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村, 省心家的小院,搭起了灵棚,围观的村民不无在落泪。
这个憨厚, 老实, 不起眼的孩子就这么悲惨地走了。从小没有妈妈, 姐姐一手带大的孩子, 省心已经昏过去几次了, 被好心的大婶们扶着跪在那副小棺材旁,无力的抽泣着。
爸爸在隔壁的床上,伤心过度, 卧床不起了。
丧事都是舅舅和村民在帮着料理。省心慢慢地一张张纸钱往火盆里放。眼前尽是从小到大的小友的影子在切换着,撕心裂肺的痛传递到每一根神经上。
她不明白为什么偏偏是小友, 为什么偏偏去那个地方。她怨上天的不公平, 小友从小就没有妈妈, 好不容拉扯这么大,只希望他能平安地长大, 就这样点愿望都要剥夺,省心的头抵着小友的棺材,心痛的连哭泣的力量都没有了,她最心疼的弟弟就这么走了,无声无息的一个孩子, 无声无息地走了......
……
…… ……
三日后, 小友下葬, 永远地离开了, 像一场梦一样。
省心看着空空屋子, 每天早上来叫小友起床,每天给他穿衣服。有时候他也倔犟, 赖床。有时候省心也会冲他发火,如今只留下一个空空的床。省心摸着小友的床坐在了地下,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这种伤痛不会是一时的,而是一辈子的......
今天村长来通知,部队今天带人来安慰死者家属。高老头勉强下地,自从小友安葬后到现在他一直卧床不起。省心强忍悲痛,每天还要照顾卧床的爸爸,整个人都垮了下来,身影消瘦,面容憔悴,我见犹怜。
村部办公室,省心扶着爸爸坐了下来。村长惋惜地握着高老头的手,安慰着。
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了村部门口。车上下来了余惊鸿,许北修,还有2名调查组人员。他们走进了村部办公室。
余惊鸿留一个调查员把住门口。他们三个人在省心的对面坐了下来。
省心终于和北修面对面了。
四目相对,北修被眼前的省心惊住了,刚几天不见,省心整个人的样子,像来阵风就能吹倒了般,脸颊苍白而消瘦,大而无神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脸上写满了悲痛,伤心,彷徨,无望……北修的心顿时揪了起来,他咬着下嘴唇,强忍着眼泪,他不忍再对视下去。
省心自抬头看见北修那一眼起,眼里的泪水就止不住了,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泪如雨下。
余惊鸿先开了口,他是代表部队来处理这场人身事故的赔偿事宜。
沉痛地对省心父女俩表示哀悼之意,并传达了上级领导对此事的重视。最后拿出部队对于这场事故的赔偿金,厚厚的牛皮纸袋,显示出部队诚意,这应该是最高的赔偿金额。
余惊鸿鞠躬后双手递给了省心的爸爸,高老头没有接,只是一个劲儿地拿脑袋磕着桌面呜咽着。
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丧子之痛,再多的钱也弥补不过来。
余惊鸿鞠着腰,僵在那里。村长看着过意不去,站起来想代为接收。此时门开了,闯进来一个人,省心的舅舅。
他进屋一把就打掉了余惊鸿手上的钱,指着余惊鸿喘息着说道:“你别以为我们乡下人是好糊弄呢,拿点钱就能打发了。”忽又转身对着高老头说:“你这个没种的,自己的儿子不明不白地死了,你就忍心接这个钱?你就忍心花这个钱?!”
说着暴怒的他抬手就把桌子给掀翻了,顿时所有人都惊的站了起来。
“我把话跟你们说清楚了,我们要的不是钱,你们今天不把犯人给我交出来,你们今天一个也别想离开这里!”
省心的舅舅发起了威,门口站着他的三个儿子,手里都拎着家伙,一副跃跃欲试的样,被部队调查员死命拦在门口。
余惊鸿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局面,按照他的计划,带北修来,只是先把慰问金送来,安抚一下死者家属,让他们放心,抓偷电线的贼的事情,就交给部队来办。等事情都偃旗息鼓后,他会再另做一份报告,只拿许北修作一个监管不利的责任,把他放出来就完了。至于谁是贼,就这么拖下去,最后也许就不了了之了,这是他考虑再三认为最妥当的一个办法。
省心舅舅的一番话,他有些慌了神,看来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就能对付过去的。他跟北修对视了一下,北修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知道今天如果没有个交待,事情会越闹越大,余惊鸿痛苦地把头扭上一边,他后悔了,不该带北修来,接下来的局面他没有把握能控制的住。
“不要再闹了,偷电线的人就是我!”北修直起了背,目光平视着省心舅舅那张愤怒的脸。
省心本来也站了起来,北修的话一出口,她像五雷轰顶般慢慢滑落在椅子上,眼泪刷地流到了下巴。她闭上了眼睛,耳边还在响着北修的声音:是我,是我,是我……
她虚弱的抖动着,事情怎么会成了这样子呢?意念中强迫着自己:是个梦,是个梦,是个梦。她不由自主地摇着头,念叨着:“这不是真的,这是个梦,是个梦。”
省心的舅舅狠狠地瞪着北修,太阳穴突突突地跳着。顺手抄起身边的一把木椅子对着北修的脑袋砸了过去。
一时惊呼四起。身边的人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北修平静地看着省心舅舅,纹丝未动,他像早在等待这一椅子的到来。
这把椅子着实地砸了下来。
北修倒下了。
他的身上趴着血流如注的省心,
她,替他挡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舅舅苍然大叫一声:“孩子!”扑下身来抱起了省心,血顺着额头汩汩地流了下来,北修翻身一把托着了省心的头,他看着浑身是血的省心,象疯了一般,一把推开舅舅,抱起省心就往外面跑。
只见许北修抱着浑身是血的高省心冲出村部办公室,跳上了停在那里的吉普车,对着开车的小军人喊:“快,去医院,救命!越快越好。”
余惊鸿和省心的大表哥也紧跟上了车,车飞驰而去。留下了舅舅抱着头蹲在路口,高老头悲怆的哭喊声。
部队医院的抢救室,军医小吴脑门上冒着细密的汗。出血过多,头部创伤严重。他让护士把所有的血浆都备好,他拿纱布认真地清理着伤口,旁边站着北修,此刻的他一样脸色惨白,两条腿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极力握拳控制着,无奈神经已经失控。他甚至能听到牙齿相碰的声音。
门口的大表哥默默地坐在长椅子上,低着头。余惊鸿找来了院长,下死命令,采取最好的抢救措施,一定要救过来。
大表哥走到护士台那里,问护士:“如果血浆不够,就抽我的吧,我跟她一个血型,也是亲戚。不会有问题的。”护士很和蔼地说:“好的,只要有需要,我就通知你。”
将近两个小时的抢救,手术终于结束了,省心被送往加护病房。北修一直守护在她身旁,眼睛一刻都没离开过。大表哥似乎也看出了两个人的不寻常关系,他没有上前打扰他们,远远地看了省心一眼,只见厚厚的纱布缠绕着省心的头,她安静地躺在那里,估计麻药还没过,要等些时候了。轻轻地关上了门,走了出去。
余惊鸿迎面走了过来,看见大表哥出来,他也停了下来。
“对不起,今天事情闹成这样,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余惊鸿满脸歉意地对大表哥说。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等省心醒了,还有机会再见面的,不急这一时。”
大表哥历来风度都很好,此时依然能平心静气。
“我先回去,家里人一定很担心,省心就交给你们了,放心吧,这件事情不会再闹下去的,一切有法律呢。”
说完,大表哥头也不回地走了,余惊鸿大大地舒了一口气,快步向病房走去。
轻轻地推开房门,他愣住了,北修背对着门坐在床前,拉着省心的手。在低低地哭泣。
余惊鸿的眼眶一热,他这是第二次见北修哭。第一次是许欢儿离世时,他在医院走廊的拐角看到蹲在那里哭泣的北修,那哭声里透着发泄。
而现在这样低低地哭泣声,更令人震撼,是一种痛切心扉的哭。
余惊鸿又轻轻地带上了门,他不忍打扰这个痴情的孩子,他能体会到北修心中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