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想把什么多留住的时候,总是感觉时间过得特别的快。这一个晚上的时间对栗万灵来说,就是这样。
他觉得自己似乎才刚刚只坐了一小会儿,再转眼看窗外的时候,天边似乎就已经泛起了亮色来。这时候,忽然听见有人在帐外低声呼唤:“将军……将军……”
栗万灵听到声音,皱了皱眉,生怕吵醒了鹤萱,连忙起身来,快步走到门口,推开屋门,见是修飞,栗将军反手把门关好,又把修飞拉得离营帐远了一些才问道:“什么事?”
修飞看到栗万灵布满血丝的眼睛,知道他肯定是一夜未睡,修飞自觉心里也是一阵难过,虽然不忍,但他还是回报道:“将军,密使刚才遣人来报,密使以及随从都已经准备就绪,只等将军和小姐准备好,就可以出发了。而且已经,已经派人来催过几次了……”
栗万灵点了点头,对着修飞挥了挥手,轻声说了句“知道了。”
修飞本想再多和栗万灵多说上几句话,可是想着此时,栗将军心中必要最放不下的还是自己的女儿,更何况,纵有千言万语,还是等他作别的小姐之后再说吧。修飞想到这里,冲着将军一抱拳,转身离开了。
修飞走后,栗万灵又返回鹤萱的帐中,在她的床边又坐了一小会儿,然后,他低下头,轻轻的在鹤萱额头上吻了吻,这大概是鹤萱记事之后,自己唯一的一次对她的亲吻了。这一刻,栗万灵的心里有如刀绞,鼻子一酸,险些落下泪来。看着这个粉雕玉琢一般的女儿,栗万灵心里真的是千万般的不舍。
“孩子,”栗万灵一边轻抚着鹤萱的头发,一边低声说道,“好女儿,爹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什么温存的话,可是爹打心眼里喜欢你。看着你越来越像你的娘亲,爹也越来越觉得对不起你。是爹没有照顾好你的娘,才让她这么早早的下世,扔下了你。爹也对不起那个你至今未曾谋面的妹妹,让她一出生就被扣成了人质。不管此去爹是生是死,爹都要你好好的活着。如果真的被我猜中,爹送了性命,一定要离那个可怕的地方远远的,永远都不要靠近。如果能活着回来,爹就辞了这官,好好的陪在你身边,看着你长大,爹不要你出人头地,只要你平平安安的走过这一生。嫁个好人家,生下几个好孩子,这样就够了。”
想到这里,栗万灵一狠心,站了起来,头也不回的返回了自己的住处。
在自己的帐里,他打开了箱笼,收拾了一个不大的包裹,并写下了短信,夹在其中,他又把修飞叫了过来,说道:“这些东西,你帮我送到陶先生那里。”
“是。”修飞答道,但却站在那里没有动。
栗万灵对着修飞一笑,说道:“去吧。我也要动身了。”
修飞虽然有些不舍,但是还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修飞没有回身,只是低声说了句:“将军,您可千万要保重,我们这些兄弟都等你回来呢!”说完,大步走了出去。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栗万灵长出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出了帐门,翻身上马,策马扬鞭来到邓公公近前。
“哟!栗将军,敢情是杂家昨天晚上没有说明白吧。太后可是请您和小姐一同前往的。您怎么……”
见到栗万灵一个人前来,邓公公伸着脖子向他身后看了看,见完全没有别人的身影,心里有些不悦的说道。
“想来邓公公昨夜到此之后也会有所耳闻,小女昨日早些时候被惊马所伤,正在静养之中,怪昨晚为臣一时忽略,未能及时告知。”栗万灵淡然的答道。
其实,栗鹤萱昨日受伤之事,邓公公确实已经听一些兵士说过,只是认为不过是小磕小碰,但听栗万灵此时的意思,想来,这伤势必不是太轻。
“那,杂家就留下两个随从,等小姐伤好之后,陪同小姐上京好了。”
“哦。这倒不必。卑职已经让小女的师父在几日后陪小女上京了。既然是太后一片心意,卑职又能不识抬举。请公公不必费神,面见太后之时,卑职自会向太后禀明的。”
邓公公心里想了想,若是这栗万灵有意不让女儿进京,就算是把全队的人都扔在这草原之上,也不过是多具几深坑中的尸骨罢了。当初领了这差使,自己也是一路忐忑不安,现在可算是平安要离开这里,还是不要生什么枝节才好。不过好在太后那里还有他另外一个女儿做为人质,料他也不会轻举妄动。自己也见好就收吧,真是惹恼了他,横下心扔下那个女儿,只怕自己连个好死都落不下。
想罢,他点了点头,冷笑着对栗万灵说:“既然将军如此说,想来那栗小姐肯定伤得不轻,本就是大家闺秀,自当好好保养着才是。那我们就即刻启程吧。还请将军吩咐下去,请小姐伤愈后速速进京,不要辜负太后一番心意才好。”
栗万灵应了声是,然后又对手下军士吩咐了几句,这才上了马。
就这样,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向京都方向走去。
栗万灵在官道上,回头又向远处地行辕看了看,心中仿若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这伤楚自然是不言而喻,现在,自己的生死已经只能交由天定了,只是盼着,女儿可以平安无事的逃开这一劫……
而此时,陶易之正站在行辕的门口,远远眺望着已经出发了的远行队伍。他手里还捏着栗万灵留给自己的那封短信:这里是在下的全部家当,交由先生保管,再次拜请先生保鹤萱平安。万灵顿首叩谢,先生大恩,栗某来世结草衔环,再图回报……
距离栗将军前往已经有五天了,鹤萱天天变着法换着花样儿的缠着陶易之要起身去京都,陶易之虽然表面上只是淡淡的告诉她要等受罚之期到了才能出发,但其实他心中也有如油煎一般的难熬。
此时,他又拿出栗万灵临走前留下的那封大有托孤之意的信。
每每读起,都让陶易之心如刀绞,他想不明白,一个远在边关的将军究竟会与内苑有什么牵扯,而且这牵扯会让他如此的忧心重重……那天晚上,虽然栗将军没有和自己说什么,但陶易之看得出将军对此行前程的忧心。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往,才让这位已经见惯了生死的将军会有如此的纠结呢?陶易之实在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虽然自己与他相交并不算什么深厚,但是,这三年多的时间,陶易之看得出栗将军不仅是位个性豪爽的性情中人,而且还是个正人君子。他对手下兵士宅心仁厚。他对鹤萱也是宠爱有加。他对自己,更是亦师亦友般的尊重体谅。
经过几日的思考,陶易之还是决定提前些赶到京城,如若真如栗将军所料,他在京中有了什么难处,自己也好能为他出谋划策,助上一臂之力。
于是,在这一天的晚上,在用过晚饭之后,陶易之把栗鹤萱叫到了自己的帐中。
“鹤萱,你一会儿回帐,让军士帮你收拾行装。明天,我们出发去京都。”
听了师父的这句话,栗鹤萱高兴的一跳好高,说了声“谢谢师父”,转身就准备向外面跑去。
“站住,还没说完呢!”陶易之故意冷着脸叫住了鹤萱。
“还有什么事?师父,我太高兴了,失态了。您别生气嘛!”鹤萱吐了吐舌头,撒着娇笑着说道。
“这一路,路途遥远,所以,你只要准备男孩子的衣服就好。这样,路上方便些。”
鹤萱点了点头。
“还有,记得一定要把夫人和将军给你打造的那对分水峨嵋刺还有为师送你的那支玉萧随身带上。”
“可是,那刺我不会用……”
“带上吧,防身用,路上,我会教你些的。”
说着,陶易之提起笔来,在纸上写下几行文字,递给鹤萱。
鹤萱接过来,只见上面写着:戴家短兵峨嵋刺,井字八角步法奇;挑点贯带劈甩挎,摆裹托推绞拨扎。刀之用法贴敌身,棍之用法挪闪精。剑之用法劲快妙,三器合一显奇能。
“回去把这些先记熟。”
“好的,师父。还有什么吩咐?”
“最后这件事,你必须记住。”说到这里,陶易之本就冷冷的脸色,更加凝重了起来,“这一路上,你必须要听我的话。不管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你都要按我说的去做。明白么?”
看着师父的表情,虽然不太明白师父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看他的样子绝对不像是在说笑,虽然师父平时对自己有些严厉,但从未有过如此冷峻的脸色,鹤萱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就这样,经过一夜的准备,师徒两人第二天一早离开了军营。
这时的栗鹤萱还不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这片广阔的草原,最后一次走在自由的晨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