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纱袖下纤纤玉指轻敲朱户。
敛文斋里,楚慕觞住笔抬眼,看清了来人复又低下头继续书写。
“笃笃笃”
她不愠不怒的又敲了几下。
“二姐今日怎的,和这门杠上了?”楚慕觞蘸了蘸墨方不冷不热的开口。
楚慕珥撇撇嘴,纱袖一甩大步走到楚慕觞面前夺过他的笔,必端对着他的鼻咬牙切齿道:“今日就与你杠上了!”
楚慕觞一笑拨开鼻前的笔坐下,“你的混世小魔王侄儿又怎么你了?”他理所当然的认为木耳又是被侄子楚靳若给欺负了。
楚慕珥的怒火实在憋不住蹭蹭窜上来,她蹦坐到桌上笔端又直指挺鼻,“你还好意思提靳若!昨日,我旁敲侧击言若身世好方便你。你倒好,让他来拆我抬!你说你还想不想娶言若了!”
楚慕觞挑眉,“我何时说要娶她了?”
楚慕珥将笔一甩凑上前,“你不是看上她了吗?”
“看上?看上与娶她有何干系。”
他桃花眼一眨,极媚惑的勾唇一笑。楚慕珥忍不住执笔的手一抽,喝饱了墨汁的狼毫毛笔脱了束缚直直落下,眼看就要落到他那绛紫色的衣角,楚慕觞不急不忙脚尖一点将朱漆靠椅往后一送正正好好避过那只笔。
“啪”
笔坠地溅出点点墨迹。
“如此美人惹人怜爱、好奇,却也累人,”他支起下巴,懒洋洋的问,“二姐不这么想吗?”
耳上珠坠颤动她气呼呼的团了桌案上的字,坐上桌案逼视活似妖孽的三弟,道:“你管我怎么想的!你明明是个不安分的主怎的就舍不得将你这嘴角去勾搭我给你引来的夫人们呢?”说着就要像幼时那样凑上去捏他的脸,“到如今何筠巧还缠着我不放,你就不能有所行动吗?”
楚慕觞拍开她手,摸着光洁的下有些巴幸灾乐祸,“缠着你又不是坏事,至少她不会在你那儿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他桃花眼微眯长长的眼睫轻颤,“其余的,你既然能引狼入室就要有对付他们的法子,不然瓮中捉鳖不成反倒刨了坑将自个儿埋了,落了笑柄遗笑万年。”
“笑就笑呗,丢的又不止是我的脸!再说到时楚家真垮了我把你往一念楼里一送换了钱够我与莫西昃挥霍一生了。”
又听她提起这个名字楚慕觞停下手收了面上的戏谑,“你真的无法自拔了吗?他不是那种会为你而放弃任何的人。”
“他要是真为我这么个女人放开那些就不是我所痴迷的鬼教尊主莫西昃了,”她有一下没一下的研着磨,“你说你没看上她,不也陷进去了吗?让我故意露口风来试她。怎的试出她的来意就犹豫了?
不巧的是她还是萧家的女儿,要是搬出祖辈的意思她也在选择之中,容不得啊,容不得啊!”
楚慕珥跃下桌案感慨之余又伸手捏向楚慕觞,“不过你运气好些,至少还容你选个中意的。”
楚慕觞抬脸看向二姐,萧家与明家早些年互结了姻亲,楚家与明家也定了就剩与萧家了,这么绑到一块相互壮大,谁又知道会不会也抵不住诱惑而倒戈相向落得四家具毁?
“木耳要是觉得实在委屈就选个日子与明轸和离了吧。”
闻言木耳姑娘收了爪,脸上漾开三月春花般灿烂的笑,只是眼角多了点晶莹。
“和离?那就不好玩了,我还准备让明家好好养育莫家的子孙呢!”
“你……不会是……”他颤手指向楚慕珥明明很是平坦的腹部。
楚慕珥奸计得逞的哈哈一笑道:“原来你还嫌靳若一个魔王不够要我与西昃再添一个,”伸手往他脑门上一拍,“你想得美,我与他可是要像沧逸公子那样隐居的,孩子自然要跟我们的!你还是绑了言若,让她为你生一堆小小涩梨吧!”
楚慕觞知她只是玩笑总算是大大松了口气。
红杏出墙还暗结珠胎这种事明家是绝容不得的,到时再加那些不满鬼教的所谓正派一掺攉,若鬼教出手还好能保她,不然……幸好只是一句玩笑。
只怕一语戏言成箴!
“到了,三弟这会儿应该在这儿。”斋子外传来静夫人凌静不温不火的声音。
“那多谢静夫人了。”是萧渊程。
楚慕珥看向楚慕觞,挤了挤眼,说谁谁谁谁到,真不该提他,你自个儿看这办吧。
楚慕觞一摊手,你这下又开心了?
“三弟可在?萧老爷来有事相商。”
楚慕珥一抖肩,我就开心了,哼!东西给我备好了!
转身理了理衣裳敛去面上的戏谑与不耐,戴上贤良淑德的面具,“三弟在呢!”
说着步子不急不缓行出内斋,笑脸盈盈。
“萧前辈来此,木耳有失远迎望前辈见谅。”盈盈一礼谦恭大方。
“明夫人……”
萧渊程含笑极客套的回礼,刚想问她怎么好好地明家不待老是归省,也不担心明老夫人念叨,转念又想人家的家务事他自己也不好过问,可“明夫人”三字都出了口,要该怎么收呢?
凌静眼眸一转,这萧老爷真是和他儿子一样,有时就是少条经。
她罗帕掩唇上前牵了楚慕珥言语里透着责怪,“竟然躲到三弟的书房了让我好找。还不跟我走,昨日那幅牡丹你还欠我两片叶子呢,休想逃了!”
楚慕珥听出大嫂是要拉自己走,回身与楚慕觞和萧渊程到了别就头也不回地去了。
涩梨虽有趣,但那株生梨子的老树可没啥好玩的。
目送两位妇女回去干正经事后萧渊程萧大老爷迈着大步子进了楚慕觞的敛文斋。
方进斋子一股子清淡的梨香扑面而来,他唇角青胡一抖,是个爱梨之人,甚好甚好!
“是陈氏的?”他伸手指着斋心蔓开袅袅轻烟的熏炉,“初时淡而青涩时间久了味儿才见浓。这应该置了不少日子。”
“的确是两年前陈氏制的初香,名曰涩梨。楚氏恰好在制香方面与他有生意往来便得了些便宜,闻着清淡便一直置着。前辈怎么识得的?”入了内斋楚慕觞亲自斟了茶递上。
萧渊程欣然接过杯,道:“沧逸虽与我同属一师,但论辈分也是老夫的师兄啊!因此我也得了不少便宜,”
小呷一口清茶,萧渊程眼睛一亮,“陈氏的兰尚!”
楚慕觞亦浅啜半口回味尽茶的醇香才开口道:“看来前辈是个行家呀。”
萧渊程青胡一抖,对楚慕觞的恭维照单全收。
其实燎更也有兰尚,不过由于地势环境的缘故燎更每年三产而灼梏三年一产,自古有物以稀为贵之说,再加一些商人比如楚家陈家之流的鼓吹,那些和好面子身份多于好茶的难免就娇情了,于是陈家的兰尚火了、贵了,有头有脸的老爷们也癫狂了。
当然,萧渊程这个“行家”自然也是包括在内的。
“前辈若是不嫌弃,我这还有些许……”
“这怎么会嫌呢!咳咳……”他尴尬的干咳了几声,然后脸上泛起愁色,“那涩梨可还有?”
“有是有,不过昨日二姐都讨了去说要赠与言若姑娘。”楚慕觞一拍额,手与袖子遮了大半张脸,依稀觉得遮掩下的亦是副愁容。
“言若!唉……”萧渊程长叹一声,“我也是要送她。”端杯小啜一口满意的将楚慕觞讶然的神色收入眼中。
“她是涩梨,钧琮一直在寻的长姐。”
“哦?那恭喜前辈寻回失女!”他为萧渊程添了茶,装作不知事由的模样,桃花眼亦是含惊带笑。
萧渊程青胡一抖起身环胸而立,“寻得了又怎样终是失心陌路。听你说着熏香名为涩梨送她倒也相得益彰,原打算问你讨了好借花献佛,虽不能弥补这些年的缺憾总也能表示表示,可惜……唉!”
“可惜被木耳捷足先登了!”楚慕觞接口道,“不过彼涩梨不缺此涩梨,还是投其所好为好。”
“所好……说来惭愧失散这些年怎么猜的到她所好呢?”
楚慕觞起身缓步踱了三步负手停在了熏炉前,“女子所好的不过是个好归宿吧。”
“哈!好归宿可不好寻,”萧渊程苦笑,他自觉自己才貌家世人品修为虽不至顶但也不落人后却始终不被那人视作归宿。
唉,时过多年现如今还是促得萧楚之婚吧!他突然眼前一亮,楚慕觞小子的话难道就是暗示?
“好归宿,我看慕觞贤侄可占一席,不如正好?”
桃花眼一瞬失了神,他可占一席?
若初见时惊鸿一瞥,她的美是夺了他的目,那么而后对上她的眸见了她眼里空洞却又复杂的冷就是彻底摄了他的魂。可他淀在心底最深的自己却一遍又一遍的警示美既是危险,老医之孙、萧家之女、盗花之人,这个身份未明的言若他究竟该不该赌?
“慕觞贤侄?”萧渊程唤他。
他收回神,拱手谦谦一礼,道:“前辈说笑了,我怎的会是好归宿呢?”
“我若坚持呢?若是萧楚结亲,萧家便嫁涩梨,贤侄可会娶?”
言若此女,古井虽无波,但他便要弄出个声响来。
赌!
“定娶不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