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

杨娜刚慢慢的轻轻的靠近阳台,雪儿就转过摇摇晃晃的身子,一个纵身从阳台跳下来扑进了杨娜张开的怀抱。

她紧紧的抱着杨娜,叫了一声“妈”,就撕心裂肺的放声痛哭。

杨娜蹲下身子,也紧紧的拥着雪儿,将泪流满面的脸颊紧紧的贴着雪儿的脸颊,雪儿的脸颊也早已泪流满面。

我近近的静静的站在她们身边,像她们的守护神,可我的内心却一刻也不能平静。

我的内心是那么纠结。我怜惜她们的遭遇,感动她们的幸福。又是那么佩服雪儿,年幼得谁也不忍伤害然而她自己的奶奶却曾那么让她受伤的雪儿,是她超乎寻常的机敏和坚强,换来了她和妈妈的此刻相拥而泣,幸福而心痛的相拥而泣。

我想起了我和妈妈,我暗暗的咬了咬嘴唇,我发誓,我一定要机敏坚强的去面对以后的人生,尽快完成妈妈的神秘夙愿,换回妈妈用半辈子的冷冷清清去等待和追求的祝福,妈妈的幸福也是我的幸福。

还有杨娜,还有雪儿,我都要给她们幸福。

我不能连如此年幼的雪儿都不如。

雪儿终于放纵的哭过了,所有内心的委屈和悲伤都发泄殆尽,她渐渐只有小声的哽咽,最后无声的平息,只有可爱的脸颊上还有轻轻下滑的晶莹剔透的泪水。

杨娜也不再哭泣,她伸出指如剥葱的手,轻轻的为雪儿擦拭脸颊上的泪水。

雪儿是那么懂事,也伸出白净的小手来,一点点为妈妈将脸上的泪水擦干。

然后,雪儿道:“妈妈,再也不要丢下我了好吗,带我去你那里,从此以后一直把我带在身边。”

杨娜点点头,又紧紧的拥了拥雪儿,贴着雪儿的脸颊道:“嗯,妈妈答应你,妈妈再也不要丢下雪儿了,其实,妈妈,妈妈从来都没要丢下过雪儿的……”

杨娜又要忍不住雪儿刚刚才为她擦干泪水的眼睛。

雪儿望着妈妈的脸,道:“妈妈别哭,雪儿就不再哭的,雪儿知道不是妈妈要丢下我的,是……”

雪儿不再说话,又怨又恨,把眼睛别向老妇人。

老妇人那双曾经恶毒的眼睛在经历过刚才的惊慌之后竟然变得有些软弱,软弱得不敢正视雪儿,如此年幼的雪儿。

但她也只是短暂的回避,她很快就转过脸来,对雪儿,更对杨娜怒目而视。

杨娜对她的眼睛视而不见,杨娜轻轻的站起身来,牵着雪儿的手,道:“雪儿,妈妈这就带你离开。”

雪儿也不再看老妇人,仿佛老妇人不存在那般,点点头,跟着妈妈,打老妇人身边经过,一步一步走向下楼的路。

我跟在她们身后,默然无声。

老妇人却忽然在身后道:“小贱人,走吧,跟着她走吧,滚得越远越好,从此再也不要踏进雪家的门半步,就当雪家没有过你这个小贱人!”

听得出来,老妇人是那么不甘,还有些气急败坏,她怎么容得下自己被雪儿这样一个只有几岁的小女孩屈服?

杨娜猛地转过身来,怒道:“够了!”

并且对老妇人扬起高高的巴掌。

我从来没看到杨娜如此愤怒过,出离愤怒的愤怒。

然而,老妇人却对着杨娜高高扬起的巴掌冷笑,道:“打呀,你打呀,反正你这种伤风败俗的女人更伤风败俗的事都做过了,还惮于做出媳妇打婆婆的事来吗?更何况,雪家就算接不到媳妇,也再不可能要你这样的贱女人!”

这中间,老妇人还把眼睛看向过我几次,像是怀疑又像是肯定的看过我几次,我明白她眼睛的意思,她无疑是在猜疑又在肯定,她所谓的杨娜做过的更伤风败俗的事是和我做的。

奇怪,先前老妇人误会我是杨娜的野男人的时候,杨娜要辩解我还急急的伸出有着修长十指的白净细腻的手掩住她欲辩解的嘴,我是多么希望她不辩解,我是多么希望她给我那么一点点沉默就是默认的错觉,我是多么喜欢被老妇人误会我和杨娜之间的暧昧甚至比暧昧更多。然而此时此刻,我却是那么愤怒,我是那么容不下老妇人对杨娜的亵渎,我甚至要主动为杨娜的清白大声争辩。

然而,我没有争辩。

杨娜也没有将她高高扬起的巴掌打在老妇人带着冷笑似乎根本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以为她根本就可能也不敢打她的脸上。

一切都因为雪儿,可爱而且懂事的雪儿。

就在我要大声争辩,杨娜出离愤怒要将她高高举起的巴掌打在老妇人脸上的时候,雪儿转过身,轻轻的拉住了杨娜的衣角,雪儿道:“妈妈,别,别……咱们走。”

杨娜高高举起的巴掌停在了空中,但她的脸色还是那么愤怒,出离愤怒的愤怒。

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的对老妇人道:“你听着,这些年我已忍够了,今天是我忍最后一次,从此我再也不要忍了,还有,我不允许你骂雪儿贱人,雪儿不贱,她长大了更不贱,即使她长大了像她妈妈,她妈妈堂堂正正清清白白可以昂起头面对任何一个人,她妈妈从来就不曾做过对不起雪家的事,即使以后做了什么,她妈妈也不会再觉得对不起雪家,是雪家的人先负了她的妈妈的,从此,她的妈妈再与雪家没有半点关系!”

然后,转过身,牵着雪儿的手,背影笔直,长发飘洒,头也不回的离去。

我忙跟上去,伸出手牵着雪儿的另一只手。

雪儿没缩开她的手,尽管我的手对于她来说如此陌生。

杨娜也没有要雪儿回避我。尽管,竹林的外边已有围观的邻居。她再不怕任何人误会我们的关系,让我和她一起牵着雪儿的手,仿佛我才是雪儿的父亲那样,在众目睽睽下一起离开。

那条被铁索拴着的凶猛的大黑狗也像楼上那个泄了气的老妇人一样,只是弱弱的望着我们,半声也没有发出声音。

我们离开了那个村子,留下了身后那些猜疑的眼神和窃窃的议论。

那些虽然是与杨娜与我有关的猜疑的眼神和窃窃的议论,我们却半点也不在乎,因为我们前脚离开这个村庄后脚就再也不打算再踏回来了。

无论那些猜疑那些议论会持续多久会怎样捕风捉影添油加醋,我们都再也不会看到不会听到,在我们,从此,也就根本等于没再发生过。

我们走到乡村马路边,坐进杨娜那辆粉红色的QQ,杨娜发燃车带着我们飞驰而去。

身后尘土飞扬。

飞扬的尘土后面的那个村庄渐渐消失,成为我们永远也看不到的风景。

然而,我们没有回重庆城,杨娜载着我们去了几公里之外的另一个村庄。

依然有山有水有车一经过就扬起高高的尘土的乡村马路的村庄。

车依然在乡村马路边停下。

杨娜牵着雪儿的手,带着我们去的依然是一片茂密竹林中隐隐露出一角的房子。

只是那房子,已不是在农村极上档次即使放在城里也比较起眼的白色瓷砖墙的高大楼房。而是盖着鳞鳞瓦片上了些年月的三间篱笆墙的颓败的屋。

冲出屋的,也不是狂吠着的凶猛的大黑狗。

一条小黄狗,很可爱的小黄狗,它只轻轻的冲我们叫了几声,便跑过来,围着杨娜摇晃着尾巴又蹦又跳的转,十分欢喜和亲昵,然后,又仿佛主人一样跑在前面带着我们走向那篱笆墙的瓦房。

这时从屋里走出两个人来。

一男一女的老人,和雪儿奶奶一样的年纪,却不是雪儿奶奶见到我们时那么又冷又怒的表情,更没有见到我们就掉头往屋里走,反是惊喜的迎了过来,还一边叫“杨娜,雪儿!”并且对我投来虽然奇怪却无比喜欢的眼神。

甚至还从附近的房子走来几个邻居,他们也像我们刚刚离开的雪儿奶奶的那个村庄的邻居一样猜疑,但他们没有窃窃议论,他们都叫着杨娜和雪儿的名字,亲热得仿佛杨娜的家人。

然而,从篱笆墙的瓦房里走出的一男一女的老人,却不是仿佛杨娜的家人,而是真的杨娜的家人。

杨娜冲老夫妇叫了声“爸,妈。”

无论是眼神还是语气都饱含着那么复杂的感情,有欢喜,有心酸,又有几许无奈。

雪儿也冲老夫妇叫了声:“外公,外婆。”

便扑进了杨娜妈妈的怀里。

杨娜的妈妈不像雪儿的奶奶那么胖乎乎的满脸都是横肉。她瘦而单薄,然而却很是精神。

她紧紧的把雪儿拥在怀里,一个劲的道:“让外婆好好看看,外婆好久好久不曾见到雪儿了,雪儿又长高了长乖了。”

雪儿没在外婆怀里撒娇,只是懂事的将手轻轻摸过外婆已有了皱纹的脸,道:“外婆,你又瘦了,你的眼睛怎么湿湿的?外婆是要哭吗?外婆不哭,雪儿就不哭的。”

杨娜的妈妈把雪儿搂得更紧,笑道:“外婆是高兴得哭,但外婆听雪儿的话,外婆不哭。”

然而,潮湿的眼睛却更加有亮晶晶的泪花在闪了。

杨娜的爸看上去有些老实巴交,一双欢喜而又猜疑的眼睛一直看向我。

在我和杨娜跟着他走进堂屋的那一瞬,他悄悄的拉了拉杨娜的衣角,然后去向隔壁的厢房。

看得出来,他是有什么要问杨娜。

杨娜低眉跟在他身后,双颊上竟有了可爱的羞红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