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淮州城的三月。
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松针缝隙间射下来,形成一束束粗粗细细的光柱,把飘荡着轻纱般薄雾的林荫照得通亮。明媚的阳光透过盛开的桃花树,洒下碎金般的亲吻,斑驳的树影荡漾在河面上,一缕淡淡的春风带起雪似的桃花,漫天飞舞,最后依依不舍地飘向远方……
若有似无的香气浮动在空气中,引人遐思;婉转清亮的鸟鸣声掩映在影影绰绰的树丛花间,剔透欢快;船艄上,艄公轻摇船橹,吱吱呀呀,与鸟啼相映成趣。
突然,眼前景色一换,进入了一片宽阔的水域,周边船只一下多了起来。大部分是乌篷船,也有不少装饰华丽的游船穿插其中,堤岸两边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商铺林立、客来商往,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这条河名唤东漓河,河尽头有一富庶人家,是淮州城第一商贾大府。远远的,便可望见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金丝檀木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地题着“敕造秦府”四个鎏金大字。
这秦府原是从白手起家的米面生意开始的,勤勤恳恳世代相承,发展成淮州首屈一指的米行,掌控地方经济命脉,供应一方百姓的生活口粮。于是先帝便赏赐封地、拜官封侯,亲书“敕造秦府”四字,并下封秦老爷秦穆莳为秦国公,秦穆莳死后,秦府基业依旧兴旺发达并蒸蒸日上,传至现今秦时聿手中已历三世,秦时聿做事雷厉风行、利落狠辣,可接济百姓却又慷慨无私、大大方方。百姓若有难,他手挥千金亦在所不惜;但倘若有在他眼前耍滑头的,即便是一丝一毫他也锱铢必较、教人纤毫必偿。在他的管理照料之下,如今的秦府谓之富可敌国亦不为过。
秦府仅有两位小姐,我叫秦湘湘,年方十七,是秦府三夫人杨舒萱的女儿。在我之上的是我的长姊,也就是秦府大小姐,比我年长两岁,她是秦府大夫人董锦兰之女,名叫秦莲莲。我虽为庶出,吃穿用度、使唤奴仆不比长姊,但由于在家中年龄最小,同样深得老爷欢心。
“二小姐!二小姐!”一阵急匆匆的脚步从房前踏过,很快一个清丽的模样就闪现在我面前,不用抬头,能在我芙蓉苑中随意闯动的也就只有我的贴身侍女玉珠了,她自幼便服侍我,我与她虽位分尊卑,但却情同姐妹。在他人面前我们虽尊卑有别,但私下却总以姐妹相待。
“二小姐,才女选魁近日就要开始了。咱们秦府虽只让大小姐参加,但小姐你也就甘愿如此不做何准备吗?”
“有什么好准备的?大夫人既定了大小姐去,我再去岂不自讨没趣。”
“二小姐,大小姐她……才华可是不及您的呀。才女选魁三年一度,上次已被大小姐独占鳌头,这回您竟还是不为自己打算吗?”
我一听这话,冷眉道:“别胡说,姐姐才华亦是超凡出众,况她自幼便与我亲近友好,若是让给姐姐,我自是不悔。”
正说话间,长姊秦莲莲的侍女玉珍来了,只见她低眉顺眼,轻手轻脚地进了芙蓉苑,向我稳稳当当地行了礼:“给二小姐请安。”
我见她并不很急,便让玉珠给她沏了杯茶水,“玉珍此番来有何事?不妨喝了茶水再说话。”
“谢小姐美意,这茶便不喝了。小姐,您也知这选魁之日就要到了,可眼下却不好了……大小姐她……手却受伤了。”
我心中一急,问道:“姐姐怎么了?可有何大碍?怎不早告诉我!玉珠,咱们这就看姐姐去!”
“小姐,我此番正是奉大小姐之命前来,告慰小姐,让您务必不要挂心啊!”我暗自嗟叹大小姐竟这般牵挂我,只听玉珍继续讲道:“唉,可眼下您也知选魁之日迫在眉睫,大小姐她原本欲缝制一副《洛阳之春》,现在却因手伤不能进行了。可怜大小姐辛辛苦苦将图纸一笔一画地绘制完成,绣品也已缝制了一半了,哪里晓得最后的节骨眼上竟会出了这等岔子……”
玉珍说到一半便暗自哽咽,“大小姐如今卧伤床榻,对着半成的绣品每每暗自叹气,奴婢也帮不上忙,只好暗自做主来找小姐,能让大小姐放宽心,奴婢心里也会好受一些……”
我暗自想道:这怕是要让我顶替大小姐缝绣的意思了。选魁非戏言,秦府作为淮州城一大名府,若是在选魁之事上出岔子,于名声于情理都说不过去。可既然出了这等事,为何秦老爷不直接点名让我去呢?
我与姐姐虽不分彼此,但是才女选魁事关女子婚嫁前程,况且姐姐已参加过一次,在这等事上难免我会有点私心。只是玉珍把话都已经撂在这了,我再回绝甚至欲顶替之只会招来旁人侧目议论,更不知大夫人心中会有何算计。
我姑且答道:“姐姐的事就是我的事,你且回去告诉姐姐,就说缝制一事由我来做,我会在选魁日前将东西交由她手中,你再代我宽慰宽慰姐姐,让她务必放宽心,养好伤才是要紧事。”
玉珍转悲为喜,跪倒在地,连声泣涕道:“奴婢多谢二小姐!多谢二小姐!小姐之恩必当来日相报!”
我忙将她扶起,让玉珠送她出了芙蓉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