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恰是满月,只是乌云遍布不见明辉。而在枝叶簌簌之中似又能看到一处人影,这人走走停停,左张右望,沿着墙根就入了内院。
也是机缘巧合,今日的院门竟是没落了锁。
这人见到院门没锁,心里也是诧异,只是不知这人心里下了什么狠心,这就抬脚而入。甚而脚下都干脆利落了许多,一路小跑着就到了正房窗前,一点儿都没有了刚才的犹疑姿态。
刚到了窗前跟前,这人就猫着身子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然后就往里头瞧了一瞧。见着里头的人没了动静,这才使劲儿将那窗户推了一推,然后在窗户沿边就推出来一条缝。
这窗户竟也没关严实。
这人见此,心里头大概也乐开了花,将窗子往深的推了推,这就一翻身进了房内。也亏的这人身量娇小,进来也没发出什么大的身响。这人将窗子放下之后,一切就又回归了沉寂,然后一切便就跟从没发生过一样。这人一进了屋内,这就回过头来看向暖阁,然后在隐隐约约之中,就看见了个躺在床上的人形。
幸而那人没有醒来。
这个翻窗而入的人见此,心里也大呼一口浊气,轻手轻脚走到屋子中间后,就在一处木柜子前头站定。
恰是栾子辰今日安置木盒的地方。
然后这人的动作就有了些许停滞。
不过这停滞转瞬即逝,须臾之间,这人就从袖袋里拿出根铁丝,往锁头里头一捅,这就左右摇动起来。
金属相撞之声叮叮咛咛,在这静谧的夜里更是变得愈发清晰。这人听到这声响也是冷汗涔涔,恐慌万分,手下哆哆嗦嗦把持不稳,声音忽高忽低溃不成军。
可偏偏这时在锁头那里,竟是传来“啪”得一声。
这锁竟是开了!
这人见此,当即大喜,把锁头从柜子的铜环里抽出来,这就慌慌张张地去打开柜门。只是外头不见月辉,内里便也就昏暗不明,故而这人打开柜门之后,也只能隐隐约约看清个轮廓,至于里头究竟放着什么东西,这可就不得而知了,所以他也只能伸出双手摸索着来。
然后就在里头摸到一个盒子。
这人小心翼翼地将盒子从柜子里头拿出来,缓缓打开之后,就转身拿着盒子对着窗户,想借着外头的一点光线看清里头的东西。可当他打开的时候才发现里头空无一物。
恰在此时,屋子里头突然点起了一盏灯!
昏黄的灯光自房内的方桌而来,那人心里一惊,这就将手里头的盒子扔到了地上。
“啪”的一声,就摔成了两半。
然后在场的两人就看清了盒子里头的模样,只是里头什么都没有。
竟是个空盒子。
“文竹小哥半夜来我的屋子是想找什么东西吗?”栾子辰坐在桌前,手里还拿着未放下的火褶子,可一双眼睛却是看向了文竹。
而被点到名的文竹却是慌张了起来。
他本就不是做惯此等偷鸡摸狗之事的人,私闯人家这也是头一回,这么一抓住,当下就没了主意。
可况栾子辰的神色还隐在浮动的灯光后头。一派的晦暗不明,一派的不见喜怒,竟让文竹的心里升起了三分恐惧。只是如今的情形,不是他文竹不答,就能蒙混过去的。
栾子辰见文竹不回答,这就轻笑一声,
“文竹你也不必瞒我,那个你找出来的盒子还扔在地上呢。只是一个空盒子如何值得你如此大费周章?想来你找的,应该是我手里头的这个罢。”栾子辰一边说着,一边从桌子上拿过来一个盒子。
文竹一看,上等的檀木雕花小盒,正是陆文杰给的那一个。然后文竹就有点蠢蠢欲动了。
栾子辰再笑,
“文竹你先别激动,让我先来猜一猜可好?”
栾子辰将眼神移到手边的小盒上,右手手指就开始在上头来回摩挲,
“陆文杰陆大官人真的是个绝顶聪明的,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凶手,可他偏偏藏着掖着不明言,只露出个边角去让我猜,当真是可恶至极。”
“不是!我不是!你,你……你说什么,我根本不懂!我只是来这里,来这里,偷东西!”
栾子辰听了,这便就停了手里的动作,眼神也从盒子那里转移到了文竹身上,
“陆家下人那么多,为什么不是别人送我们回来而是你送我们回来?你真的以为,你能这么轻易地进了县衙,还能在晚上畅通无阻地来到这里?这一切,当真只是巧合?”栾子辰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木盒,眼神却是含着无边的笑意,
“何况还有这盒子里的东西。”
那文竹听到这里,脸色立马就变得煞白一片,可偏偏这个时候,又从栾子辰从嘴里说道,
“他陆文杰将你送到这里就是方便我抓的。”
文竹闻此,当下就腿脚一软,然后就瘫坐到地上。
可栾子辰却没有停下,
“你从小与程小婵一起长大,与她的关系自是不一般,所以她与陆文杰的种种,你大抵也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这样,你才知道如何才能骗到陆文杰。所以你在他屋子里假扮程小婵,将他骗到树林,让他跌到你提前设计好的深坑,文竹,你说,是也不是!”
栾子辰的话步步紧逼,直把事实真相一点一点地剖析在文竹眼前,就是文竹再想抵赖亦是不能。
“其实,你也早就发现了吧?那天你说我骨架小,也是在试探我,对不对?”
文竹的责问里头已经带上了哭腔,眼睛更是红红地带上了水雾,可偏偏骨子里还是满满的倔强。
栾子辰点了点头,
“不错。当日小娟说你进陆家做活的时候,我便有了疑惑,试问谁能对身边人的死无动于衷呢?可况你与程小婵有一起长大的情谊。”
“是!我进陆家就是为了找到他杀小婵的证据,可我已经在陆家待了这么久了,却还是没能发现一点证据!可偏偏一个月前,他陆家遭了报应!院子里死了那么多家禽,甚而他爷爷都发了疯!这不是天谴是什么?”
“所以你就想要替□□道,想要杀死陆文杰来替程小婵报仇?可你有没有想过,程小婵可能不是陆文杰杀的呢!”
栾子辰说这话的时候已经站起了身,双手撑在桌子上便就诘问起了文竹,可文竹却是比栾子辰更激动,
“不!一定是他陆文杰杀的!这是我亲眼所见,怎么可能有错!”
文竹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脸上早已是泪痕斑斑,
“我知道小婵喜欢那个姓陆的,我也从来没想过小婵会跟我在一起,可我就是想要跟在她后头保护她,守候她!那天她离开家去陆府的时候,我便同往常一样,在她后头跟着。她进了陆府,我便就在府门外头侯着,等她回来,可这一次,却比往常的要久得多。”
“我心里,就隐隐有了种不好的预感。就在我想要进陆府看看的时候,程大叔和几位叔伯竟然也从外头来了。那天雨下得很大,可我还是清清楚楚地看清了他们的神色!是害怕!果不其然,等到他们又从陆府出来的时候,手里头,竟是还扛着一个席子!”
文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早已变得严肃无比,声音中的颤音也渐渐消失不见,甚而脚下的步子都稳了许多,
“其实到了这里我就知道,有大事发生了。可我心里还是隐隐抱着点期望,我在后头瞧瞧地跟着他们,这便就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山上!他们挖土作坑,丝毫不理会旁边那个席子。冰冰凉凉的雨水打在那个席子身上,就把那个席子给冲开了,然后我就看见了里头的人。”
“正是小婵。正是,已经死掉的小婵!”
栾子辰听到这里,心里也是诧异万分,依着文竹亲眼所见,这程小婵定是死在陆府无疑,只是这程大叔居然见到自己女儿死了也不报案,甚而还要替,凶手,隐瞒?
所以栾子辰这就问了,
“若是这程小婵真的是陆文杰杀的,程大叔怎么可能会任由陆文杰逍遥法外?”
然后文竹就仰天大笑起来,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他陆大官人有权有势呗!别说程大叔一家,就是整个李坝的生计都在在陆家手里,就是程大叔想报官,也得考虑考虑全村人的活路吧!”
可栾子辰还是觉得怪异。
不对不对!他陆文杰坦坦荡荡聪明绝顶,怎么可能会杀人?何况他话里有话处处提点,总不像那个会隐瞒的人啊!
不过,也有可能是他故布疑阵吧?
然后就在栾子辰这厢思索的时候,却有一双手直往他的脖颈而来,
“栾大人,对不起!只有你死了,我才能活!”
不知不觉之中,文竹早已经走到了栾子辰身侧,甚而还将双手牢牢地掐在栾子辰的脖颈处!栾子辰一时失察,竟被文竹给挟制住了!
就在此时,一记手刀自文竹身后落下。
然后文竹就缓缓落在了地上。
“栾大人,你没事吧?”
栾子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你还别说,这文竹的手劲儿可真够大的,
“谢谢你,小满。若不是你,我怕是真的要见阎王了。”
小满听了这话却是不好意思起来,
“栾大人,您快别这么说,这都是我的错!我听见他那么说,以为他要束手就擒了,却不料他狗急跳墙,竟是想杀了大人!若是我一直保持警惕,大人就不必受这个伤啦!”
栾子辰闻言,略略笑笑,可还不待对小满说些什么,门外头却又跑进来一个人,
“栾大人栾大人栾大人,你,没事吧?”
来人正是夏欢。
当时夏欢发现事情有所不对,这便就要呼唤小满去找栾子辰,却不料小满不在屋内,满世界都找不到,夏欢没了办法,只好自己先来看看,却不料一进来就看见文竹倒在地上的情形。
莫不成是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夏欢这就抱住栾子辰问东问西了。
只是栾子辰还是一派的无喜无忧,看得夏欢有点害怕。
好像这人,不要他了。
“我没事,你且回去休息吧。”
夏欢勉强露出个笑容,
“你赶我走,不就是因为今天这个事吗?现在事情了结了,我不就可以回来住了吗?”
“这只是其中一个理由,不是全部。下午的时候,我以为我说的够明白了。”
“我说过了,我不是断袖。”
然后夏欢心里就雷霆巨响。
只是不等夏欢反应过来,门外侯着的衙役就进来把文竹的身子抬走了,这么一打断,夏欢才有了知觉。
然后就听到栾子辰接着说道,
“小满,你帮我将你家主子送回去。”
然后夏欢就真的被小满带走了。
而留在屋里的栾子辰也是神色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然后过了半晌之后,栾子辰就打开了那个桌上的木盒,里头放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五个大字,
什么都没有。
是啊,什么都没有。文竹那天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东西,今天的一切,不过是个局罢了,不过是骗了骗文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