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他会找到什么?”南宫涵笑着问道。
白发老者回答:“我猜,他最先找到的该是他朋友的尸体。”
他猜对了,但只猜对了一半。
段痕找到的的确是他的朋友,但却并不是一具尸体。
“原本我以为自己可以就这么死了,但想不到这里的瘴气居然能够延续我的生命,我胸口的伤居然也在逐渐愈合。”暗夜苦笑着说道,但苦笑也是笑,而且话说回来,这好像是暗夜第一次露出笑容。
段痕道:“也就是说你不会死了,对吗?”
暗夜道:“不知道,也许在这里我不会死,但离开这里就不确定了。而且我胸口的伤只有在这里才能复原。”
段痕道:“只要你不想死,这伤迟早都会好的。”他好像还在担心这位朋友会如之前那般厌恶自己的生命。
暗夜道:“我本就不想死,我只是不希望像以前那样不知冷暖没有感情的活着。”
段痕道:“那现在呢?”
暗夜道:“现在,我有了感情,也有了你这么一位朋友。”
段痕微微笑道:“朋友,也好,我就陪我的朋友在这里多留几天,怎么也要等到你的伤复原,我也好再领教你的剑法。”
暗夜却一瞬间显得黯然:“我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力量,我的一切源自于那一道剑意,我现在已经将我的一切托付给那个人,现在的我即便是能够活下去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这样也好,至少我可以为自己,痛快的活一场。”
为自己痛快的活一场,说起来是这么的简单,但又有几个人能够活的如此洒脱自在?
夜之将深,暗夜为了让自己的伤口可以好得更快一些便朝树林更深处探索而去。段痕原本也要跟着一齐去,怕暗夜会在这瘴林之中遇到什么毒虫猛兽但却被暗夜婉拒。而且这林中的瘴气越到晚上就会越重,段痕只是在林边吸了几口瘴气就已觉得头重脚轻,他却也是不敢贸贸然的就朝里去,便在林边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盘膝吐纳,也借此化解掉吸入体内的瘴气。
一夜无事,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时,段痕却忽的嗅到不远处传来的一阵血腥气。段痕无法分辨那是不是人血,但他却必须前去探个究竟。循着血腥气一路走来,走了片刻段痕却已隐隐听到不远处有野兽在撕咬咀嚼着什么东西,再走近看,段很却看到七八匹不知名的异兽在将一个人的身体分而食之,尸体的头已经被要掉,四肢也已不全,已辨别不出这人原来的面貌,身上衣服也早被撕成了碎步,不知被吞到了谁的肚子。但段痕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除了暗夜,还有谁会到这个地方来?”
几匹异兽见段痕走来,只以为新的食物又来了,放下原来的尸体不管却已将段痕团团围住。这怪兽大小如同野马,头上生有两对长角,前足似鹰后足如牛,状若麒麟,做多了几分凶猛残忍之象,而一双眼在这不见天日的森林中闪着红绿交杂的光,则如鬼火,如孤魂。
段痕右手按在剑柄之上,双目环视四周但剑却并未出鞘。或许他是心底还有那么一丝希望,希望暗夜能从哪个地方走出来,
但这似乎是不可能的。
忽的,一直异兽猛然窜起,一双前爪直扑向段痕肩头,若是被这一对硬爪抓上那么一下,不死也得少半条命。段痕此时若想出剑也还来得及,但却不知为何,心头泛起一丝不忍,也许是见过了太多的流血与死亡,尤其是当无为将无为长剑磨去锋芒,希望此剑从此不再染血之后,段痕已真的不想再多早杀戮。
此时这怪兽想要他的命,但他却不想要这怪兽的命。
右手放开星杰剑柄,五指并成掌势,身子向前一探,这一掌结结实实的轰在那怪说小腹之上,段痕这一掌虽然只用了一成不到的功力,但这份力道也足以将一头大象轰成肉泥,段痕虽然有心放生,但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力气究竟有多大。
但不想这怪物中招只是向后踉跄几步,但却并未倒下。而这一匹怪兽被击退,其他几匹异兽却同时朝段痕扑来。段痕此刻若再不出剑只怕也要成为这些怪物的腹中之物。星杰出鞘,随即在半空划出一道完美弧线,弧线的起点在段痕手中,终点却是在一头怪兽的头顶。
段痕当真已是对他们手下留情,这一剑只斩去他们一角一儿耳,但却并未伤及其性命,目的只是为了吓退他们而已。
但此种异兽又岂是吓能吓得走的,疼痛反而更激发其兽性,一时间狂叫不止,一匹异兽后足用力,硕大身躯一跃而起又从天而降直朝段痕扑去,而另外几匹异兽已将段痕的后路全部封死,它们这是要置段痕于死地啊!
无奈之下,段痕微微摇头,双手握剑举过头顶,由上而下笔直劈出,剑锋扫过,一滴血顺着剑锋低落。
再看那怪兽仍停在半空,却并未如受了什么重伤。但只是恍然一变,那异兽双目却已然绯红,显是内里冲血之兆。再看其双目之间一道细细伤痕直连头尾,伤痕原本只有一线,线却越来越深,嘭然一声,那异兽身体已爆成两半,一阵血雾弥漫,周围一切都被染成了红色。
那几批缺耳断角的异兽见此情景却似真的怕了,后退了几步已转身朝远处逃窜。段痕正欲转身之际,却忽听得身后一阵嘶鸣,回头却见之前受了自己一掌的异兽已然恢复过来,还未等自己完全转身,那异兽已朝自己扑来,动作之迅猛异乎寻常!
无奈,段痕长剑反手一挥,削去这异兽鼻头的一块肉,怪兽吃疼但身形仍不停下,段痕又连挥三剑,分别在其两腮和头顶斩去一块肉,但怪兽的动作却仍丝毫不见停止,眼看就要扑到段痕身上。段痕双目闭起,长剑斜斜一划,那异兽终于停下,一颗头颅轱辘辘在地上滚了几圈,但一腔热血却喷见到段痕身上,
一个不妨段痕却竟还喝下去几口,却只觉得是腥臭异常,吞入腹中只感觉有一团火在腹中燃烧,火势一时无法遏制,似已将心房一同烧着。
段痕只觉得体内煎熬难耐,一股无名之火冲向天灵,火气勾动怒气,怒已不可遏!
猛然,段痕双目红光乍现。这怪物的血竟然他变身成为修罗!
长剑在手,一团怒气正要借这一把剑发泄,却忽然一道身影在其身后闪过,一只并不十分有力的手在他脑后轻轻一拍,他却居然昏了过去。
“主人,”阿一绕到段痕身旁,在他身上又试探着踢了几脚,确定其真的昏倒了,才又道:“想不到那个人的一具尸体还能帮我们这么大的忙。而且这魔骑与狂驹生出的异兽,他们的血居然能够引发他体内修罗之力,一时间狂性大发我们才有此机会能够一举得手。”
书生却道:“废话说完了没有,把他给我带回去。”
阿一却道:“难道不就此将他了结了吗?”
书生疑声道:“究竟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被这一问,阿一脑后顿时升起一阵寒风,吹得自己汗毛倒立,他知道自己要是再多说一句话,可能就要脑袋搬家了。
段痕并不是很重,阿一背着他走的也并不慢,不消片刻这三人就已回到魔的宫殿之中。
书生吩咐道:“把他给我好好安置,”又不知从何处抓来一瓷瓶,道:“将这药丸每日一颗给他服下,趁着他昏迷先给他吃一颗,以后他就会自己抢着要了。”
阿一接过药瓶只应了声:“是。”就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但他刚走出魔的宫殿欲往段痕所在之时却被一女子拦住去路,这女子却正是云。
未等阿一开口,云却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阿一道:“主人吩咐之事,你也想过问吗?”
云道:“便是问了又能怎样?”
阿一道:“那你便去问主人。”
云却道:“我若一定要问你呢?”一句话出,杀机已现。
阿一将瓷瓶收入怀中,道:“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云道:“那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忽见其双手挥动,一团白色云劲缓缓流动,白云流转聚集,却忽的变成一团黑云,黑云翻涌,紫冥电光夹杂其中,雷声炸响,草木亦为之动容。
忽的,一道劲力不知从何处发来将云手中那一团运劲轰个粉碎。
“我教你这本领,不是让你们狗咬狗的。”这一道劲力当然是属于那书生的,而在他面前,无论什么都似乎那么不堪一击。
阿一从云身边走过哼了一声,走过去时却连头都没有回一下。云就呆呆的站在那里,脑中似在回忆着什么。
药丸是白色的,却不是珍珠或者稻米的白,而是骨头被风化之后的颜色。
药丸融到水中,水也成了这种颜色,阿一戗起段痕的脖子就把这药给他灌了进去,段痕虽然昏迷,但这药却没有一点被咳出来。
药被灌了进去,阿一却忽然很想知道这药中到底有什么玄机,小指沾着碗底残存的一点药汁,伸出舌头便想去舔,手指已经伸到嘴边却又犹豫了起来。他忽然想起将三星之力化成药水服下时无为那痛苦的表现,自己虽然是被魔选中那属于风的人,但若论修为比起无为犹有不及,比起此时的段痕更是天差地别。段痕能消受这药力,他却未必做得到。
想到此,他去又放下了那根手指。
山外,南宫涵握剑的手猛地一抖。
原本融合了暗夜所托付的无量剑意之后他在剑之一道的造诣可谓突飞猛进。这剑意虽不能直接助长其修为,但剑意融入染尘,他又与染尘剑心相连,手持染尘之际剑意必定在其体内流转,推动其血脉运行之速,冥冥中也将他的功力推升到一个新的台阶。短短几天功夫,他却已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但就是此时的他,握剑的手居然会抖!
“你怎么了?”白发老者一直站在一旁静静观瞧,见南宫一路剑法走来正舞到凌厉玄妙处却戛然而止,却也不知其用意,故此一问。
南宫涵道:“不知道怎么回事,手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
白发老者道:“可能是这几天练剑实在太累了吧,今天就到这里,你先去休息一下吧。”
南宫涵点头答应,隧要将剑还入身后鞘中,但不知怎么,握剑的手好像一下失去了力气,不由得向下一沉,剑竟然插偏了。南宫往右手上送去一股力量,这才将染尘入鞘,但心下也泛起了嘀咕,说不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太累了?
但接下来的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每天皆是如此,他握剑的手仿佛不属于自己,心念所及但行剑总是有些偏差,这偏差在普通人眼里虽不算什么,但高手过招之时岂容得下丝毫差错。无奈他自己怎么也想不出其中缘由,只道是自己还无法完全消受这一道无量剑意之故,也许以后就会好起来。但到第五天时却不单是他握剑的右手,就连他的左手也开始不听使唤,第八天时他的双腿已开始微微发麻,第十一天时,他的四肢已经完全失去知觉,虽然还能走路行动,但究竟是怎么个走法,却不是南宫自己可以决定得了的。
而在这十一天之间,伏羲却早已赶回书生那里,将一块女娲石交到了书生手中。而作为交换代价,他却将段痕要了过来。只是真如书生所言,段痕每天子时都必定要吃一颗那白色的药丸,前几天还要融在水里服下,但后几日却是直接吞入腹中。这药他吞到肚子里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对于这药他却十分依赖,一日都少不了。
“今天有没有吃那药丸?”今天已是第十二天,也是那书生所说的最后一天。
段痕道:“还没。”虽说还没,段痕的手里已经捏着那枚药丸了。
伏羲问道:“你知道那是什么药吗?”
段痕道:“不知道。”
伏羲道:“那你为什么每天还要服这药,你难道不怕这是那人的阴谋?”
段痕道:“他对我,还不需要耍这什么手段。”
伏羲道:“即便如此,这药还是别吃的好。”
“这药,他已不能不吃了。”书生走入这房间,随之则带来一股令人折服的气魄,似乎是要说:就算我是魔,也要凌驾于万物之上!
伏羲想问,书生却先开口道:“这药对于段痕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他偏偏与那人名线相连,他每服药一次那人就会受一次影响,这十一粒药丸吃下去那小子也该成了废人。想要破解这禁锢,很简单,只要那小子亲手杀了段痕,但是,段痕死就是他死。换句话说,那人不废则死。”
段痕手里的药丸啪一声被捏的粉碎,但那白色粉末却居然被段痕吸了进去,也许不是段痕有心吸入,而是那药丸有心流入段痕身体。
段痕却面不改色,淡笑道:“让我猜猜,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解除这禁锢。”
书生道:“我知道你一向聪明,但这次你却错了。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废了你们,但我不想亲手杀了你们,毕竟你们是我一手栽培出来的战力,而且对我也还算有点情谊。杀了你们我实在下不去手。”
段痕道:“想不到,你还有那么一点人性。是我们对你还有利用价值吧。”
书生道:“我一直都觉得你很聪明,原来不过是自作聪明。也许有人告诉过你们,在你们的身体里存在着一部分原本属于我的力量,但那力量却是我无法驾驭的,所以我才会忌惮你们,对吗?”
段痕道:“很对,而且我还知道,这力量对于你就如鸡蛋对于母鸡,虽然你是母体,但有朝一日这鸡蛋也会孵出小鸡,小鸡长大之后就会有足够的力量和你对抗。你怕的,就是小鸡长大的一天,对吗?”
书生点头道:“我收回刚才的话,你的确很聪明。但是你忘了一件事,鸡蛋还没有孵出之前也还需要母鸡来护。”
“但是,能孵出小鸡的并不是只有母鸡可以。”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这人走路的姿势怪异至极,走出一步却没有能猜测到他下一步要怎么走。
“南宫,你也来了。”段痕看到他来却露出了一丝笑意。
南宫涵道:“只是可惜,这一身残废却帮不到你什么忙。”
“残不残废不废却不是你自己说了算的,我若让你不是个残废,你就不许是个残废。”伏羲走到南宫喊面前,手却按在了轩辕剑柄之上。
书生道:“怎么,你还打算助他们一臂之力?”
伏羲道:“对,也错。现在,让我来告诉你一件事,有一把能够斩断一切的剑,名叫轩辕。这把剑甚至可以斩断时空,自然也能够斩断两个人相连的命线。”
天三少曾经说过,只有这把轩辕剑能够斩断他与尹玲珑之间的命线。既然这把剑能够斩断天三少的命线,自然也能切断段痕与南宫涵的命线。
剑锋轻轻一划,划过段痕与南宫涵中间的一条分界线,不过凌空一划,却似听到丝线崩断之声,段痕与南宫二人不由得后退一步,段痕只觉得原本压在心头的重量忽然卸去,轻松却也空虚。而南宫涵,那四肢的麻痹也在同一时刻消失,身子也一下子变得很轻。
伏羲剑势未止,剑锋自下而上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划向书生。这一击本不该落空,但在这书生,在这自在天魔面前却总有那么多不该变为应该,不可能成为可能,理所当然变得出乎意料。
书生的折扇轻轻一挥,仿佛在自己身前又幻化出一个自己,而真正的自己却在这一瞬间向后滑出了一步,只一步之遥,就让一切为之逆转。
书生又向前踏了一步,道:“伏羲,我当然知道你不会甘心在我这里做一条狗,可是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有动作了。而且我都不知道,这轩辕剑还有这么个用法,这就是你最后的王牌吧,不错,不错。如果刚才那一瞬间,你的剑没有斩断他们的命线而是早一瞬间划向我,说不定你会有那么一点机会,伤到我。但现在,你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伏羲却道:“我也不再需要你给我什么机会了。”
他的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晶石,也许段痕与南宫涵并不认得,但书生却一眼就认出,这是女娲石!
“两块你都找到了,却只给了我一块,难道这才是你的王牌?你的王牌到底有多少?”书生在问,却没有在动,他似乎并不着急将女娲石抢到手中,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控之中。
伏羲道:“女娲石,当年女娲补天时所剩下的材料。很多人以为它有起死回生的功效,其实它真正的能力,是弥补。它能让一切不完整变得完整,甚至让一件物体的一部分完整的成为这物体原本的样子。简单的说,一块猪肉,女娲石能让它成为一头活蹦乱跳的猪。我这么说,你该懂了吧。”
书生却似有些不懂,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伏羲没有答话,却将这最后一块女娲石抛向半空,女娲石还未落下他的剑却已然挥过,女娲石被劈成两半,伏羲双掌一推,却将女娲石打入到段痕与南宫体内。
这不是惊变,一切的变化都在书生的掌控之中,他似乎早就算到这一切,但他却没有算到最后,而他之所以有恃无恐是因为他觉得伏羲绝不会对女娲的遗物做出任何出格的事,但他却没想到伏羲竟会亲手毁了女娲的遗物。而也就是因为这一点吃惊让他的动作迟疑了半拍,而就是这半拍的迟疑,让这两半女娲石再也无法成为他自己所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