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世祎和媞媱用了早膳,便又跟着媞媱回祇韶院了。
“哥哥这几日怎得这样闲,怎得没去寻那浅儿。”
“总也不能日日都去。”世祎吹着面前的一撮头发,这突然一下子闲了下来,倒是不知道做什么了。
“哥哥若是这般闲,不如去帮我瞧瞧若清的病怎么样了?”媞媱一脸笑意的看着哥哥。
“怎得不自己去,自己去若清岂不是更开心?”
“我去总归是不太好的,哥哥去吧。哥哥这样去定是还要拜访一下太夫人的,我待会向药夫人讨点药材,给太夫人带点什么呢?”媞媱托着腮靠着凭几若有所思。
“太夫人爱吃糯云饼,长姐包一些糯云饼吧。”二人闻声向楼梯处看去。只见允姀一身素衣,随手插了个檀木簪花,额前几缕碎发,毫无生气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嘴唇,正往楼上走着。这模样允逸看见会分外心疼吧。世祎一个激灵便从榻上一跃而起,允姀这般模样到底是因为病还是因为允逸?可听着允逸的意思,是允姀给他撵出来的,想来是因为病吧…随即又瘫软了,懒懒问着:“姀儿怎知那太夫人喜欢糯云饼?”倒是媞媱忙上前,扶了下允姀,问着:“身体可好些了,若有什么事情可以派人来告与我的,何必跑来一趟?”允姀扶了扶手道:“无妨的,长姐。病着这些日子整日在房中呆着,无趣的很。想着来看看长姐,也打发打发时间。”说着便微喘着倒在了媞媱的床上,倒也不顾及哥哥还在这。到底还是有些病态,走这么两步路便开始有些累了。媞媱坐在了世祎旁也道:“是啊,姀儿怎知太夫人爱吃糯云饼?”
允姀瘫在床上,缓了缓道:“除夕那日,接了尹家太夫人和老爷子过来,大家围在一起吃点心,我瞧着那太夫人只吃了几个糯云饼,其他的都没有动过。想来是爱吃的吧。”倒是也不知是因得年岁大了只能吃糯云饼还是喜欢。世祎摊着那翘着个二郎腿,仍是吹着额前的头发道:“允姀竟这般细心?”媞媱在旁边点了点头道:“允姀自小就细心,论察言观色,怕是没几个人能比得过允姀了。那姀儿可知若清爱吃什么?”世祎若有所思的想着,眼珠子转了一圈。
“尹家那位呆子,我如果没记错,他该是爱吃桂花茶糕吧。”因得那日的尹家呆子根本没下床,东西都是端到床上吃的,所有的糕点都是给他分出来的,自己依稀记得,丫头将糕点端下来的时候晃过自己面前,只有桂花茶糕吃的干净,剩下的都在。媞媱点了点头,想着待会便去尚膳院包一些桂花茶糕和糯云饼让哥哥带过去。世祎听着,想着浅儿也爱吃桂花茶糕,这点还算是若清那小子好品味。又撇了眼允姀,这记性,当真是厉害。又想了想,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那姀儿可知允逸喜欢吃什么?”
已经坐起来的允姀,眼神下意识的躲闪,脑子一下便乱了,缓了缓,想了想,却仍是有些语无伦次的道:“不…不知。”
呼,允姀悄无声息的呼出一口气。那日,自己和允逸坐在一起。允逸和自己一样,是爱吃茶糕的。盘中的茶糕全被他吃光了,自己再去取,想偷偷藏起来不被他发现的。因得自己只吃了一块,那一盘子茶糕便全没了。允逸却趁着自己不注意将自己偷偷藏起来的茶糕全拿了走还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被自己好一顿打。允逸,爱吃茶糕。桂花茶糕腻了些,可茶糕却是微微发苦的,素来金府的茶糕,也是只有自己和初林院的人去取的。哥哥这样一问,倒是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了。
“天天腻在一起的人还注意这些做什么。”媞媱在旁边觉着哥哥问的奇怪。允姀抿了抿嘴,兴致一下子全没了。本就是这两天心烦意乱的,想着来长姐这还能感受点活分的气息,这下倒好,自己一下子就蔫了。世祎自知自己委实是多嘴了,拍了一下自己,忙说着帮尹若清去取药材和糕点,便溜了。或许两个小姐妹会更放得开一点吧。可若不是世祎非这样多嘴,允姀好不容易调整了许久的心情,又怎会顷刻之间突然崩塌。
媞媱看着哥哥走了,也忙跟了上去,又突然想到允姀,回头冲着允姀道:“姀儿,等下我便回来。”边说着边追着世祎。允姀看着长姐追出去的身影叹了口气,拿了一块茶糕塞进嘴里。现在连在自家都是胆战心惊的,生怕看到允逸。还不知等自己病好了怎么向父亲母亲去请安,又怎么去祇梧院一同用膳,总是不能一直以身体抱恙为由。想着便叹了口气,这些个问题当初怎得就没想到。损都是止的很及时,可及时的后遗症,自己却不知该怎么解决了。
“允逸那家伙这几日竟没去看你?”不多时,媞媱便回来了。只见着允姀瞧着外面发呆,手里不停的拨弄着茶糕。
“啊?没…总麻烦哥哥也不好不是…”允姀尽量自然的正面回答关于允逸的问题,心却已经是好像要跳了出来般。
“你总爱这样多想。”媞媱往嘴里塞了块茶糕,这苦了吧唧的东西竟也有人爱吃,真是奇怪。媞媱理解不了此时允姀的心情,只当是大病初愈心情烦躁。
允姀就那么一直趴在桌子上,拨弄着盘中的茶糕,对媞媱说的话也是敷衍了事。直到傍晚,哥哥回来时,祇韶院才有了点热闹的气息。
允姀听着长姐兴高采烈的问着哥哥那尹家呆子的事情,自己替着长姐高兴,叹了口气,趁着他俩聊的正开心,自己悄悄地回初昭院了。烦心事一件接着一件,自己还不知道怎么解决呢,委实是没心思该怎么替长姐高兴了。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刚瞧着哥哥和那叶家姑娘的事情好转,长姐和那尹家呆子也是八九不离十了,自己和允逸却闹成了这番模样。允姀想着就头疼,随便吃了两口糕点,就是连蜡烛都没点,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月亮,看着月亮西落,又太阳东升。
果然,十几日过后的正厅,当三个孩子都到齐了只剩允姀的时候,陈宇宁开始奇怪了。早就听了药眉说,姀儿的病好了十之八九,如今应当已经好完全了,怎得却还以身体抱恙为由。
这厢的允姀,无助,一脸惆怅的在初昭院的院门前踱来踱去,时不时的还抬头看一眼正厅的方向,自己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
那厢的允逸,其实在出初林院的时候,也悄悄的瞧了眼初昭院,却见着院内没有人,以为允姀已经去正厅了,才冒着胆子往正厅走,却没见着允姀。自己的心也一点点沉了,本就该知道的结果,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哪怕恢复回以前的样子也好。允逸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的瞧一眼外面,允姀是真的不愿见自己了。
世祎托腮在那出神的想着,媞媱也是一脸无聊。陈宇宁瞧着,今日这些孩子的兴致似乎都不怎么好的样子。看了看祎儿,总觉着世祎有话要说。
“母亲,儿子最近腿总是有些疼,许是春天换季。母亲可否陪着儿子找药娘娘取些药材。”
“别瞧着马上春天了,这会子可是最需要保暖的。走吧,母亲陪你去。允儿和媱儿若是乏了,便先回去吧。”允逸和媞媱对视了一眼,摇了摇头,算了吧。回去也是死气沉沉,还不如在这大眼瞪小眼呢。陈宇宁跟着儿子出了正厅,她知道,儿子根本不是什么腿疼。
“竟有这档子事?”世祎见着离正厅越来越远了,里头应当是听不见了,才和母亲聊了起来。
“我也是瞧着允逸对姀儿过于上心了才旁敲侧击的提醒了一下,没想到还真是这个样子。后也不知姀儿是怎得,就是不见允逸了,瞧着允逸那样子,似是被姀儿撵了出来还是怎得,具体的儿子也不知了。”陈宇宁知道,平日里看着允逸嘴皮子耍的痛快,心思却细又沉,什么事情不爱摆在明面上,一直憋着心里,若不是祎儿看出来,允逸那孩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说了。
“唔…没想到此番倒是难为了允儿了。平日里确不见得她对哪个姑娘家如此上心,姀儿是个好姑娘,这二人也是无缘。”这二人这个样子总也不是办法,虽是无力回天的事情,可一家人哪有说两家话的道理,再这么下去,允逸没得相思病,允姀得憋出点毛病了。果然,远远的就瞧着允姀在那踱着步。
“姀儿。”陈宇宁远远的叫了一句。
“母亲?”允姀闻声抬头,见着母亲和哥哥一同朝她走来。
陈宇宁伸手挽着允姀的手道;“这手怎得这样凉,一早一晚还是冷了些,也不知道披着披风。快进去说吧。”允姀点了点头,世祎跟在这对母女身后。
“姀儿身体可好些了,母亲算着这也有个把个月没来过正清和了。”陈宇宁挽着允姀坐在了一处,世祎没跟着上去,自己在允姀怕是不好说什么,便在一楼这转转,那看看,这允姀住进这初昭院前,初昭院一直是尘封的状态,自己可从未进过这院子。
“姀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劳母亲费心了。只是…”允姀没办法说出口,她总也不能和母亲说因为自己不见允逸了,怕见着尴尬。
陈宇宁抿了抿嘴,拍了拍允姀的手道:“为着允儿的事情吧。母亲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了些,可我们是一家人,他到底是你哥哥,总也不能为着这件事此生都不再见了对吧。”
“可…”
“那太子对你的情意母亲也看得出来,若是你愿意,母亲为你请旨也是可以的。”只是难为了允儿那孩子,若姀儿与太子定了亲,允儿必定心中无望。可这也本身就是没办法的事情,就算自家没认允姀这个女儿,允儿以金家二公子的身份喜欢上了金家大小姐身边的婢女,这个媒,又该谁做。陈宇宁心里叹了口气,只有姀儿这边定了亲事,才不算得太尴尬。
允姀低下眼眉,她又怎会不知母亲此番的意思,想了想,终是叹了口气道:“姀儿全听母亲的。”全是没办法的事情,全是自己掌控不了的事情,全是听天由命的事情。纵是身为金家的二公子,二小姐,也没办法对所有的事情进行扭转。这是命,这是有缘无份,允姀认。就算是强忍着,也不能让母亲瞧着马上就要涌出来的泪水。可眼泪还是在眼眶里打转,陈宇宁见着心里也不是滋味,拍着允姀的手道:“姀儿,这世上太多有缘无份了。不是所有有情人都能在一起的,大概是需要几辈子的缘分,才有相濡以沫的佳事。母亲知道你难过,今日就放开了的哭吧,日后还是要以兄妹相称的。母亲可再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了。”在听完母亲这一番话,允姀的泪水决堤了,彻底崩不住了。陈宇宁心里叹了口气,自己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想过,去和丈夫商量要不就这样让两个孩子在一起吧。可为着允姀的事情,金家已经再三破例了,顶着兄妹的名分,两个孩子真的在了一起,世人该怎么看金家,金家定的规矩又怎么能金家打破。没法子的事情,没缘分的事情。世祎在底下听着,也只能默默的叹息,这是谁都帮不来的事情了。自己从未见过允逸这般认真,也从未见过允逸这般伤情。
“待你和太子的事情定下来,母亲便要亲自和允逸说了。”允姀抬头看着母亲,却也只是一脸泪水的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