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午饭的时候,许文心和家里人闹了点儿不愉快。不用说了,还是为了许氏和柳生生珠宝联姻的事儿。
这已经不知道是姐姐第几次在她面前提起这事儿了,听她那口气,俨然已经把她嫁给了柳家似的。
许文心一时情急,第一次爆发了:“爸,姐,你们不要再摆布我的人生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做个傀儡,反正没多少人知道我是许云博的女儿,你们大可不必把那么重的担子放我身上。我以前从来没有忤逆过你们,现在只求让我做一回自己。”
“胡说八道,又没人逼你,说什么胡话?你就当是报恩得了,爸养了你那么多年,你妈死后他是怎么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不该好好报答一下他吗?”
“报恩是报恩,可……这个和我的人生没有关系。”
“谁说没有关系?!你叫许文心,只要你一天姓许,你就是许家的一份子!”许雨晴的声音越来越尖锐了。
“那就当没有我这个女儿好了,我不要顶着一个光鲜亮丽的空壳,不愿意作为一颗棋子,去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男人!就算我改名换姓,我也要做我自己,我要选择自己要过的人生,我可以离开许家,可以远走高飞,可以离开你和爸,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事到如今我最大的束缚早不是你和爸了,你们对我没有任何杀伤力!不要再企图打任何亲情牌逼我就范!”
“你……你混账!”许云博的声音气得直哆嗦,“你给我出去,我现在不想看到你!”
话音未落,许文心娇小的身影就果断飘出了病房……
午饭是营养饭盒,她的那一份还没动。赌气出了医院,在附近的街区里闲逛了一圈后,进了一家麦当劳。
要了一杯果汁一个汉堡,坐下后却只喝了几口,胸口郁结得厉害,仿佛堵着一块石头一般难受,轻快的音乐声根本就缓解不了她的坏心情。
好不容易把东西吃完,回医院的途中,同班同学阿敏打电话过来,“刚刚看见我了怎么绕道走啊?”
许文心一愣,没料到她这样直接,迟疑了一下,决定说真话:“我不喜欢窥视别人的秘密。”
阿敏轻笑,“你总是这么高姿态。”
许文心不以为意,只是心里有些惋惜。
中午从医院里出来后,在逛附近的街区时无意中撞见阿敏挽着一个男人的手从一家豪华宾馆里出来,阿敏戴着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海藻般栗色卷发高高地盘在脑后,无懈可击的底妆,鲜艳欲滴的红唇,冷漠而遥远。
这样的阿敏令她感觉非常陌生,于是她装作没看见。
“对不起,文心,”阿敏为刚才的话道歉,“我做不到你这样的无欲无求,毕竟我没有你那么好的家世,什么都不用愁。”
许文心沉默了片刻,“为了什么?”
“名利,地位,前途。”对方不假思索。
许文心轻声说,“阿敏,不要玩火。”
那个男人,她认识,和父亲相熟,不但是有妇之夫,还位高权重,可以捧她上九重云霄,亦能令她万劫不复。
但是很显然,阿敏听不进去,“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许文心不再多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阿敏追求名利人前风光,姐姐不安现状欲夺他人之爱,这都是她们自己的选择,未来是好是坏与人无尤。
她转念联想到自己,原有的人生轨迹已不遂心愿,该抗争的时候选择了妥协,如今即将木已成舟,若是现在才想着再努力一把,不知道家里人会是什么想法?
正胡思乱想着,听见阿敏问:“对了,你和苏墨呢?你们俩发展得怎么样了?”
她依旧老实地回答,“不怎么样,还是老样子。”应该说比老样子还不如。
那边阿敏叹了一口气,许文心也不在意,简单寒暄了几句,把电话挂了。她一边把手机收回背包里,一边抬头往前走,当目光与大厅内的某个男子相接时,她顿时僵住,心脏猛跳的同时,脸上掠过各种情愫。
讶异、惊慌、难堪,还有无措。
而苏墨看在眼里,一颗心骤然锐痛起来,但他的面上却是依旧的冷漠。
许文心的脸色由青转白,也亏得她经验丰富,屡战屡败后唯一的收获就是拥有了一副善于伪装的面孔。几秒钟后她硬生生从这张惨淡的脸里挤出来一点儿笑容,“是苏墨啊,你怎么会在这儿?”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又跟踪我?”他冷冷地问。
殊不知,他习惯性的一句话,成为压倒许文心理智的最后一根稻草。
心底仿佛凿开了一口泉,报复的快感如泉涌动,许文心平静地绕过他身边,忽又在他身前站定,转身,仰视着他,以破釜沉舟的决心,吐字清晰决然。
“恐怕要令你失望了,我没有跟踪你,只是我姐正好住院。”微顿,她深呼吸了一下,继续道,“苏墨,你放心,今后我许文心都不会追在你身后了。因为,我就快订婚了,准新郎是典型的高福帅,我和他情投意合,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怎么样,听见这个小心,你很高兴吧?是不是该祝福一下我呢?”
苏墨抿唇站在原地,他看着笑容扭曲却不自知的许文心,一时说不出什么,只觉得前所未有的震惊。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消化掉她的话,回过神来时,她已离开。
追出去,偌大的大厅内已不见了她的踪影。最后终于在安全通道的角落里,找到蹲在地上的她。
她单薄的肩头微微耸动。苏墨没有上前,慢慢退到拐角处,默默地守着她。
楼梯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透不过气……
已不是第一次这样远远地看着她哭泣,每每他都只能默默地听着她的哭声,独自哀伤,他岂会不懂她的痛,但是既然长痛不如短痛,她终有一天会明白,他和她是不合适的。
她从小被父母精雕细琢,像极了一尊瓷娃娃,不但长相出众,也智慧过人,无论是学业还是课外活动,总能找到她的立足之地。
他与她有着不同的命运,天壤之别的家世,截然不同的个性。他是平民百姓之子,而她则是天之娇女;他沉默寡言,而她阳光明媚。为了拿到高学分,他不惜夜夜挑灯苦学,而她好像从来不介意拿低分,明明会做的题故意放空不做,她活得快活自在,开开心心。
自从遇见了他,他便成了她灿烂生活中的一抹乌云。
同学这么多年,他压根儿没想过要靠她近点,也从未试着了解多一点,那些仅有的认识都是从朋友那里知道的。
她追,他则躲;她进,他则退。
她总是不厌其烦地跟在他身后……
他说他们不是同一类人,可她却笑着说:“我知道,我跟你不是一类人,所以我才会喜欢上你。我还知道,你不会拒绝我,因为你是个好人,一定看不得我伤心,对不对?”
她说这话时,是那么坦坦荡荡,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倒追一个男孩子有多么的难为情。
这恰恰就是他不由自主被她所吸引的原由……
但,他很清楚他们之间的差距,所以他不得不收敛起好人的面孔,当起了坏人。
当默默守候已变成一种习惯,他觉得他承不承认回不回应都似乎没那么重要了。
想到这里,苏墨脸上浮现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他早知道有一天她会选择离开,却没想到真正听到这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那种失望透顶的心情无可言喻。
“苏墨,你放心,今后我许文心都不会追在你身后了……”
她从不知道这话多伤他。一方面,他希望许文心能忘记他,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她的抽身而退,他之所以一直充当着坏人,其实只是想要做那个她心中永远得不到也永远忘不掉的男人,他知道自己真的很自私,可是他这是将选择的主动权交给了她,只要她愿意,她随时可以解脱自己。
果然,她终于做到了。
他该替她高兴的,因为以后再不会受她的困扰而烦心了,再不会因为压抑着那份想要靠近她的渴望而难受了,再用不着在她面前扮演冷酷无情的大坏蛋了……
他该为此感到轻松解脱才对,可是,他的心却比想象的更痛!
会痛吗?大概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输不起的是他自己,所以才会痛吧。
不过,也好,只要她能获得幸福,那就足够了……
“苏墨,你杵在这里做什么,是追着我上来的?”
闻言,苏墨抬头看过去,阶梯上许文心端着泪水汪汪的小脸正瞪着他。
“我……”他突然顿住,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说明自己在此处的理由。
许文心见状,又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是想来看我伤心的样子吗?我告儿你,这可不是我在伤心,我是因为高兴,因为我终于解脱了,终于不会再因为你苏墨烦恼了,从今往后,我许文心要追求我自己的幸福去,再不会跟你苏墨有任何的瓜葛了!”
苏墨没有说话,他的面色黑沉沉的,像是罩了一层黑云,但是许文心不会以为那是因为他听了自己说的话,脸色才会这么难看的。苏墨从来都是冷静的,总是在她面前酷酷的,无论她怎么追,怎么说,他都无动于衷,几何时见过他这样风云变化的表情?
她想,一定是因为楼道里灯光太弱的缘故……
不过很奇怪,他什么话都不说,只这么看着她,让她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过才对视片刻,许文心终究尴尬地移开视线,正打算转身走出安全通道,却听到他问:“准新郎是谁?”
许文心足下一顿,缓缓转过身来,冷笑着反问:“这和你有关吗?”
苏墨的身子明显一僵。对,这问题不是他该问的。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然鬼使神差地说:“我想知道。”
许文心的大脑如同缺氧,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转动,可是又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真的是苏墨在说话吗?
直到看见他眼底那抹渴切的神色,她才有些相信,自己听到的应该没错。幽幽地回答,“柳生生珠宝的少东,柳子郁,就是上次和你打架的那个人。”
一听说是和自己打架的那个男人,苏墨的眉间就蹙成了川字。见他神色变了又变,许文心忽地有种报复的快感,却又觉得有些痛,真像是那首歌《快乐痛并着》。
她冷笑一声,说道:“这下,你总该相信了吧?比起你,他可是优秀上百倍!”
话落,她转身就要走出去。
“你是真心的吗?因为……爱他?”一句晦涩的提问费力地从喉咙中挤出。
这次,是许文心全身一震。
爱?这辈子,她除了爱过他苏墨,哪里还对别的男人动过心?她那么用尽力气追他,可他为什么就不懂?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因为她说不爱他了,要和别的男人结婚了,所以他后悔了吗?
她再不想理会他,毅然伸手想要打开门。
倏地,有一只大手将她的手腕紧紧握住!
她愕然回首,是苏墨,看清他的脸色时,许文心不禁愣住。为什么在他的脸上,她看到了黯然神伤,看到了……
她不知道是自己看错了,还是她根本理解错了,总之,他脸上那种种复杂的表情迷惑了她的心,也传染了她的心。
事到如今,又能怎样呢?即使她不嫁给柳子郁,他苏墨就能接受她了吗?如果会,又岂会等到现在?
呵。许文心的脸上露出一抹决绝凄厉的神色。
她呵斥道:“苏墨,你放开我!”
苏墨那一道好看的浓眉立刻打起了褶皱,“不,我不放,你必须回答我的问题!”
她忿然甩手挣脱他的禁锢,“苏墨,你什么意思?我要嫁人了,你不是该高兴吗?表现得这么落寞做什么?告诉你,就算我不爱他,也再不会爱你,因为你从来没重视过我的好,从来没珍惜过我对你的爱!”
“谁说我没有?只是你不懂而已!”苏墨终于被逼说出了口。对他而言,这句话算得上是表白了。
爱,不一定只有一种形式,有时候,就恰如他这样爱在心口难开。
许文心还沉浸在愤怒之中,完全没领会到苏墨的这句话其实已是他的表白,反而更激烈地反抗他,并凄厉控诉道:“我不懂?你的意思是我说错了?呵,难道你就懂了?你要是懂,为什么一直对我那么凶?为什么对我视而不见?如果你懂,他柳子郁调戏我的时候,你在哪里?如果你懂,他在电梯间里强吻我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如果你懂,你就该时时刻刻陪着我,保护我,就不会害我丢了初吻!如果你懂,你唔……唔唔……”
一声声控诉,激起了苏墨心里一波又一波的惊涛骇浪,尤其是许文心说到初吻的那一段时,他已然控制不住自己,心里又急又气,最后彻底崩溃了,举止完全不受大脑控制地做出了即刻的反应。
他就这么双手捧住她娇美的小脸,想也不想地便吻上了那喋喋不休的小嘴……
心脏骤然在胸腔里不受控制地突突乱蹦,几乎能听见它砰砰剧跳的声音,直觉想推开他却反被他紧紧抱住,他身上异样好闻的味道源源不断地笼罩着她,偎在他怀里如此自然,无法形容的快乐感从他的唇轻柔传递到她唇间,异常奇妙令她不知不觉合上了眼,暖洋洋地整个人舒服得似乎要轻飘飘融化了。
完全颠覆了上一次被柳子郁强吻的恶心感,苏墨给与的却是柔软而炙热,他轻轻**着,一点点融化她口内的馨甜和芳香,直至她完全浑然忘我地瘫软在他怀里。
久久,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她微肿的唇瓣,年轻俊秀的连红得竟然比西红柿还透。
但他却不放过她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轻轻地说:“记住,这个才是你的初吻。”
噗通!噗通!噗通!
剧烈的心跳还没有缓和下来,许文心做梦般望着他的眼,那是一双全世界独一无二的眼瞳,明亮而清澈。
半晌,她喃喃地问道:“苏墨,你知不知道这么做,会让我产生误会?”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
他叹了口气,幽幽地说道:“你想怎样,就怎样吧。”
话落,轻轻拥住她,把她的头埋在自己肩膀上,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心跳声……
门外,一双窥视已久的艳丽凤眸微微眯紧,转而,悄悄滑动电动轮椅车,满腹心事地离开。轮椅上的女子,唇边展出一抹冷笑,心里默默念着有些耳熟的名字。
“苏墨,苏墨?苏州的苏?墨笔的墨?也姓苏……难道和苏绣有什么关系?”她蹙眉默念着苏墨的名字。
心想,难道他就是爸口中提到的那个穷小子?就是他阻挠着文心和柳子郁的婚事吗?嗯,猜没猜中,打个电话查一查不就知道了?
于是,许雨晴已打定主意找人调查此事。
——一叶扁舟《婚内缠绵》——
清晨。
苏绣刚吃完早饭,端着一杯茉莉花茶站在窗前。天空中有飞机掠过的美丽痕迹,她往窗边靠近了些,向密合的玻面上呵了口气,冷热交加一刹那凝成薄气,她抬起右手,用手指在那飞机掠过的痕迹下描出一条纵横线。
不知道他抵达目的地了吗?听说从皇城飞到印尼,中途得在雅加达转机的,转机的话应该会很累吧?不过应该没事儿,他带了刘特助,总不会累着他这个大老板。
心里想着些有的没的,苏绣却毫不自知自己的一颗心全然记挂在慕云锦身上……
“小姨,小姨父才走了不到一天,你就开始想他了啊?”稚嫩的童声搭着小大人般的口吻,宁子永远有种让人哭笑不得的本事。
“谁说我想他了!话说回来了,你个小不点儿,前几日被你小姨父哄得那么开心,现在他出差,最想他的应该是你吧?”
苏绣这是在故意转移话题呢,却没想到一下子说中了小宁子的心声,小家伙把碗筷一放,两眼一闭,啊地一声就哭了。
“哇哇哇……”哭得还很伤心,一边哭一边说,“小姨父好坏,临走的时候都不给我说一声,哇哇哇……”
苏绣的嘴角开始犯抽,忙解释道:“傻妞儿,你那会儿不正在睡觉嘛。”
“我不要啦,哇哇哇……”苏绣揉了揉太阳穴,直怪自己多嘴。
忽地灵光一闪,她拉住宁子的一双手,说道:“宁子,你别哭了,要不我们去看看小姨父的奶奶吧?”
闻言,宁子果然止住了哭声,泪珠儿还挂在眼睫毛上,小脸蛋两侧是两根面条似的泪痕,“小姨父的奶奶,哦,是上次来咱们家里的那个老奶奶吗?”
苏绣见宁子眼睛亮了许多,顿时乐了,捏了捏她的小脸蛋,点头说:“没错!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她,陪她说会儿话?”
宁子和慕老太太很投缘,自然是乐意的,于是一大一小两个人收拾了行李,先前往附近的超市,准备带些问候品给太后送去。
这下子,宁子更开心了,又能去慕奶奶那儿玩,还能顺道去超市里逛逛,多开心啊,小身板一路上都飘飘悠悠的。
新世纪,一家生意极好十分拥挤的超市,到处挤满了周末来此采购的人潮。
苏绣推着购物车,宁子坐在购物车里,两个人艰难地在人群中走走停停。宁子反过来,面对着苏绣坐着,有些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姨,其实吧,这两天我有件事想跟你说来着。”
苏绣的注意力在前面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随口答应着:“你小心点儿手,别搭在车篮子上,小心被人夹着了。你说吧,啥事儿呢?”
宁子扭扭捏捏了几秒钟,才抬起一张小脸蛋说:“呃……小姨,语言课老师跟我说,市里有个少儿文艺表演团,需要一个小主持人,说是看好我了,问我要不要去?”
苏绣闻言,眼睛都瞪圆了,立马俯身在宁子的脸蛋上亲了一口,“行啊宁子,这事儿还犹豫啥,当然得去!”
宁子却没苏绣那么兴奋,嘟着小嘴说:“小姨,老师说暑假一到就得去,直到明年过年前才结束。”
苏绣懵了,“这什么团啊?那不是得休学了?”
“就是给一些老干部表演,小姨,咱们班有几个文艺尖子生都被选去了,不过呢,她们有的是参加舞蹈班,有的是合唱团,主持人就只有我一个。老实说反正去的人有那么几个,回来再给补课,你说我到底要不要去啊?”
苏绣一咬牙,“当然得去!”
可是她一低头,发现宁子的表情不太好,她问道:“你这啥表情啊,咋不乐意了?”
宁子撇了撇嘴,抬头看了一眼苏绣:“小姨,咱小舅不住家里,小姨父一出差就是一个星期,要是到时候我也走了,谁照顾你呀……哇哇哇哇……”
得了,又哭上了!
苏绣急了,赶紧掏出纸巾给她擦脸,哄着她说:“小傻瓜,你还是小孩子,瞎操心啥呢!别哭了,昂,小姨都不觉得有什么,你担心啥?”
“哇哇哇哇……”宁子哭得更厉害了。
她的哭闹声引来了不少路人的侧目,苏绣一点儿不觉得丢脸,反倒是被宁子传染了似的,眼里也湿润了。她抱着宁子什么也不说,拍着她的背,想笑又想哭,她家宁子怎么就这么懂事儿呢?真不愧是大姐苏眉的孩子,从小就懂事的早……
半晌,她说道:“宁子,小姨是你担心的吗?只要你好好学习,以后能出人头地,小姨就高兴死了,别操心这些个大人的事儿,听见了吗?行了!小姨给你买星球杯去,你最喜欢吃的!”
拿东西贿赂小孩子,是最有效的方法,百试百灵。果然,一大桶星球杯捧在宁子手里,她那两根粗粗的面条泪就止住了。
宁子乐呵呵地不断从货架上捡些东西往购物车里放,苏绣就跟在后面不停地帮她收拾,压根儿没有注意她们俩身后跟了个男人……
男人斯文而端正,三十多岁的样子,一副金边眼睛,一米七五左右的个子,瘦削挺直的身材,轮廓算不上俊美,却也清俊,加上他的脸型挺好,显得他气质不俗。他手里拿着一包雀巢咖啡,怔然地看着购物车里的宁子,自己都不知道跟在苏绣她们身后走了多远。
他的视线定格在宁子身上。
那脸型,那轮廓,那眉眼,那小嘴,还有那小小挺翘的鼻子,分明像极了……
“薛凯?你怎么不回个声儿,我叫了你半天了!”
一道高亢的熟悉的女声令苏绣的身子为之一顿。她回首看过去,显然那名女子也没有料到会在超市里碰见苏绣,彼此都张圆了嘴,有些愣怔。
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慕岚,依旧是她惯常不屑的冷讥,“哎唷,是苏绣啊,怎么这么巧,在这儿也能碰上你。”
苏绣扯了扯嘴角,勉强扯了个笑容出来,却是没说话。
最近慕岚和周香玲两母女没找她的麻烦,她就已经觉得轻松多了,现在宁子还在旁边,她可不想跟慕岚又闹出什么不愉快,害得宁子见了些不该见的事儿。
另一边,薛凯其实早就认出来苏绣的,只是苏绣不认识他而已。毕竟,苏绣和慕云锦秘密结婚的电视新闻闹得满城风雨,他就是再孤陋寡闻,也是知道这事儿了。
曾经,那么刻意避免遇见苏家人,却终究与他们不期而遇,只是,他没想到,他真的没想到,苏绣身边的那个小女孩儿,长得那么……
心里隐隐划过一丝不安,不愿也不敢去想那种可能性。
见他眼神怪怪的,慕岚用手肘抵了抵薛凯的身子,说道:“你发什么呆?走吧,一会儿还有得忙呢。”
“嗯……好。”薛凯习惯性抽了抽自己的金边眼镜,掠过宁子的身影时,又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苏绣,尔后转身,若无其事地离开。
苏绣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心口隐约有些发痛。
刚才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她知道,慕岚身边的那个男人,正是大姐苏眉以前交往过的男人——薛凯。
换句话说,大家被人骂成是小三,全拜那个男人所赐!
苏绣眼里早就冒出了火,以前大姐不让她和苏墨去找薛凯理论,说是自己欠了他们两口子,又说自己跟薛凯有感情,说薛凯也帮了他们苏家不少,让他们别去找他麻烦。
苏眉刚去世那会儿,苏绣是恨透了他,恨不得直接拿刀捅死了他,说什么两人有感情,大姐死了,他人在哪儿呢?也是,他有老婆,不方便出现嘛。也怪大姐自己,要不是她摊上了个有妇之夫,也不至于走到那一步了……
想起那些陈年旧事,苏绣握住购物车把的一双手就捏得咯咯作响。
“小姨,你在想什么呢,那么出神?”宁子的声音唤回了苏绣的理智。
她淡淡地笑了笑,收敛住所有的不快,说:“我没事儿,走,咱付钱去!”
两个人打个出租车,带着一大堆东西去了慕家老宅,门口的警卫见过苏绣,知道她是慕家的新媳妇,竟然格外有心,打了个电话通知慕老太太,不一会儿保姆来接她们俩了。
一路寒暄着回到慕家老宅,刚踏进门,苏绣就愣着了。
原来,在超市碰到慕岚薛凯两口子根本不是巧合,他们也是回家看奶奶的。不单是他们俩,还有慕萧白和周香玲老两口在家,还好慕枫胃病刚好就被单位派去出差了不在家。
既然来都来了,碰也碰面了,总不能退出去,只得进去。
“哎哟喂,可爱的小宁子耶,你也来看奶奶啦?快来快来,让奶奶好好捏捏你的小脸蛋。”慕老太太很高兴,声音有些拔高地说。
小宁子果然乖乖地蹦达到慕老太太的面前,脖子一歪,就很自觉地把粉嘟嘟的脸蛋放在她的手里,这下更把奶奶乐坏了。
每个曾孙子抱一抱,见个小屁孩也能爱不释手逗一逗,说的大概就是眼下的慕老太太吧。
苏绣见状,把两大包问候礼拿给保姆,然后想慕萧白和周香玲点了点头:“爸,玲姨,你们好?”
慕萧白的脸色微漾,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是有一点比较明显的是,他看苏绣的眼神没有以前那么冷冽了,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微微颔首,却没说什么。
至于周香玲,却是极会伪装的。她含笑牵住苏绣的手,轻轻拍了拍,“来了?奶奶还时常念叨你呢,说去云锦的别墅时,玩儿可开心了。”
苏绣微笑着点头,不置可否。
如果不是因为周香玲曾经把苏绣带到高尔夫场所里说过一些话,或许苏绣也是把她当作一个很无辜善良的人看待。眼下她虽然对自己还算得上是和善,但苏绣心里明白,这并不意味着她可以和周香玲像通常意义的婆媳关系那样相处。
就算是平常的婆媳俩,相处起来也是一门大学问,更别说是她们这样复杂的关系了。
另一边,慕岚看见宁子腻歪在慕老太太怀里,顿时厌恶极了,可是她又不好说小孩子不好,便扭头看向苏绣,讥诮道,“好什么好啊,不都是因为谁,咱家闹得鸡飞狗跳似的!还好意思来?要是我,哪儿有脸敢来呀。”
身旁的薛凯抬头,蹙眉看了看慕岚那张讥讽的脸,摇了摇头,叮嘱她:“你就少说两句吧,奶奶正高兴着呢,你可别扫了她的兴头。”
最近慕岚被薛凯宠得挺踏实,所以她偶尔也会反省反省自己的不是,反省后她认识到自己最大的缺点,那就是不给老公面子。现在薛凯突然开了腔,她就只好硬生生把话全咽下去了,只拿眼神瞪着苏绣看。
苏绣也不在意,走过去坐在慕老太太身边,和宁子一左一右陪她老人家说话。
吃午饭的时候,宁子正好坐薛凯旁边,也不知道是真喜欢宁子还是怎的,薛凯和宁子说了几句话,还夹菜给宁子吃。这个举动引来了苏绣和慕岚的注意力。
苏绣的心里想的是,这薛凯怎么会特别在意咱家宁子,难道是因为他知道宁子是大姐苏眉的小孩,所以让他想起了往事,才对宁子那么上心了?
而慕岚的心里,多多少少也是和苏眉挂上了钩,不过除了这一点原因之外,她仿佛还看出来别的端倪。她是薛凯的老婆,自然知道她的老公喜欢孩子不假,可是还没见着他对哪个第一次见面的小孩就这么热情欢喜的呢。
对了,刚才在超市里的时候,薛凯的眼神也是怪怪的,现在也是,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边,薛凯和宁子在聊天——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呀?”
“我叫苏宁,今年六月满六岁了。”
“苏宁?宁静的宁吗?”
“对呀,我妈说,她最喜欢看宁静的大海,像一面大镜子似的。哦对了,其实这话不是我听我妈说的,是我小姨告诉我的,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真是童言无忌啊,宁子又喜欢快言快语,经常从嘴里吐出一些惊世骇俗的话来,苏绣早就习惯了。还好这会儿她的声音不大,长辈们又坐得远,所以都不甚在意。
苏绣轻轻地拉了拉宁子的衣角,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薛凯听了宁子的话,脸色都僵硬了,煞白一片。半晌,才吐出一句话来,“那,你爸爸呢?”
“我没有爸爸,他带着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宁子倒是一点儿不避讳这些沉重的话题,转而反问道,“耶,蜀黍,你的小孩呢?要是你有小孩的话,宁子可以和她做朋友,我们还可以一起玩。”
闻言,薛凯有些动容,嘴角扯了扯,却是说不出话来。
闻言,薛凯有些动容,抿起的薄唇微微扯了扯,却是说不出话来。
慕岚听见这个敏感的话题,顿时怒了。哼,那大的欺负她也就算了,连个小的也敢在她面前胡说八道!
顿时一个凌厉的眼神瞪过去,把宁子吓了一大跳。
凶狠狠地说:“你个小屁孩子,瞎说些什么呢?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没人教过你呀?真是的,胡说八道啥呀!”
宁子有些委屈,撇了撇嘴角,一副眼泪要掉下来的样子。薛凯回头看了一眼慕岚,“你瞧瞧你,对孩子凶什么凶,孩子还小,就是说错了话也是无心的,你干嘛跟个孩子较真呢。”
这边苏绣看也不看慕岚,只是板着脸对宁子说,“宁子,吃自个儿的饭!小姨是怎么教你的?吃饭的时候就该好好吃,不许说话!”
话落,夹了一只虾到宁子的碗里,“来,你最喜欢吃的虾,自个儿小心点儿剥壳!”
吃完了饭,慕萧白把苏绣叫到了露台上,单独说话,而宁子,则在客厅里坐在慕老太太身旁看电视。
露台上有个白色小茶几,还有两张白色小椅子,都是用原生态的木料做成,再涂上无味环保的白色漆,衬托着露台上一盆盆的繁花锦簇,漂亮极了。
可苏绣没有心思欣赏那些盆栽,她端着一壶龙井走出去的时候,见到慕萧白还站在护栏上抽烟,她也不敢坐,只得站在他身后。
慕萧白转过身来,指了指小木椅,点头说:“嗯,坐吧。”
等到他先坐下,苏绣将一壶茶放下,然后这才慢慢坐下来,又拿了两个小杯子,不疾不徐地倒了些茶水在被子里,每个动作动极细致,也很谨慎。
并不是她想要刻意讨好慕萧白,而是自从上一次慕老太太跟她说过慕萧白和慕云锦这一对父子的事情后,她一直琢磨着,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缓解他们之间的矛盾。虽然算起来,她只是个局外人,可是一想到慕云锦那天被慕萧白打的情景,她就觉得不寒而栗,也于心不忍。
连她都替他痛,替他难受,更别提他本人的感受了。她想,他的父亲慕萧白心情也是很糟糕的,要不然他的脸色看起来也不至于这么差了。
当然,她并奢望能在这对父子中间充当缓和剂的作用,也没想过会有能力使他们俩和好,可是她觉得,自己至少能帮助他们俩了解对方的想法。他们需要的,只是沟通而已,如果可以,她愿意作为他们俩沟通的纽带……
正若有所思着,慕萧白开始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