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福多三人,原本还算热闹的园子再次冷寂了下来;而周炤更是在赫连雪莹父亲一封书信的催促下,整理行装再次去了长安。
日子一如既往地过着,周彦华依旧去学院授课,却比去年愈发忙碌了。
沈青的入住,我已习惯了,只要她不主动前来找我,我几乎不会去招惹她,毕竟与她相处,一言一行我都觉得浑身上了枷锁般,累得慌。
好在她进门了这些日子,一直安分守己,我索性便不去管她了。因赫连雪莹受周彦华之托,时常会上门替我诊脉,每每都要奚落奚落沈青才肯罢休。对此,沈青总是一言不发地受着,从她眉宇间看不出任何不满与怨恨,反倒显得楚楚可怜的。
偶尔,我看不过去,劝说赫连雪莹几句,反倒又招来她的一顿奚落。
如此,我也不再自找麻烦了。对这位女神医,我尽量敬而远之,不去触她的霉头。虽说她看在周彦华的面子上,不会在诊脉的时候对我做什么手脚,可万一真要惹恼了她,她像对付周炤一般对付我,我真是有苦也说不出了。
某日,赫连雪莹例行前来为我诊脉,正与我说着病情,恰逢沈青捧着一套衣衫前来。见赫连雪莹在此,我看见她眉目间有些躲闪,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一抖,显然她十分忌惮着赫连雪莹。眼下,她进退两难,一时踌躇不前。
赫连雪莹见她这副模样,朝她高傲地挑了挑眉:“既然来了,就过来坐坐呗!”
如此,沈青也只得硬着头皮上前,将怀里捧着的衣衫递到我面前,十分殷切地道:“这是妾为小少爷缝制的春装,请夫人莫嫌弃。”
在为人处世方面,沈青的确有常人所不及的聪明。她事事拿捏得妥帖,不骄不躁,不怨不妒,性情文雅,平常心与其相处,其实很不错。
可,周彦华的话语时时萦绕在耳畔,我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人心难测,何况是身负萧家使命和皇命的沈青?
打量着她秀美容颜下温顺的神态,我笑着从她手中接过了这套婴孩儿的春衫,细细瞧了瞧,笑容可掬地对着沈青道:“你费心了,我收下了。”
沈青微微笑了笑,悄悄瞅了瞅赫连雪莹,又对我道:“夫人先忙着,妾先退下了。”
我满面微笑朝着她点了点头,待她转身之际,又道:“今晚好好装扮一番吧。”
沈青满脸不解地回头望着我,却是没有多问,而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沈青才离去,我的手臂就受了赫连雪莹的一记拍打。我吃痛,不解地看着她,她没有好脸色地看着我,恨铁不成钢地数落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
我揉着胳膊,面色自若地道:“我自然知晓我在做什么。”
末了,不等赫连雪莹再说出什么气急败坏的话,我索性转移了话题,看似漫不经心地问道:“自年后,你动辄往镇上去,去做什么?”
赫连雪莹隐有不悦地蹙眉,神情寡淡地道:“烨哥哥尚且不过问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问我了?”
我不计较她的态度,淡然道:“我代他来问你的。”
赫连雪莹极其冷淡地瞥我一眼,整理着药箱,冷冷地道:“你以为你是谁?烨哥哥若真关心我,为何不亲自来问我?”
她突然这般冷淡厌恶的态度对我,我心里有些难受,看着她背起药箱一声招呼也不打地出门,我忙起身跟了上去。将她送出院门,途中有好几次我都想将事情挑明,终究是说不出口。
毕竟,赫连雪莹与我之间算不上朋友,远远达不到可以谈心说心里话的地步。
看着她单薄瘦弱的背影在巷道里一点点远去,我发现自己竟然对她生了恻隐之心。对于自己这突然而生的情绪,我有些厌恶,强行摒弃后,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回到了屋子里。
看到沈青为周洲送来的春衫,我心血来潮地替他换上了,意外发现竟格外合身。
看来,沈青的确花了许多心思缝制了这件春衫。而她,仅凭肉眼就能量出周洲的身量,这份独到的眼光,我望尘莫及。
与她相处得愈久,她的优秀愈发令我羞愧。
这样的女子,被萧家与皇上送来做妾,的确不值得。
对周彦华,她似乎没有太深的眷恋,也许根本谈不上有男女之情,不过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罢了。
如今的周洲动作敏捷了许多,也多动了许多,稍不注意,他便会在地上爬来爬去,也不管地上是否肮脏和冰凉。
在他趁我不注意时从床上摔下后,我便再也不敢让他离开我的眼皮底下了。毕竟,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好在白日里有巧兮陪着我一块儿做刺绣,我一人顾不过来时,也有她帮我顾着些。
周彦华散学回来时,见了周洲身上的新衣裳,由衷地赞了一句:“这身新衣裳挺好看!”
随后,他又问我:“你何时为他做的?”
我替他整了整衣衫,笑道:“可不是我做的,东屋的沈小姐辛苦缝制的。”
周彦华点点头,却是没再多做评论了。
我知晓他打从心底排斥这段姻缘,自然对沈青也没有多少热心肠,可观沈青进门后的种种行为举止,我倒真不觉她有多么十恶不赦,反倒有些同情起她来。
她既然进了这个门,能不能得周彦华眷顾,我左右不了。可周彦华若一直对她不闻不问,我担心长安那边又会对他步步紧逼,如此,我也只能劝着周彦华去看看她。
听闻我竟然如此胸襟广阔地劝说此事,周彦华不怒反笑,卷了卷衣袖,漫不经心地道:“她给儿子送了一件衣裳,你就将你丈夫送出去了?在你眼里,我如此廉价?”
听他如此打趣,我为他整理衣襟的手顿了顿,轻轻掐了掐他的手臂,嗔怪道:“说什么呢!她好歹进门这么久了,你一直这样不闻不问的,不怕惹恼了她背后的萧家和皇上?”
周彦华轻轻搂过我的腰身,直视着我的眼,问道:“如此不信任自己丈夫的能力?”
我依旧忧心忡忡地道:“民不与官斗,我们无权无势,拿什么去斗?”
周彦华道:“我曾经也是天子授业恩师,皇上不会逼我太紧。至于萧家,始终是天子之臣,无法一直左右皇上的决定。你放心,我有法子可说服皇上,不久宫中便会有回复了。”
我压根不知道他这段时日忙前忙后地在忙着什么,听了此话,却是瞬间明了了。
“你做了什么?”
周彦华见我紧张兮兮的模样,笑着抚了抚我的发髻,淡然微笑道:“与你说说也无妨。皇上如今缺少自己的亲信,也就是缺少自己的势力,我答应为他在此培养亲信,日后如何重用便要看皇上自己的意思了。”
如此听来,我像是听到了不得了的事,忙道:“你不是在学院好好地教书,怎么又去为皇上培养亲信了?”
周彦华不由得笑了:“想哪里去了?我做的自然还是教书育人的事,这学院一众学生,日后出人头地,为君分忧为民造福,可不就成了皇上身边的得力干将?”
细细想了想,我勉强明白了他的这番长久之计,懒懒应了一声,便又催促道:“白日里我暗示过你夜里会过去她那边,你好歹过去看看吧!”
周彦华有些气恼地看着我,松开我的腰身,自顾自地走出了内室,只留下一句话:“不去!”
我追上前,恳求道:“你不能让我失信于人啊!你去去就回也行啊!”
周彦华微微倾身与我平视,笑着道:“你不怕我一去不回了?”
我忿恨地瞪他一眼:“不回便不回!不回以后也别想回!”
周彦华有些无奈地叹气,道:“美珠,你此番有些蛮不讲理啊!让我过去,却不让我留下,是何居心啊?”
我眨着眼,满脸无辜地道:“我没有不让你留下啊!”
周彦华又气又恼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咬着牙道:“乖乖在屋里等我回来!”
我高兴地应了一声,欢天喜地地送他出了门。末了,我又不怕死地踮起脚在他耳边说道:“你要是舍不得回来,我也不怪。反正今夜不回来,你以后也不用过来了!”
扔下这句话,我还来不及走开,周彦华便一把扯住我的手臂,将我抵在墙上,张嘴咬住我的嘴唇,冷冰冰地道:“我不过去了!这烂摊子你自己去收拾!”
我怔住了。
“你……不行……我应付不了……”
周彦华半推半抱地将我推搡进屋,锁了门,却是笑道:“当时怎么没想过后果?我在你心里就一文不值,随随便便就能拿去还人情?”
“没有!”我极力解释着,“我不是……我是想看你会不会被美色迷惑……”
“如此说来,便是不信我。”
这样胡搅蛮缠的周彦华,令我十分头疼苦恼,却又找不到理由反驳。
而周彦华见我埋首不应,勾起我的下颚,使我的目光与他对视。
“是不是不信我?”周彦华凑近几分,气息有些急促,声音有些冰冷,“还是……厌倦了我,想将我送人了?”
似乎自赫连平府上回来后,周彦华对我的依恋愈发重了,恨不能将我拴在他眼皮底下才放心。每日散学回来,他只要回屋没看到我,之后总会逮着我询问动向,甚至是不厌其烦地问着我白日里都做了些什么。
起初,我倒是对他如此行为感到暖心,长此以往,我反倒觉得他有些太过紧张兮兮的了。
因此,在我厌倦了向他汇报每日的日常琐事后,态度自然有些懒散和敷衍。他对此早已颇有微词,只是一直隐忍不发而已。
眼下,因我劝说他前去东屋看望沈青的事,他似是想起了先前的种种,此刻竟生出了这样的疑问。
与他相处得越久,我越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彷徨。
在儿女情长的世界里,他其实比我更缺少安全感。
而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清冷孤绝的寡言之人,情话更是信口拈来,能哄得我整颗心都随着他转。可是,对于我自身而言,夫妻间的私密话,我偶尔情动还能说出口,若真要用情话去哄他,我一向羞于表达。
我想不出话来回答,思来想去,却又对他的这番质疑感到委屈,眼中慢慢蓄了泪水,却是紧咬着牙关忍着。
这副模样落在周彦华眼中,他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和心疼,却是松开了我,静静凝视了我片刻,妥协似的道:“你让我去,我去便是。”
他突然改变了主意和态度,我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抬起泪水盈盈的眼怔怔地盯着他。他的目光淡漠平静,静若深潭,深不见底。
我呆呆愣愣地看着他整理着衣襟,并不与我多说一句话便跨步出了屋门。待我反应过来时,他的背影已消失在昏暗的夜色下。
我猜不透他此刻的心思,整颗心随着他的离去而变得孤独彷徨。
我承认我此番举动有着自己的私心,试探周彦华的真心并非我的动机,我只是想借周彦华之口使沈青认清现实罢了,不要再在我面前频频献殷勤。这些话,我不能当面与她说,周彦华却可以;可他,似乎并不明白。
我以为周彦华此去不会花去多少时辰,可我左等右等直到合眼睡下前,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一觉迷迷糊糊睡到天亮,枕边依旧空荡荡的,我愣了愣神,却是没有多想。
起床穿戴后,我又为周洲穿戴了一番,发现他睡眼迷瞪的模样,心中因周彦华彻夜未归的阴郁也在顷刻间消散了。
抱着他去厨房打水洗漱后,我又引导着他为厨房前的几棵树浇了浇水,教着他牙牙学语。正玩得愉快,巧兮慌慌张张地跑来,似是特来寻我的。见了我,她满脸气愤地道:“姊姊,你怎么还有心情与周洲玩闹?”
对于她的这份情绪我感到莫名其妙,抱起周洲,满脸疑惑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巧兮平了平胸中的怒火,却依旧是一副为谁打抱不平的模样,看着我,小心翼翼地询问着:“姊姊,姊夫昨晚在你屋里么?”
我眯了眯眼,摇了摇头,问道:“你有事找他啊?”
巧兮的脸立时垮了下来,犹豫了片刻,便对我说道:“我一早看见……看见姊夫从东屋出来的。”
我一心以为周彦华是在与我怄气才没进屋,而是宿在了书房或是客房里,哪知是在看过沈青后,留宿在了东屋。
我心中虽信他,但从巧兮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心里仍旧十分难受。
即便他真的与沈青发生了什么,我又能说什么?毕竟,是我自讨苦吃逼着他去看望沈青的,即便我事先有过叮嘱,可在他当时质疑过我对他的感情后,谁知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巧兮见我抱着周洲沉默不语,扯了扯我的衣袖,小声宽慰着:“姊姊,你别多想。姊夫说不准只是一早过去的呢。”
我瞥她一眼,冷冷地道:“我都知晓。他是被我逼过去的。”
“啊?”巧兮惊讶得张大嘴,一脸的不可思议,“姊姊你怎么……”
我忍住胸口的怒气,对巧兮道:“早饭别给他准备!”
巧兮显然有些为难,我冷哼一声:“你放心,饿不着他!这边吃不着,东屋那边不是还有人念着他么!”
巧兮显然是被我的模样吓住了,忙道:“好,一切都听姊姊的!姊姊,你别杵在这儿了,早饭我一人做就成。你带周洲先回屋吧,外头还有些凉,别冻坏了孩子!”
我听她说得有理,也便顺着她的话点头道:“那便辛苦你了。”
巧兮忙笑着将我推出了厨房的小院子。回屋的路上,我脑海里仍旧回荡着巧兮的话。
周彦华真的从东屋出来的?他昨晚真的留宿在沈青那儿了?
越想我心中越是没有底,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了。
正踏进屋内,周彦华已换上了一身素净的青衫从内室转了出来,见了我,却只是朝着我怀里的周洲伸了伸手臂,周洲也便欢欢喜喜地扑到了他怀里。
趁他与周洲逗趣的间隙,我转到内室,发现他换下的衣衫正挂在床头架子上,忙拿在手中放在鼻端嗅了嗅,一阵清香。
我记得昨晚出门前,他身上可是没有这般香味的,难不成这是沈青身上的香味?
再细细闻,女儿所用的胭脂香粉的味道一阵阵窜入我的鼻尖,宛如尖刀刺入我的心口,一刀刀凌迟着。
我紧紧抓着手中的衣衫,身后传来周彦华清淡的声音:“那是换洗的衣衫,你……”
我缓缓地将衣衫放回架子上,转身,面色从容地朝他走近,抱过周洲,轻声哄道:“饿不饿?娘这就喂你。”
我若无其事地坐在床沿解开衣襟去喂周洲,周彦华上前欲说些什么,外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
“周先生在么?”
这声音我自然认得,正是服侍着沈青的丫鬟景儿。
听得这声音,周彦华没有多做停留便转出了内室,我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随即,我便听那景儿说道:“先生,我家小姐请您过去用早膳呢!”
周彦华道:“等等。”
紧接着,我便听到两人脚步相继远去的声音,却是想不通周彦华竟然就这样同意了!
在厨房,我即便吩咐了巧兮不要为他准备早饭,可他若不接受这份邀请,我再单独为他做一份又何妨?
可他,竟然想也未想便同意了。
此时,再看到挂在床头的充斥着沈青身上味道的衣衫,我只觉刺眼。待巧兮前来叫我用饭时,我清清冷冷地对她吩咐了一句:“把床头那件衣裳拿去厨房,烧了。”
巧兮不明所以,硬着头皮问道:“好好的,为何要烧了?”
我道:“碍眼。”
巧兮不敢多问,取过床头的衣衫,微微叹了口气,便离开了。随后,她又将饭菜亲自送来摆好,腆着笑脸,道:“我在此陪姊姊用饭,姊姊不会赶我走吧?”
我明白她的一片苦心,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姊姊高兴还来不及呢!”
然,一顿饭才用了一半,便有赫连平府上的家丁前来寻周彦华。
见周彦华此时不在屋内,他面上虽好奇,却是什么也没问,只道:“老爷让小的传个话,说是小溪村的那位媳妇早产了!”
小溪村?
从周彦华口中得知,平翠儿不正是被赫连平安排在了小溪村待产么?
如今这胎儿还未足月,竟然就要生产了?
听闻,我已是坐不住,请巧兮代我照顾周洲后,便对那送信的家丁道:“周先生眼下不在,你带我过去吧!”
我许久未见过平翠儿了,即使知晓她就在城中的小溪村,我依旧未再见她。
而我,再是不待见她,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张庆延的血脉,若因此而出了事,我心里也会万分难过。
那可是延哥哥唯一的血脉啊!
小溪村位于城郊外,此处阡陌纵横,鸡犬相鸣,一派田园农家的宁静祥和,俨然是一处远离城市喧嚣浮华的清静之地,倒是个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我奔跑在草色荒芜的田埂上,鞋履、衣裙早已沾满泥土草屑,田地里春耕的人们披着晨光辛勤地劳作,偶尔有荷锄带耙的农人从身边经过,好几次我都险些与人正面撞上了。
待见到一排排农家屋舍时,我才微微喘了口气,走在平地上的感觉让我的心也踏实了许多。在那家丁的带领下,经过一间间屋舍,临近一座篱笆小院时,我便看见院门前围着三三两两的人们,院中更是有女子痛苦而尖锐的叫声传出来。
这声音我十分熟悉,我不由想起自己生下周洲时的痛苦经历。
加快脚步,我拨开围在篱笆前的人群,也不去管被我扒开的人的抱怨。如今的我,一心系在了平翠儿与那早产的孩子身上。
置身院中,平翠儿的叫声如锤子敲打在我心上,一声声令我心慌意乱。
我早已看见了守在产房门前的赫连平,奔过去,急急地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赫连平的眉宇间隐有急色,听了我的问话,他没有回答,却是问道:“嫂子一人过来的?阿烨呢?”
我闪烁其词地道:“他来了能帮什么忙?”
顿了顿,我又问道:“赫连小姐在里面?怎么会突然早产呢?”
算算时间,平翠儿也不过八个月的身孕,如今早产,可是十分危险的。
此刻,我想冲进去看看情况,却也知晓自己此刻贸然闯入,只会打乱那些人的手脚,还不如在此安安心心地等消息。
等待的过程是艰辛的。我六神无主地在院中来来回回地走动、祈祷,只希望老天不要太为难这对母子。
延哥哥已走了,不要连他的孩子也要夺走。
我紧贴着窗口想看看屋内的情形,除了看到影影绰绰忙碌不停的人影,却是什么也看不到。
屋内,平翠儿的声音已变得嘶哑,渐渐低了下去,我的心也不由得沉到了谷底。
赫连雪莹出来时,我忙奔过去想要询问,她却是瞅也未瞅我一眼,径直走到赫连平面前,问道:“弄些吃的过来,她没气力了。”
赫连平不敢耽误,忙吩咐院子内的人去张罗了。
“姊,情况怎样?”
赫连雪莹道:“我接生的经验不足,眼下孩子早产又难产,情况不容乐观。”
我一听,忙上前问道:“什么意思?”
赫连雪莹神情淡漠地道:“孩子和大人,尽力保一个。平翠儿的意思是,保住孩子。说实话,保住孩子的难度可是大了许多,而且,早产儿存活的几率不大。”
这样的消息于我而言,无异是噩耗。
于张庆延,除却血脉深处斩不断的骨肉亲情,我更多的是难以言明的愧疚与念想。此刻听闻他孩子的噩耗,我仿佛再次经历了一次丧女之痛。
我感觉自己四肢发软,就那样跪在了赫连雪莹脚边,扯着她的裤脚,低头哭求着:“我求你,一定要保住延哥哥的孩子!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