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午间就能回到京城罗府了,这天晚上众人歇在小镇上的客栈里,各有心思。
沈夫人想着明日就要回去那罗家大宅,心里颇不自在,只是往日里能说说心里话的安嬷嬷这时已经先一步回京看着行李物件儿了,只好闷闷的盯着桌上的蜡烛出神。
阿林从二嫂那得了好东西,这会儿捧在手里赶紧去跟母亲炫耀。
沈夫人接过来一看,却是上下两件的夹袄夹裙,里面絮了薄薄的丝绵,正合现在的季节。展开仔细瞧了,不由赞叹,只见上面是牙白交领的妃色短袄,用的是缠枝莲暗纹的缎子,下面则是牙白色遍地如意织金缎百折长裙,底下锁着一条妃色宽边,宽边上还绣了连绵不断的深蓝色云纹,看上去又贵重又矜持,喜气里带着点素雅,叫人眼前一亮。
阿林得意道:“这是二嫂选了花色,叫春芳姐姐赶着做好的,刚好明儿穿了进府。”
不必阿林穿身上试过,沈夫人就知道必然是极合身又趁肤色的,这会儿也有了些兴致。二十来年没有回京,这见第一面还是莫教人小瞧了才是,便叫了大丫鬟檀香、沉香等人去寻衣裳出来挑拣。
却说二少奶奶徐氏这边,听见沈夫人那里热闹了起来,徐氏的丫鬟春芳松了一口气,悄声笑道:“这些日子太太的脸色越发不好看,底下这些人也不敢大声说笑了,还是姑娘过去三言两语的就劝好了。”
自古以来女人都是靠着衣裳首饰这些精致物件儿哄自己高兴的,哪里又是阿林的功劳呢?徐双卿笑了笑,心里却满是忧烦,刚成亲那会儿吧,才十六岁,双卿寻思着早恋也就算了,要是还早孕实在是人神共愤,要是前世那帮八婆知道自己一穿越竟从博士学位嫁不出去的东方不败变成了早恋早婚还很有可能早孕的大家闺秀,一定眼珠子掉一地,没准还神经错乱到把自己眼珠子当炮踩的地步。
想到这双卿忍不住做出一副阴笑的表情,还没高兴一会儿,又郁闷了起来,要是能把那帮八婆也弄过来就好了,让她们瞧瞧自家老公又帅又年轻,还是古代的绝品专一男,而且正太养成什么的简直太过瘾了!
只可惜两人成婚都四年了,虽然夫君还未出轨,但架不住自己老是怀不上,为了后代,自己早晚要被迫帮他纳妾,要么就自请下堂……双卿忍不住长叹:这就是所谓的穿越之不可破解的诅咒吗?
春芳看了看二少爷还在外面,便又小声道:“听说咱们太太跟京里的老太太不大合,好在咱们回了罗府也住不了多久就能搬去靖国公府了,要不然还不知有多少乱子闹呢。”
婆媳斗是自古以来最花样百出的家庭大戏,双卿懒懒道:“太太的性子不比年轻时那般软,膝下也是儿女双全,老太太又是这般岁数了,想来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好在嫁进来这几年双卿不大不小也做了几件有利于罗家的事,不光是大哥大嫂,便是老爷太太也感怀她的恩德,因此竟无一人给她添堵,反而时常宽慰她,又有二少爷罗承屿是个立志要学父母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双卿这几年的日子还算过得舒心。
正说着话,罗承屿便推门进了屋,先将手里的长剑轻轻放在床头,见双卿正跟春芳挑衣服,不由浓眉一轩,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去娘那里请安,她们屋里也是堆了满床满桌子的衣裳,不过是回家罢了,又不是进宫赴宴!”
双卿白了他一眼,道:“你懂些什么?只要穿得好了气势就有了,讨人喜欢总比讨人厌好得多。”
罗承屿走过来帮她挑选,口中调笑道:“怪道呢——我当年一见你就想着这辈子非你不娶,定是你故意打扮得美美的给我看的。”
双卿扑哧一笑,道:“还说呢!我那不过是上门做客的礼节罢了,你倒好,前头有客人,你还带着你妹妹在后头爬树摘果子,结果两个都摔了下来,衣裳都划了大口子,狼狈不堪,亏得妹妹没摔着,不然只怕你也跑不掉一顿板子。”揉着屁股直喊疼什么的太影响形象就不说了,省得惹急了罗承屿,到晚间吃亏的还是自己。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便选好了衣裳,罗承屿又道:“上回大哥写信说了,御赐的靖国公府早就着人加紧工期,只是如今已经是十月里,只怕咱们都要在罗府过年了,正月里又不好搬家,这样一耽误,前前后后要住上三四个月才成!”
双卿奇怪道:“怎么罗府叫你说起来倒像是龙潭虎穴一般?而且太太这些日子也不大高兴似的。”
罗承屿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叹道:“我一直没跟你说,只因为这事是咱们家的禁忌,就是府里知情的老人也是谁都不敢说的。”拉了双卿坐在身边,道:“罗家也算是个书香门第,虽说人丁不旺,可是每一代都能出一两个进士举人的,到了我祖父那一辈,就我祖父一个人有了功名,只是他命不好,官没做到一任,自己就一病撒手走了,我祖母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大伯和我爹拉扯大,可喜我大伯竟是个极聪明的,不到二十岁就考中了二甲传胪,然后进了翰林院做庶吉士。”
罗承屿的大伯到现在胡子都花白了,竟是在翰林院修了一辈子的书。双卿的父亲先前也在翰林院做过编修,后来有了从龙之功,如今已是做到了内阁次辅。
只听罗承屿接着道:“大伯青年俊才,又娶了侯府的嫡女,便成了罗家的顶梁柱,只我爹不好文偏好武,托人在先帝的府上寻了个侍卫的差使,那时先帝还不是太子,只是个大位无望的闲散皇子罢了,祖母便想着给他寻一门好亲事,也好放心他以后自立门户。谁知亲事还没说好,我爹就看上了我娘,那会儿娘身边只有一个年迈多病的祖母,余下一个亲人也无,虽说她祖母是个有诰命的,只是奈何她父母都不在了,家中也无恒产。我祖母自然看不上她,便不同意这桩亲事。”
双卿从来不知道公公婆婆还有这段抗争强权的浪漫情史,想想那时的艰辛,又想想现在老两口的恩爱,忍不住满足的叹了一口气,道:“太太也是个有后福的人,如今相公恩爱,儿女双全,又有超品的诰命,真是叫人羡慕!”
罗承屿看徐氏托腮遥想,一脸梦幻,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便伸手去捏她的脸,道:“你还是羡慕你自己才是正理,天底下哪还有比我更好的相公?说起来,我以前恍惚听见个算命的说爹娘以后无子送终,害得我娘不知撒了多少银钱去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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