了,别再折磨我这老头子啦,躲也不是,道歉也不是——”
“你说什么?”海伦泪眼莹莹,“我们?他来过了?”
“没有!”老鬼撒谎道。
“你要敢对他说,我······我把你整个培育房砸了!”她气道。
老鬼心里叫苦:忘川啊忘川,你可千万别出来!
“海伦,不是我说你。”他劝道,“你既然这么关心他,为什么不亲自上南天崖,一瞧究竟呢。”
海伦止住眼泪:“还不是你,乱说我是他的······他的,哼!”话还未说完,脸已羞红。
老鬼嘿嘿笑道:“唉!你不辞万里,从东海来到南海,难道不是为了他么?”
海伦红着脸,咬牙道:“不是!”
老鬼乌溜溜的眼,紧紧盯着她:“不是么?可为什么一听说他昏迷不醒,你就急得跳来跳去,又找名医又找药,天天赖在我这里,问这问那的?”见她不搭话,索性放大声音,“可你为他做的一切,除了我老鬼,还有谁知道呢?”
她低垂着头,喃喃道:“我做的这些,是为了他好,不在乎他知不知道。”
老鬼遥遥头,嚷道:“唉!那你告诉我,我对外宣传的那些话是不是错了?是的话,我即刻澄清,说你对那小子绝无半点情意,你们也绝无发展可能,一切纯属误会!”
海伦低垂着头,没有回答,许久,才道:“他现在好些了么?”
老鬼怔怔,笑了出来:“好!好得很,活蹦乱跳的。”
她脸上又浮现出少女特有的喜悦:“真的吗?我可听人说,心受的伤是最难治的。”
“哎,他可坚强的很,过几天,他还要去深海哩?”老鬼道。
“深海?”
“嗯!你要不要跟着去呀?”老鬼打趣她道,原以为要被她呵斥,不料她扬起头,高兴地说,“去,当然要去的,我就等着他呢。”
老鬼恍然,啧啧赞道:“没想到你进步这么快,不愧为岛主之女!”
“唉!”她笑容渐止,深深叹口气:“我只是不想他一直拿我当妹妹看待。”
“你这样想,他知道吗?”老鬼问。
“我不知道。”
老鬼眉毛皱成一团:“你不知道,他不知道,我也管不了你们了。”
“老鬼?你答应送他的呼吸藻,能给我看一下吗?”海伦望着他,俏皮地眨眨眼睛。
老鬼瞥了眼水池,支吾道:“可以······是可以,但要等明天!”
“为什么?”海伦叫道,“你昨天就说,等明天!”
老鬼嚷道:“你以为我愿意?要不是你把水下那些家当毁了,我也不至于忙死忙活,忙不过来。那家伙这几天没空照顾,状态不好,不能示众。”
海伦看出了他言辞闪烁,于是紧盯着他,说:“你不要骗我?我可不好骗!”
老鬼急起来,撒谎道:“那是因为我答应了忘川,只许给他一人看。”
“胡扯!”她双手支腰,摆出一副随时发作的样子来,“你宝贝藏在哪儿,我可是知道的哦。”
老鬼道:“你拿他的东西,惹他生气,可别怪我没提醒。”
“我说了今天要看,今天就必须要看到。”
老鬼叫了起来:“我不明白,区区呼吸藻,非得这样吗?”
海伦俏脸微红,也大声说:“要看,我就是要看。我就要看一下他的装备。他的所有东西,我都要过目!”
老鬼呆了呆,接着意味深长地笑了下:“你都要过目?哦,原来如此!”
海伦情急失言,不由得羞红了脸,窘迫之极,她咬了咬唇,狠狠瞪了他一眼,便真要跳进水池,去拿那呼吸藻。
“不能下去!”老鬼吓了一跳。
海伦笑道:“怎么?难道你想说:他在下面?”
老鬼道:“正是!”
“嘿!那我正要下去与他相会!”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扑通”一声,就跳了下去。
“哎哟!”老鬼双手捂脸:“福兮祸兮,祸兮福兮?”他环视四周,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先溜为妙。
海伦一头扎进了水里,屏住呼吸。她立时感到,自己身后有股水流正悄悄向自己靠拢。她陡然一惊,脑海闪过无数念想,就待转身之际,水流忽然在她身后停了下来。她也定住了,没再转过去!
她不用转身就知道身后是谁,对于常年生活水下的人来说,水流就像人的气味。
忘川在她身后一尺,静静凝视着她的背影。他一直以来都不太明白这个背影意味着什么,今天,他似乎有点明白了。
“海伦?”他轻轻叫了一声。
她身子微微颤抖,忽然双足一蹬,像飞鱼一样游向水面。
“海伦!”忘川在她身后大叫。
她跃出水面,浑身湿漉漉的,一声不吭地跑出了门外。
忘川爬上池边,望着那远去的背影,呆了一呆,然后也追了出去。
海伦从浮石上跃进了海洋,没带呼吸藻,就屏住呼吸,她不知自己能在水下潜游多长时间,只想一直游,不停地游,游到精疲力竭,游到大脑缺氧为止。她就是这么倔强,宁肯在海里窒息而死,也不要浮出水面。她一直游,向海的深处游,游到意识模糊······
当她呛出一口海水,睁开眼,意识逐渐清醒过来时,她看到了阳光,蓝天,白云,以及一张轮廓分明,神情关切的脸。
“你没事吧?”他轻抚她的额头,不断眨眼,“你的呼吸藻呢?”
她别转脸,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块大石头上,不知名的小岛边的大石头上。
“不用你管。”她仍旧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湿衣裳紧贴着她的肌肤,玲珑身姿一览无遗,叫人又爱又怜。是以忘川坐在旁边,望定了她,不知所措。
“我做错了什么吗?”他呐呐地问。
“自己想。”她哼道。
他真的抬起头,皱着眉,仔细想了起来。
“我知道——”他脸红了,“我躲在水下听你们说话——”
“不是这个!”海伦倏地别过脸,坐起身瞪他,双颊泛起红晕,三分羞愧七分生气,“还好意思说!你们,你们竟合在一起骗我!”
忘川被她搞糊涂了,心想:不是这个?又是这个?到底······到底······
“哼!”她又别过脸,不再理睬他了。
忘川喃喃道:“我怎么会骗你——”
她倏地看向他,脸色涨红,大声道:“那你······那你为什么会躲在水底下?”
忘川不敢看她的眼睛,老实道:“因为我听了老鬼一些话,不太敢见你。”
她怔了一怔:“你——”
“好在我躲了起来,才听到许多听不到的话。”他又老实地说。
她沉默了,忽然垂下头,一滴眼泪滴在石头上。
他望着她,动情道:“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来看我?我躺在病榻上,好孤独,好痛苦,好像世上就剩我一个人了。我多么渴望能飞去东海找你。想着见到你了,或许就有活下去的念头。但······但我去不了,我无法行动,唯有天天盼望着你能来。你来了,或许我就能好过一点,我——”说着,又情不自禁想起了他的朋友,内心顿时一阵绞痛。
海伦抬起头,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当看到他湿润的眼里饱含深情时,她再也忍不住,一把搂紧了他脖子,在他耳边啜泣道:“我来了!我早就来了,一直在你身边,都不知道多么担心你,我不见你是因为你说过你一回来就来见我的,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心话?”
忘川也紧紧搂着她,泪水在他在脸上不停流淌,她的体温仿佛透过他的肌肤,渗入了体内,化掉了坚冰,一下子把他的心都温暖了。
“我知道!我都知道了!”他将脸深深埋入她湿漉漉的头发里去,去尽情感受那醉人的芳香,这世上也只有这股香气,能抚平他那千疮百孔的心灵了。
“那你现在算是喜欢人家喽?”她把脸颊擦在他的脖颈上,柔声问。
“海伦妹妹,我喜欢你喜欢得要命!”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海伦边哭边笑,环在他脖子上的手搂得更紧了。
午后的阳光,似从未有过的美好。
傍晚,落日余晖,撒在这片海滩,晚风轻拂,带着南海特有的味道,令人闻之不禁沉醉。
海伦与忘川,手拉着手,赤着双足在沙滩上漫步。海风拂乱了她的发,却未能令他的美丽削减半分,反而增添了一丝别样的惬意与恬静之感。
两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他们没有太多话说,海风与晚霞已替他们说完了。
“现在好些了吗?”海伦雪白纤细的食指,抵着他的心。
“好多了。”忘川笑道。
“你真是廋了很多呢。”海伦瞧着他的脸,心疼道。
忘川叹了口气:“这段日子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一下子没能缓过神来。”
“活着的人应该好好的活。”她安慰他说。
他深情的注视着她,伸手替她拂去额上的乱发,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我知道,他们的离去,让我懂得了要更加珍惜眼前人。”
她羞涩的笑了。像只幸福的小鸟,依偎在他怀里。
“如果可以,多希望时间能停留在这一刻。”她低声说。
“时间不会倒退,不会停留,天底下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停留,你忘了不死水手了么?”忘川认真道。
“没忘呢,他——”她忽然打个机灵,问,“忘川,这东西还在你身上么?”她说着,挽起衣袖,露出右臂,肘关节部位,五条抓痕清晰如旧。
忘川皱了皱眉,也展示自己的左臂,也还有抓痕。
“疼不疼?”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摇头。
“奇怪?”她喃喃自语道,“莫非他身份特殊,抓过的东西也会留下不一样的痕迹?”
忘川看了抓痕半晌,想不明白。
冰冷的浪花,拍打在他们的脚面上,将他们思绪拉了回来。夕阳落山,天渐渐黑了。
“不必太在意啦。”她深吸一口气,自己对自己说,“不死水手,难道还会害我们不成?”
忘川笑了笑。望望天色,问:“你一直住在浅海么?”
“是呀!”
“所有考核你都通过了吗?”
“通过了。水蛇长官昨天还催我,到底什么时候出发深海。”她俏皮的眼,瞧向忘川。
忘川捏了捏她手心,笑道:“什么时候?”
海伦的脸红了红,嗔道:“问你呀!你什么时候去,我就什么时候去!”
“哦。”他笑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海伦脸红得像熟透了的苹果,倏地将忘川的手拿到自己嘴边,一口咬了下去。
“哎哟!”他疼得大叫,立即也张开嘴巴,叫道:“岂有此理!我非咬回一口不可!”
海伦吓得花容失色,急急挣脱他的手,咯咯笑着,活像一条泥鳅!
两个坠入爱河的人,像两个顽皮的孩子,踏着浪花,抓起沙团,伴随着欢声笑语,于潮涨中尽情地追逐嬉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