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瓦朱殿森白骨3

林文远看出刚才何复泉输了的时候雪照行一脸正气,甘愿认输,敬重他是个光明磊落之人,对他所说深信不疑。

他虽有私心留下这卷书决,但思索片刻,觉得还是脸面比这几张纸重要,轻叹一声,将那风动决递到了何复泉手中。

何复泉接过风动决,沉默片刻说道:“王家一直都很想得到这几张破纸,将它视若珍宝,为了这几张破纸,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但却偏偏落不到他们手中,我何家从来都待它不屑一顾,却兜兜转转又转回了我的手中,天意果然如此?父亲已经将它送了出去,我说无所谓的,现在又落到了你们手中,那便是天意,你们留着罢。”

雪照行刚想劝他收起风动决,却见他身体颤抖,双手紧握,似是在经历着什么极为痛苦的事情,都快要将那风动决残卷给攥碎了。

他却不知何复泉见到了这风动决,又想到了王环瑛,又想到了他故去的父母,皆因这几张纸而起,心中悲痛,自然不想再见到这几张催命符一般的东西,将它又交还给了林文远。

林文远自然是想留下它,既然对方又不要,那便碍不着他的面子了,又不漏声色地拿了回来。

说着招呼他二人入座,说定要与他二人一醉方休才是,何复泉望着那一桌美食,却是毫无胃口,只单单抱了一坛酒自顾自喝着。

众人宴酣之时,也并未对他多理会,就任由他一人独倾。

入座之后,雪照行也与林文远,严高等人暗拼酒量,雪照行觉得与这伙草寇聊得很是投机。

喝到畅快之时,雪照行问起了林文远,究竟为何要占山为寇,又何以一介书生号令地动这群山野汉子的。

林文远听他发问,哈哈一笑道:“雪兄是富贵人,自然不知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难处,山东河南,四野之地,什么时候打仗不都是这俩地方先遭了秧,自太祖皇帝兴兵伐元又到现在燕王靖难,几十年时间民不聊生,从来就没过上过好日子,现在这太平盛世,却是那皇帝老儿的盛世,我们这些穷苦百姓的难日!”

接着林文远晃晃酒杯,朝雪照行一推,又一杯下肚,悠悠道:“我本是个落魄书生,何以号令地了这一山的弟兄,都是承内人之功,内人心善,擅医,这些年治好过数不胜数的穷苦人民,他们感激内人,是以服了众人,不过她一介女流,不便招摇,所以这才令我号令众人占山为王。”

雪照行沉声道:“占山为王,着实不是什么长久打算,官兵征缴又该如何?”

那林文远听了此话冷哼一声:“官兵又不是没来过,想灭我这山头早就来了,何以等到现在,我这山头之险想必雪兄上山之时也是见过了,山高皇帝远,莫说官兵,就是皇帝老儿亲自来了,我等都不怕!就这群吃白饭的官兵,这十里八乡的百姓琐事,他们都不敢来管,有什么事官府还巴不得让我去缕缕清楚哩!”

雪照行摇摇头,不敢苟同,又对林文远所说内人起了极大的兴趣,问道:“那弟妹何在?一介女流,能令这么多村民信服,应当不是一般人才是,可否呼来一叙。”

林文远已经有了几分醉意,双眼迷离,向屋内一喊:“怜儿,出来见客了。”

刚刚说罢,却见屋中走出一女子来,一袭白衣,娉娉袅袅,桃李年华,那女子向何,雪行了一礼道:“这二位好汉奴家见过了。”

何复泉见屋中走出这么一个尤物,顿时吸引去了他的目光。

那女子端起酒杯敬了他二人一杯,说道:“雪兄弟,何小兄弟请了,奴家名叫唐百怜,叫我怜儿就好。”

何复泉又是一杯酒下肚,插话道:“刚才听闻林寨主说你擅医,医好过不少穷苦百姓,深得众人拥戴,百怜,百怜,你这名字是怜爱穷苦百姓之意吗?”

唐百怜愣了一下,旋即笑道:“何小兄弟当真是聪慧之人,一见面就讲出了我这名字意义。”

而后又坏坏一笑道:“这解名字解的真好,何小兄弟却是不知我名字另一层意思。”

何复泉错愕,还真的想不出别的什么意义来了。

倒是雪照行皱了皱眉头,沉默不语。

唐百怜笑嘻嘻地向何复泉又道:“这位何小兄弟刚才输给了严高,这杯酒吃得下去吗?”

何复泉惊愕,这女子如此不客气,丝毫都不给自己留面子,成心让他下不来台,迟疑片刻,不知如何回答才是。

见他这副模样,唐百怜咯咯咯笑了起来:“无妨无妨,何小兄弟今日是跟着这位白衣大侠来的,今日借白衣大侠的名声,这杯酒姐姐请了,照顾你周到,你尽管喝个尽兴,若是下次再来我山中,姐姐可是会将你扒光轰下山呢。”

众人哈哈大笑。何复泉暗暗捏了一把汗,心想这女人当真可怕,心中有气,不愿再与她说话。

雪照行在一旁对唐百怜看了又看,道:“听闻唐夫人医术高明,为何不开设医馆,悬壶济世,造福百姓,却偏偏领着一些穷苦难民来这山头上落了草?唐夫人可想过这些流离难民以后又将何去何从?”

唐百怜就由他这么看着,也不避讳,听了他说辞笑道:“这世上病人那么多,又怎么能医治地完?医者有言,治根要治本,这些穷苦百姓的病是治不完的,他们所患之症根本不是能够以一些医药所治,唯有找到根源,将病症从根源上去除才是上上良计。我带领他们落草为寇,这才是行大医者之风,帮助他们根除病症!”

雪与何二人都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何复泉突然插话,何复泉刚才受了唐百怜一捉弄,有意卖弄,又加之唐百怜这番话正与他心中所想甚是相投。

他端起一杯酒猛地下肚高声道:“说得好!天下穷苦百姓何其贱也,这些穷苦百姓受的是太平盛世光辉的照耀,后人只会云云永乐盛世年间百姓何其安宁,实则他们过得却是猪狗不如的生活!百姓低贱如遇木之蝗,牛之生蚤,风吹木动,飞蝗四散而逃,轻甩牛尾,蚤虫能死一片,更何况人摧木倒,两牛相博,何其苦哉?现在距离那燕王朱棣起兵靖难方才不过十几个年头,庙堂稍稍一动,百姓便有苦难堪,更何况庙堂上如此大的动作,这枯木与瘦牛久病不愈,百姓又如何安宁?现在天下看似太平,实则暗流涌动,想食木而倒的飞蝗,啖牛而死的蚤虫更是数不胜数!”

何复泉一番话语说完,又大口饮了一杯酒,“啪”地一声,将杯子重重丢在了桌上。

唐百怜听他这番言语,惊愕片刻,转而又笑嘻嘻的对何复泉说道:“这何小兄弟真会说话,这番言语深得姐姐心思,姐姐前边说过的话收回,即便没有雪大侠领你上山来,就凭你刚才这番话,你何时到我这百怜山石硼寨来,你都是贵客,姐姐就何时款待你。”

林文远听了这番话也是惊奇,只道他贪杯醉了,但是见他神色依旧,并没有半点醉意,如此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独自饮了那么多酒水还如此清醒,能说出那番大论。

转而向他道:“何小兄弟,你如此少年之躯,竟然有这等酒量,想必以后也是一位豪杰英雄也。”

何复泉感受一下自身,却发现是真的没有半分醉意,那烈酒喝下去就如同喝了白水一般,下肚即无。

以前他陪同父亲小酌,没有几杯便醉醺醺的了,今日借酒浇愁,反而越喝越清醒了,连他自己都奇怪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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