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欢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起死回生的灵药, 可他却知道这世上有一夜康健的奇迹。
比如说,团子。
团长刚刚捡回来的时候什么样子?半死不活快要没命的样子。可被小娟捡回来不过一天,居然就变成了上蹿下跳谁也捉不住的捣乱模样。
你说, 这能不让夏欢觉得奇怪吗?
不过当时的夏欢没有多想, 直到团子死的时候, 这疑惑才渐渐凝聚在了心上。因为团子的死, 也不寻常。
好像, 突然一下子就老了。
夏欢到现在还记得团子临死之前的样子,记得它那双渐渐混沌的眼睛和慢慢脱落的毛发。不管是人还是猫,真的可以一下子活过来, 一下子又老死吗?
所以当栾子辰提到那个所谓“天赐”的时候,夏欢的脑袋里救冒出个不同一般的想法来。
若是那个“天赐”真有奇效……
“小娟有没有说过这‘天赐’有什么功用?”
夏欢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明显是有了什么的猜测, 而一直看着夏欢的栾子辰自然也明白事态的严重性。他略略想了想, 就想起来很久之前,小娟说过的一句话。
她说, “天赐”就是给那些没有完成心愿的人再来一次的机会。
“给没有完成心愿的人再来一次的机会。”
栾子辰这么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不明白事情经过的夏欢自然没能弄明白,
“什么?你说什么?”
栾子辰将身体正对夏欢,
“我说的是这药的功效,当时的小娟就是这样与我说的。她说, 这药就是给没有完成心愿的人再来一次的机会。”
且不说说这话的小娟是个什么意思, 先来说说听到这话的夏欢是个什么感想。
给没有完成心愿的人再来一次的机会。
说的, 不正是他吗?他重生一次, 不就是为了完成当时没能完成的心愿吗?
夏欢想着想着, 眼睛那里就泛起了水汽,一直盯着夏欢看的栾子辰自然没能忽视掉。
怎么好好的, 就哭了?
“怎么哭了?”
果然,栾子辰的声音还跟上一世一样温柔。
“哭?我怎么会哭!”
夏欢将腰一叉,这就挺起了上半身,
“我明明是被风迷了眼睛!”
栾子辰扑哧一下,很没道德地笑出了声。不过这也不能怪栾大人,实在是夏欢的谎话太过拙劣,
“好好地坐在马车里,也能被风迷了眼睛?”
撒谎就要有一以贯之的精神,夏欢打死不认自己编瞎话,
“因为这是穿堂风!”
栾子辰拿他没辙,
“好好好,就当是一阵穿堂风自车外而来迷了你的眼睛,如何?”
夏欢继续将下巴抬得高高,
“事实如此!”
好吧好吧,事实如此就事实如此吧,可当栾子辰跟夏欢调笑完了想要继续说正事的时候,夏欢却是不干了。
“栾大人,我们玩亲亲吧!”
其实夏欢说这话是有缘由的,他想抱抱栾子辰,想跟栾子辰亲近亲近再亲近,因为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一刻这么值得珍惜过。
重生以来,他太过于躲,太过于怕,太过于小心翼翼,太过于如履薄冰,便是连跟栾子辰的感情,他都斟酌再三,踌躇许久。
也许两个人不想见不相遇,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怕他,不够勇敢。
要是说夏欢这辈子比上辈子多了什么,那就是多了份记忆,而这份记忆力,又带着太多的秘密。当一个知道太多的时候,他就会再三权衡再三思量。
他会不敢。
夏欢自然也不敢。
可终究还是没能抵过心里彻骨的思念。
“其实我早就认识你了。”
夏欢伸出手去抱住栾子辰的脖颈,整个人就跪坐在了栾子辰的怀里。
他想跟栾子辰说说以前的事。
“多早?”
夏欢装作思考的样子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又笑了笑,
“大概在我出生的时候?或者说,更久更久之前。”
“更久更久之前?”
夏欢点头,
“久到我知道你一直在一个地方等我,久到我知道我除了那个地方再也无处可去。很奇妙,但很真实。”
夏欢说的话栾子辰信吗?他信。夏欢没有任何欺骗他的理由。可他疑惑吗?他疑惑。
非常疑惑。
他想起慧能跟他说过的一句话。
慧能说,除了你,再也没有人是你。
栾子辰将抱着夏欢的手臂紧了紧,脑袋也往上头凑了凑,等到凑到夏欢脖颈的时候就没有犹豫地吻了上去。
温温热热的两个人。
如此肌肤相亲,才有彼此存在的相互印证。
你梦里的,你心里的,你脑袋里那个不能触碰却一直存在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我吗?就是你连见都没有见过的我吗?
可栾子辰不想再问。
那个人一定是我,因为除了我再也不可能是别的什么人。所以栾子辰翻身就把夏欢压在身下。
他想好好看看夏欢。
夏欢也想好好看看栾子辰,看看这个他一直惦念着却又一直闪躲着的人。为了此时此刻能够好好地看看栾子辰,他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准备。
二十年二十年!就为了驱散他心里的怕他用了整整二十年!
或者,更久?
夏欢伸出手去,摸上了栾子辰的脸。
没变,没变,和我记忆中的栾子辰一模一样。年年岁岁的思念,早已让我把你的样子印在心上。
“你在躲什么?”栾子辰轻声问夏欢。
夏欢听了,先是一愣。愣了之后,又是一笑。
躲什么?躲那个大房子吧。躲那个大房子里的爱恨情仇,躲那个大房子里的刀光剑影,还躲,那个大房子里的你。
“或者是怕什么?”栾子辰又问。
夏欢从栾子辰的身下直起腰来,敛了眉肃了神后这就对着栾子辰说道,
“你知道周澜吗?”
周国质子,周澜。
“听人说起过,不就是住在听风殿的那位质子吗?”
夏欢点了点头,
“其实我挺像他的。”
栾子辰不明白,
“像他什么?”
“像他被人挟持,像他身不由己,像他只能留在那个小格子里作着这辈子都遥不可及的梦。”夏欢停了停,笑了一笑后才又说道,“要是有可能,我挺想帮他。”
“帮他离开皇宫?”
夏欢点点头,
“有些时候自己不能实现的事,会想让别人实现,不知道这算不算也是一种完满。”
夏欢的语气太过云淡风轻,可他说得内容却又太过沉重。
让栾子辰见了,莫名的心疼。
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堂堂大夏朝的二皇子会和别国质子一样身不由己,为什么你只能留在皇宫不能离开,为什么你,那么的绝望那么的不相信。
“你不是已经离开了皇宫了吗?皇上不是已经允许你封地称王了吗?以后留在蜀地逍遥快活,还有什么值得你烦心?”
你不明白,正是因为我离开了京城,事情才变得愈发的复杂!
我是决然不能离开京城的啊!
可是夏欢不能说。
“嗯,也可能只是我多想了罢。”
夏欢无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随便说了一句就想把这个话题给揭过去。
皇家子弟的皇位之争。
真的只是这样吗?栾子辰不知道。
“等到雅安这边的事情一结束,我便辞官不做,随你一同游历大夏河山。”
“如此,可好?”
好,自然好。
可不等夏欢把答案说出来,外头的马车却是募地一停。
然后就听到小骨头在外头喊了一声,
“栾大人,我们到了。”
到了便就到了,可栾子辰总觉得那里不一样,等到他掀开帘子看到外头,他才终于明白这种不一样的由来。
太过安静。
“这里是哪里?”
栾子辰这么问也是有缘由的,因为这里实在不是栾子辰所知的任何一个地方。栾子辰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他是来这里查案的!去的地方,自然是程大叔家里。
可小骨头,偏偏将他们带到了一处山谷。
死路一条。
小骨头见到栾子辰并着夏欢一同出来,这就给他们两个解释了,
“是李坝那些人死的地方。”
此言一出,栾子辰和夏欢就惊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李坝那些人,死了?整整一个村的人,都死了?
可不等他们两个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骨头又自顾自地说起来了话,
“他们死了,都死了,真的,我亲眼看着他们死的,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地方。前几日不一直在下雨吗?我把他们一个一个抓到这里,就等着这一场大雨。等着大雨侵袭山体滑坡,等着这一场泥石流下来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掩盖。”
小骨头从一开始就是冷静理智的。栾子辰一直以来只当他是苦难所就的少年老成,可如今看来,当是他本人本就冷酷至斯!
“为什么?他们于你无怨无仇,你何苦要害了他们的性命?”
小骨头听到这话却是笑了,
“我不过是人家的奴才,人家要我杀谁我就杀谁,哪里有我愿不愿意,想不想的余地?”
小骨头这样说,栾子辰和夏欢就都明白了。
小骨头是太子的人。
“其实跟在大人身边这几日,小骨头是十分快活的,奈何大人非要查清楚案情还非要弄出个真相来。所以京城那位,就嘱咐我动手了。”小骨头一边说着话,一边就向他们走过来,“也许大人和王爷都该谢谢我,谢谢我让你们两个死在一块儿还死在离李坝那么近的地方。阎王爷肯定会最先告诉你们李坝那些人犯了什么罪,你们也会清清楚楚地知道他们死得并不冤枉。”
“这世道,又有哪个是干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