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剑大会早已开始,此时战事已经过去大半。
原本的五千多人,现在还留在这里的不过二十几个。影剑当然在其中,黑衣人、白衣人还有剑童当然也留了下来。段痕勉强撑到了现在,却已是伤痕累累。原本段痕见过的那四剑道中的十二人现在能留在这里的只有两个,其中有三个被段痕先后击败,而剩下的这两个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而除了这几个人之外,最显眼的,要数一个看不出年纪的人。初看这人的时候,只觉得他二十几岁,但看仔细些却又觉得他像三十多岁的人,但再看下去,却又觉得他有时候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懵懂少年。他的手里有剑,是一把竹剑,而且剑尖并不锐利,但他却总能克敌制胜。他的剑法,连剑无双都不得不感叹。
试剑石其实不是一块石头,而是一块碑。碑后面是一个擂台,这擂台才是真正的试剑石。擂台左侧是一排木椅、茶几,还有人专门伺候茶水点心。右侧则是三层高楼,剑无双就站在最高处,俯视着场下所有的战斗。每一场他都看,即使那些剑客的剑法根本不堪入目,却还是要看。如果是不求第二,他一定会看。
“据说,这个年轻人叫剑轮回。”一个人走到剑无双身边轻声说道。这个人看起来也很年轻,但是行走如风,落地如棉,这一身轻身功夫就已十分了得。听其声音不见响亮浑厚却中气十足,内在修为也已到了一定境界。但这样的人为什么没有参加这论剑大会?
“能看出他的剑路吗?”剑无双问这个人年轻人。他是真的看不出,还是明知顾问啊。
年轻人道:“看不出。”
剑无双道:“怎么,连师弟你都看不出?”
师弟?剑无双称呼他师弟,难道这个年轻人与剑无双一样,都是不求第二的弟子?剑无双老的就好像随时可能掉进坟墓一样,但他却很年轻,年轻的有些不像话。
年轻人道:“也不是看不出,只是看出的太多了,人间的,魔族的,天界的,东瀛的,甚至还有灵系一支的。”
剑无双感叹:“如此包罗万象的剑法,为何我却不能早点见识到。”
年轻人又道:“还不止这些,甚至连六道之外的剑法,我都能在他的剑法中看出影子。而且,还有更为高深的剑法,在里面。”
“更为高深,什么剑法?”剑无双来了兴致。
年轻人道:“能与黄帝对敌的,会有谁呢?”
“蚩尤!”剑无双惊喝一声,就连台下那些正在休息的人都差不多能听到。
年轻人道:“世人都道蚩尤的兵器是鬼斧大刀,却不知道蚩尤最先精通的兵器却是剑。但他的剑法却更霸气,更凶狠,也更残忍。最终弃剑用刀,只为了去涤身上的杀气,因为他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剑无双不禁显得失落:“这杀气究竟是剑带给他的,还是他带给剑的?”
年轻人道:“人无心,剑无心。人剑连心,心生剑意。佛由心生,魔也由心生。想师傅他老人家不也是走遍九天十地,四洲五界才通达心智,成就了这不求第二的声明吗。”
剑无双道:“炼百铁为一金,当真不是说说这么简单。但他看上去还那么年轻,若是假以时日,说不定真能成为第二个不求第二。”
年轻人道:“今日能有幸见到这样的英才,也算我没有白来。但想不到把他们也给引来的。我想他们两个回来应该不是为了争这个天下第一,而是为了那个人吧。”
剑无双道:“我早说过,他们两个迟早会回来的。他们的离开是因为他,回来自然也是因为他。”
年轻人却感叹:“墨灵童,雪禅子,当年也曾是潇洒倜傥、意气风发的壮志少年。想不到今日,一个变成了杀手屠户,一个成了这狡猾书生。造物弄人啊……”
剑无双道:“师弟莫要多愁善感了,接下来的一场比试,你一定不可以错过。”
“哦?”年轻人的胃口被提了起来:“是哪两位高手啊?”
剑无双道:“段痕,与影剑。”
“我们是不是来晚了?”莫阳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他答应了梵天奇要来这里,但却还是坚持要先去几个地方找一找,七天,她几乎把能想起的地方都去了,她与南宫涵初次见面的地方,她与南宫涵定情的地方,她与南宫涵分别的地方。只要她能想的起来的,她就全都找了一遍,有的地方甚至找了不止一遍。但最终一无所获,这才来了这里。
梵天奇道:“应该还不晚,我听到有人念他的名字。他应该还没有败。”
莫阳这才放下心来。向台上望去,段痕还在那里,她却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就和当年见到南宫涵一样。而给她这种感觉的则是一种眼神,与南宫涵一模一样的眼神。但此时她宁愿相信这不过是她的错觉,只不过是因为她太思念南宫涵了而已。
金锣鸣起,战斗已经开始。
段痕此时体力虽已恢复了七八分,但一身的伤还是只要微微一动就会让他钻心的疼。但他还要继续下去,他不
能输,更不能死。他不想有任何一个人强过自己,他一定要成为真正的天下第一。因为一件他必须要做的事。
“你现在还能挥动几剑?”影剑将那把五尺大剑立在身旁,却不急着出手。
段痕却道:“少罗嗦,快出招!”
影剑摇了摇头,道:“少年人血气方刚,难免一时气盛。即使你一身完好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何况现在。”
“呀!”
段痕却不和他罗嗦,身子斜飞而去,一剑拔出却已到了影剑胸口。这一招正是剑无双那三卷竹简中的第一招——拔剑式!
借由拔剑之势将力量聚于一点,这一点便是对手的弱点。这一招若是练到炉火纯青之时无论从任何角度拔剑,无论对手的弱点在何处,都能在一瞬间克敌制胜。
剑出即收。
段痕却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这的的确确只是一招,却要凝聚人所有的精气神与体力在里面。段痕原本就已伤重,此时再使出这一招,可说已是孤注一掷,不胜则败。
段痕转身,他以为自己胜了。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这一剑已经划破了影剑的身体,影剑就算不死也必定重伤。
“年轻人,剑法为何如此狠辣。你是为求胜,还是为了求我的命?”影剑的确受伤,却不重,甚至都没有流血。
“这……,这不可能。”段痕向前踏了一步,却没有半分力气,竟跪倒在地,却又支撑着星杰站了起来。
影剑踏前一步,道:“你这一招的确很厉害,但你修行还差点火候,功力也还不够。若是自己精修下去,三年之后,你我或可一战。”
“我等不了三年!”
长剑凌空划出,如流星般划破长空,留下一道细长的光痕,光痕一闪即逝,却仿佛要把天空撕裂一般。这是那竹简上的第二招——斩天式!
这一剑的威力神髓就在于视眼前一切为空,不留余力。即便眼前有什么,也势必要在这一剑之下断送。这本是剑无双的剑法,也是不求第二的剑法。
“你把这一招都交给他了?”那年轻人显得那样惊诧!
剑无双呵呵一笑,道:“也没什么,这小子能拿得起星杰,更能感觉到星杰的脉动。我实在没什么理由不把这几招教给他。”
影剑没有受伤,他只是身子轻轻一划,就避开了这一剑。
“这一剑神髓并不在这一剑,而在这一招形成之前。这一招破绽太大,要想克敌制胜,就要用无比的剑势压倒对手,让对手不得喘息,方能杀敌。”
影剑将这一招的所有关键娓娓道来,仿佛这一招根本不是段痕的,而是他自己的。
“这人,居然能看出这一点,不简单,真不简单。”年轻人赞叹,眼神中也满怀欣赏。
剑无双却道:“这一招比他所想象的更为深远。只是这小子练的时间实在太短,若是再给我一个月,至少能和他打成平手。”
年轻人道:“就算再有三个月,他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剑无双不想争辩,也不能否认。影剑的确比他所想象的厉害。
此时段痕力气已经衰竭,这两招让他身上的伤口崩开,血又开始渗出。但疼痛却能让一个人清醒。段痕此时尤其需要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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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足下沉,腰马发力,肩头下坠,剑锋上挑。
段痕竟是要使出那一招!
他的剑开始动,但影剑却愣住了。他发现自己竟看不到这一招的变化!这是以往绝对不会也不该发生的事。但此时却偏偏发生,自己此时竟陷入了空前的危机!
他想让自己动,想反抗,却根本不知该怎么动。
原本若是要强行使用这一招段痕必定会胸口疼痛,血气翻涌。但此时身手重伤,与这伤比起来,胸口的疼他几乎察觉不到,而且疼痛则能让他的双眼更加清晰,更能看到对手的感觉。只要能看到那感觉,他就能赢。他必须赢!
剑已经刺出,已经刺破影剑的衣衫。但这一剑却停了下来。影剑没有动,他已经被这一招震惊。
疼痛激发了他的潜力,但他力气早已衰竭。此时,他已力竭而倒。剑锋划破影剑的衣服,段痕倒下。
“我不甘心!”段痕用心中呐喊,却没人听得到。
影剑还站着,段痕已经昏厥。胜利的当然是影剑。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即便是靠运气,他还是赢了。
但他自己却不这么认为。若不是段痕一身重伤,若不是他力竭而倒,自己此时怕已经是个死人,即便不死也必定重伤。
段痕被人抬了下去,影剑却也一转身就离开了。他连这个小子都无法战胜,还有什么脸来争天下第一。
莫阳和梵天奇也走了,他们看到了段痕的进步,而且他终究没有死。他们可以放心了。但就在转身离开的时候,莫阳又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仿佛那一双眼睛又在看自己。
他们离开了,那个叫剑轮回的居然也离开了。
接下来几番战斗,那黑衣人和白衣人
对战一局却打成平手,剑童在最后一场决斗中被一个名叫蓝倾城的人打败。这之前几乎没有人看好他,但他却成为了天下第一。
正当他站在擂台之上狂笑之时,却有一把巨剑凌空而将,蓝倾城,还没有被所有人看清自己的容貌,却被这把大剑一分两半!
所有人都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却已被这一幕惊呆。
所有人都没有看清这把剑,他却已经把天下第一了结。
剑光散尽,浓雾却随之而起,众人怎么也看不清,这立在血泊中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黑衣人与白衣人走到那高楼之上,在剑无双身前单膝跪倒,齐声道:“属下雪禅子(墨灵童)参见宗主。”
原来这二人就是方才那年轻人所说的雪禅子与墨灵童。
剑无双道:“雪禅子,你这几年过得可好啊?”
那黑衣人却回答:“多蒙宗主挂心,属下还过得去。”这黑衣人居然是雪禅子。
墨灵童不等剑无双问,却先行吟道:
“灯下黄昏色,秋后绿叶枯。两行足迹似泪,泣声若无声。接口孤影独映,前后左右彷徨。泪眼寻明月,明月在云后,云后有人哭。雨渐落,风渐冽,人渐稀。归处何处,真有心身安乐窝?昔日欢乐尽去,来时伤痛苦多。仙乡无处觅,断剑如何续,无奈向往之。”
剑无双听他吟完这一首水调歌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里就是你的家。”
但奇怪的是,这两人回来却居然没有向剑无双的师弟请安。
这几人向台下看去,也只能透过浓雾看到那人削瘦的身影。
他没有说话,却只是一步一步向台下走来。而他走过的地方尽是剑痕累累。而被他那浓雾一样的剑气包裹住的人,也必定是七窍流血,修为稍低之人已经命丧当场。
“他的修为,已经更上一层楼了。”那年轻人感叹。
“你,也认识他?”墨灵童问道。他居然直呼那人为你,看来他们以前不认识。
年轻人微微一笑,道:“是你不认识我而已。”
墨灵童问道:“敢问阁下,怎么称呼?”
年轻人道:“剑——无敌。”
“您,也是不求第二的弟子?”雪禅子显得无比的惊讶。他不敢想象,这个年轻人竟然与剑无双是同辈。
剑无敌道:“我和你们的宗主是朋友。你若是他的弟子,便该叫我师叔。”
“弟子拜见师叔。”雪禅子与墨灵童同时行礼。这二人回到了剑之宗就好像变了一个人。雪禅子不再冷若冰霜,墨灵童也开始多愁善感。
“我才这几天他不会走的。而且我猜,那个小子也一定会在这多留几天的。”剑无敌呵呵笑着,却已经离开了这高楼。很快,这周围就空无一人。论剑大会已经结束,天下第一已死,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三天,段痕昏迷了整整三天。而他睁开眼睛所看到的,却是屋外浓的看不透的雾。
——剑气!
“你醒了。”剑无双站在他床边。
段痕勉强站起来,道:“他,也在。”
剑无双点了点头,道:“他在等你。”
段痕道:“我这就出去,见他。”
剑无双不拦他,却问道:“你若是就此死了,那么你要做的事还能有谁替你做?”
段痕却反问:“你凭什么说我一定会死?”
剑无双道:“即便是我,也不敢贸贸然与他交手。你应该记得自己第一眼见到他的感觉,就算现在的你已经今非昔比,但你有把握一定能赢吗?”
段痕沉默。他无法回答,也不敢回答。
剑无双道:“只要不走出这屋子,你就是安全的。这里有足够的食物和水,足够你生活一个月。一个月内,你可以让自己变强。只要你能接住他一招,他以后就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段痕怒气却胜,问道:“难道你认为我一招都接不下吗?”
剑无双道:“现在的你,就算是站在他面前都未必能撑得过一刻,更何况是与他旗鼓相当的对抗。别太低估了你的对手,也别高估了自己。”
段痕不再说话,又躺回了床上。
山洞,黑矮的山洞。
“你见到你要见的人了吗?”问话的人看起来颇有些怪异,佝偻的身子,露在衣袖外枯枝一样的手指,一张惨绿色的面孔,一副奸邪的笑脸,裹在身上垂地的黑色长袍。还有身旁一个黝黑大鼎,鼎里煮着不知名的液体正向上翻着气泡。
“恩。”有人问就一定有人回答。而回答的人却是那个被剑无敌看好的剑轮回。奇怪,他也以剑为名。
“那你答应我的事呢?”那个人又问道。
剑轮回道:“答应你的事,我一定不会反悔。我谢谢你,让我完成了心愿。”
那人道:“我知道,你不会是个不守信诺的人。只是,你不需要一把剑吗?”
剑轮回摇头,从这山洞里走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