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芝春身在朝廷任职,鲜少涉足江湖,从未听闻过“幽冥双邪”的大名。
但方才,秦仲和慕容独之间不分伯仲的鞭来剑往,秦昆先声夺人的宏亮喝笑,他心下知晓这两人的功力均都非同一般,唯恐以慕容独一人之力怕是万难抵敌。
想至此处,叶芝春弯腰拾起地上的单刀,踏上两步,洪声道:“叶某虽武功低微,不自量力,愿和慕容先生一起领教两位前辈的高招。”
他们一伙人马,为了避人耳目,本来是准备挨在天黑的时候,再摸进城中去。
哪知却在半途中,偶遇上“王府刀门”的一众人马正好出城而来,两伙人马走个顶牛。
“王府刀门”雄踞河西路多年,声名威赫,一向蛮横惯了。
见有人走近,便有门中的前哨弟子大声报上名号,言道:“‘王府刀门’出城处理江湖杂事,闲杂人等速速避让,违者严惩不贷。”
叶芝春听说“王府刀门”四字,自是不会绕路而行,反而出言挑衅,并且出手打伤了三四个“王府刀门”的前哨弟子。
王伦大怒,但一见是官府中人,便不愿旁生节支,当下强行抑制愤意,并好言解释一番。
而叶芝春本来就是为了缉拿“王府刀门”而来,哪里肯善罢甘休?正好乘着对方未知哓此事之前,先掂量掂量“王府刀门”的实力如何。
是以,二人话不投机,一路斗到此处。谁知事情迭起奇峰,竟凭空多出“幽冥双邪”两大劲敌。
那王伦的心中,此刻却另有一番计算。
“地狱门主”李龙子,甫一进入河南府的地界。
“王府刀门”早就得到门中探子的密报,以及李龙子等人住宿在洛水河边一艘豪华大船上的一举一动,王伦都了如指掌。
这日晚间,他闲坐中堂,忽得到门下弟子密报,说是城外一日之间竟多出不少三山五岳的江湖人物。
他虽不知其中原因,但料定必是李龙子暗中作祟。碍于两人之间结盟时,所订下的秘约,“王府刀门”需无条件服从李龙子调遣安排。
王伦自是不便探询李龙子本人,加之也想弄明白李龙子此行洛阳,真正目的何在,便亲自率人出城,一探究竟。
不料,遇上叶芝春,竟糊里糊涂的打了一架。
此时,看到辛大哥三人,又见慕容独四人对峙,王伦心下思讨:“那竹笠老人,应是父亲在世时,曾经提及的几可和当年十大高人齐名的武林奇人慕容独。而这青年武官,一身武功在江湖上也是罕见,朝廷中能具有如此身手的武官,怕只有号称‘京师第一高手’的叶芝春一人。
“嘿嘿……,如若这四人相斗厮杀,应当怎生想法击毙了这朝廷武官。而这笔杀官造反的糊涂账,自然要算在李龙子头上啦。
“届时,即可迫使他在西北早日起事造反,而自己也可以趁机在中原,乘乱发展势力。这样一来,便可坐收渔翁之利,再也不必仰人鼻息了。”
一念及此,王伦上前几步,站在叶芝春对面,抱拳施礼:“刚才王某与这位大人还未能分出胜负高低,大人的武功精湛,王某斗胆,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仰头打个哈哈,又干笑道:“不过,咱们可只分高下,不决生死。”
叶芝春见他趁火打劫,用心不良,登即怒道:“甚么高下生死? 本官还怕你不成!你要打,改日定当奉陪。”
秦仲横斜了王伦一眼,冷冷道:“退下,咱们‘幽冥双邪’的事,岂能容你小辈出头帮衬?”
他这话,说的无礼之极,“王府刀门”的弟子纷纷鼓噪起来:“放肆!”
有的人大叫道:“大胆,敢对我们门主无礼!”
王伦挥手示意众人不要叫嚷,面色如常,刀条脸上不显一丝一毫的窘态,躬身说道:“既是如此,晚辈告退!不过两位前辈还请手下留情,万万不可打伤了这位官老爷。殴打朝廷命官,那可是大不义的十恶重罪,务请慎之,慎之!”
秦昆不耐听他啰啰嗦嗦,瞪眼道:“啰嗦甚么?老夫杀了这狗官又能如何?天底下又有谁能奈何老夫!”
要知当时杀官,形同造反。此言一出,叶芝春和手下的军汉们均都被激怒。
叶芝春愤极生笑,大声道:“好,好,口说无益,咱们手底下见真章,且看是哪一个先做刀下亡魂?”刷地一刀划出,刀光耀眼,斜劈秦昆笆斗大头。
王伦正是要如此,哈哈一笑退下。
秦昆怪笑道:“小辈安敢?”晃身一掌拍出,未等叶芝春变换招式,秦昆的身形却如旋螺一般急转开去,竟倏忽飘至“王府刀门”那名方才失声讥笑的弟子面前,探手夹颈抓住了他的身子,居然将他高高举了起来。
那弟子被他抓在手里,身子立时瘫软,大惊失色道:“前辈……,你,你要怎样?”
秦昆阴笑道:“刚才,可是你这小子,嘲笑老夫来着?”
众人谁也未曾料到他乍一出手,却将这名武功颇为不错的王府刀门弟子抓了起来,都不禁骇了一跳。
此刻,听他如此一问才明白,原来这老人心胸居然如此狭窄,当真睚眦必报,强敌当前,竟也要先雪了“王府刀门”那名弟子的一笑微怨。
那弟子颤声答道:“我……,我……。”
话未说完,秦昆双手一振,好似扔皮球一般,将他直抛进树林里去,转过身踏步向叶芝春走去,森然道:“无知小辈,受死罢!”
叶芝春横刀当胸,屏息凝神,内力周身流转,骨骼发出轻微的咯咯咔咔爆响之声。
秦昆见他这等神情,知道此人外门功夫已然练至极高境界,不禁收起几许小觑之心。
这边,王伦眼见秦昆只消再踏上几步,一场厮杀便就此展开;而慕容独和秦仲两人之间的剧斗,也势必随之爆发。登时,刀条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至于那名弟子的死活,倒不放在心上,暗暗讨道:“真是天助我王某人,哼,只消李龙子因为此事,在西北被迫起事,朝廷定然出兵全力灭剿,届时我‘王府刀门’一家独大,嘿嘿,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正寻思之际,突然眼前一花,一条人影自树林里蓦地飞入场中,恰好跌在叶芝春和秦昆两人的中间。
随即,就见那人猛地跃起身来,站在当地傻傻的转了两圈,“啊”一声醒过神来,跑进了“王府刀门”的人群里面,竟是刚刚被秦昆抛掷到树林里面的那名“王府刀门”的弟子。
秦昆双眼微咪,骤然变色。
方才抛掷那名弟子之时,他暗中施展了“寒冰掌”的阴毒寒劲,心中料定这名弟子落地后,非死即伤。
哪知,这家伙不仅被人抛掷了回来,看模样竟是丝毫未伤。
秦昆霍然回头,看着树林方向,厉声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
话音未落,只听空中飘飘渺渺传来一声佛号:“阿尼陀佛!”
这佛号,声音不甚洪亮,但入耳清晰,人人倏觉心中一震,胸腔内竟尔气血激荡,宛似重锤击打一般。
幽冥双邪悚然动容,齐声惊道:“老和尚!”
慕容独也陡地一惊,暗中这人所施展的居然是佛门正宗的无上神通“狮吼功”。
他握剑的五指骤然一紧,冷然道:“何方高人,既然来了,怎不现身?”
那佛号声仿佛自林中响起,又似自云端传来,只是自顾自的连声喧诵佛号:“阿尼陀佛,阿尼陀佛!”
佛号一声响过一声,待到三十几声后,众人好像置身宝相庄严的佛堂之中,如闻千僧梵唱,满腔暴狠戾气顿消。
幽冥双邪分别执住李妍和辛大哥兄弟两人,一言不发,掉头就走。
便在这时,远处忽然又响起一阵凤鸣般的清啸,清啸声竟突破佛号,如雷似电滚滚而来。
接着,一个清朗的语音,遥遥说道:“大悲无形,狮吼传音,大和尚好神通!”
佛号声戛然而止,林中有人缓缓道:“来人可是潘大侠?”
那凤鸣般的声音道:“大侠两字愧不敢当,老夫潘阆见过大和尚!”话音甫起,一人飘然而至,锐目白袍,气质卓然,赫然正是逍遥子!
林中踱步走出一位黄衣老僧,白眉长垂,合十为礼,说道:“一别经年,故人风采胜昔,老僧欢喜不尽!”
慕容独听到清朗的啸声时,已知必是逍遥子其人,自讨凭着自己和叶芝春两人之力正可乘机捕拿此人。
只是,不知念诵佛号之人是何来历,听他说“故人”两字,敌友立分,心下大悔方才没有脱身,此刻想走怕是不容易。索性一声不出,按剑而立。
逍遥子却施施然走来,洒然道:“又见慕容先生,你好!”
慕容独冷冷道:“本来挺好,看到你,就很不好!”
逍遥子笑道:“哈哈,嗔拳不打笑面,来,来,慕容先生,老夫帮你引见一位当世高僧,别人不晓得大和尚的名号,你必听闻。”
黄衣僧踏前一步,合十道:“惭愧!老僧灵丘,慕容施主大名垂播武林,今日相见,幸何如之。”
数十年前的武林十大高人,叶芝春身为朝廷中人,纵然不知,也还罢了。
但慕容独闻言之下,直如晴天霹雳,饶是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表,但此刻,却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惶邃神情。
目前缉捕逍遥子一人,尚无十拿九稳的胜算,这老和尚竟是名列十大高人之首的少林派灵丘大师。
十大高人之中,这老和尚的排名还在逍遥子之上!何况单凭他“狮吼功”的无上神通,自己就未必能敌,若是动起手来,恐怕自己和叶芝春两人,今日都难脱厄难。
当下,不由皱眉暗暗筹谋脱身良计,对灵丘的问讯,一时间,慕容独竟恍如未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