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在里面没有问谁,她的脚步轻轻而来。
她打开办公室门,看见是我有些诧异。
却也只是诧异,没有多问,只柔声道:“进来。”
我走了进去,她轻轻的将办公室门重新掩上。
她指了指靠窗的办公桌前的椅子,示意我坐,并转身给我倒来一杯茶。
我没坐,也没有端起她放在办公桌上的茶水。
我开门见山,我道:“我是为皓然来的。”
我的声音有些冷。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声音要有些冷,每次见到她我都抑制不住自己声音要有些冷,可有时,我心里明明是对她没有任何成见的,难道,我是要在她面前故作矜持?
她本来由诧异而平静温柔的脸忽然变得痛苦苍白。
从她嘴里只迸出几个字。
愤怒的几个字。
“你给我出去!”
可我还没说出,我为皓然而来的内容。
她缘何如此激动愤怒,仿佛是多年前,我刚刚在众目睽睽下把双手抚上她还没来得及绽放的胸前的两个蓓蕾的那一瞬。
然而,我没有出去,既然答应了皓然,我就一定要做到。
我道:“皓然有东西要我交给你,是一封信,写好了很多年,他却没有勇气交给你的信。”
她盯着我的脸,那么愤怒的盯着我的脸,喝道:“你没听见我的话吗,我让你出去!”
我站在原地,一边将手伸进衣袋,一边想,皓然和她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她缘何要如此激动?
她见我没有半点走的意思,对着我那双伸向衣袋的手,更加愤怒,几乎用了气急败坏歇斯底里的声音对我喝道:“滚,你给我滚!你没听到吗?!”
而怒容满面的脸上的那双眼睛已被泪水弥漫,痛苦而又莫名其妙的恐惧,像是惧怕我那只伸进口袋里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皓然要我交给青梅的到底是怎样一封信呢,青梅何以要不想看见害怕看见到这个样子?
我忽然就转过身,出了青梅的办公室。
然而,我不是如青梅气急败坏歇斯底里里怒喝的那样滚出去的,我是走出去的,急急的走出去的。
我急急的脚步打破了楼层的寂静,有人打开办公室门探出脸来奇怪而又厌恶的看我,我没理会他们,尽管他们都是公司的高层。和青梅住一层楼的都是公司的高层。我的脚步依然急急的重重的,我半点也不在乎这会打扰了他们的安静影响了他们的工作完全不是应该发生在一个下层员工身上的毫无礼貌的行为。
我边急急的走边看地上,我来时走过的路干净无痕。
我又急急的走进后勤部的办公室,把办公桌前仔细的找了一遍,连明明今天根本不曾打开的办公桌的抽屉都打开翻了个透。
然而,什么也没有找到,只有越来越多的焦急。
我又急急的从办公桌前转身,急急的走出办公室,打算坐电梯下楼,顺便看看电梯里面再仔细的看看公司楼下的广场,来时我打里经过过,我不知道是不是掉那里了。如果不是,那么就只好再坐车赶回我租住的杨娜家去。如果家里还是没有,就只有彻底的慌乱绝望了。早上来时,我坐过公交车,尽管我并没有站在如那些乘客说的容易被扒手下手的门口,但我还是极有可能被扒手下手并且得手了。他们得手的,不是别的,正是我刚才在青梅办公室伸手要从衣袋里拿出的信,皓然托付我要我亲手交给青梅我也对皓然许下过承诺的那封装在牛皮纸信封里的信。
我刚走到门口,就迎面撞上一个人。
是藩玉,他手里捧着的一大叠文件被我撞翻,七零八散的落了一地。
他是那么愤怒,尽管那天在洗手间听了刘主管的教诲,要对我时时小心,没弄清我和青梅之间到底什么关系之前,不太张扬尽管避开我不和我发生正面冲突的,还是忍不住破口大骂了句:“妈的,没长眼睛吗?!”
我没有理会他,我哪有心思哪有时间理会他。
我打他身边急急经过,仿佛那满地的七零八散的资料不是我撞落,或者即使是被我撞落,也不是资料,而不过是地上的尘土,甚至我一只脚还打脚边一本资料上践踏而过。
藩玉终于被激怒,忍无可忍,正蹲在地上捡资料的身子猛地站起来,伸出一只手要攥住我的衣角。
刘主管却打我背后而来。
他看见了刘主管,他道:“主管,杨改之把你的资料撞翻了一地,还不把资料当资料从上面践踏而过。”
十足的忠实而又有些小奸小诈的狗的开为。那被我撞翻在地的竟不是他自己的资料,而是刘主管的。刘主管四肢健全,体格发达,那是资料又不是泰山,还用他来替刘主管捧?而他的话,又分明有借资料是刘主管的来吓唬我,并且把矛盾的双方转移到我跟刘主管之间的巧妙用意。
然而刘主管倒底是刘主管,常处在夹缝中并且生存得游刃有余的人,他道:“资料掉了就提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捡起来就是,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不再理会藩玉,反是别过脸来,对我笑,笑得仿佛我是主管,他倒是我下面的员工了。不过他越是这样笑,我越是反感越是后背发凉。女人般敏感的心思告诉我,这笑绝对比怒更危险。
他道:“改之,你有急事吧,杨娜今天怎么没有来,是不是她出什么事了?”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担忧。果然,他那笑并不是冲我来的,而是别有用意。
我都懒得理他,如懒得理藩玉一样懒得理他,我看都不再看他就打他身边擦肩而过,去了楼道那边的电梯口。
刘主管没有追过来,尽管他心里也确实担心着杨娜,但他还是没有追过来。
也许他心里更多的却是对我对他的不屑于顾的努力克制着某一天有机会了一定会火山般加倍暴发的嫉恨。
藩玉蹲下身子,灰头灰脸的捡着地上那些七零八散的资料。光想想他的狼狈样子,我就觉得好笑。只是此时此刻,我没有心思笑出来。
电梯到了,门慢慢打开,我刚要走进去,后面就有一个声音急急的叫住了我。
“改之!”
是春花。
她的脚步打我身后急急而来,像是有什么事找我。
尽管我也有事,很急很急的事。
丢失了皓然要我亲手交给青梅的那封信,就仿佛丢失了我和皓然之间多年来的友谊,一刻不把那封信找回,我就一刻也不得安宁。
尽管,我那么明显的看出,青梅根本就不要看到那封信。
我还是转过身来,等了等春花。
春花跑过来,有些气喘吁吁,但还是顾不着喘气,就急急的道:“改之,你刚才都到哪去了,杨娜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
电梯就要关门,我本打算要走进电梯的脚却没再向电梯移动半步。
天大地大,还是杨娜的事大。
我想起了刚才刘主管的话,他问我杨娜今天怎么没来,是不是杨娜出事了。
我当然知道杨娜不是因为出事了才没来,但我却难保杨娜一遍又一遍的打我的电话不是出事了。莫非是有关雪儿,她说过雪儿进幼稚园要先到医院体检的,难道是体检出了雪儿的身体有什么问题?
我有点心惊肉跳,急急的道:“什么时候,她打的办公室我的座机?”
春花道:“不,她先打的你的手机。”
我奇怪的道:“她打过我的手机?”
一边将手伸进我常放手机的裤袋。
春花道:“是的,打过你的手机。她说通了你不接,才再打的你办公室的座机的,也没人接,你不在同事们又不方便帮你接,怕是你的私人电话,她才又打的我的电话的。”
我伸进裤袋的手什么也没有摸到,我才记起早上因为刚从美梦中被杨娜的敲门声吵醒就发现内裤湿湿的粘粘的一时又羞又慌,只顾得上换内裤再钻进厕所洗干净自己的身子,竟忘记带睡觉前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了。
我道:“她都说了什么?”
春花道:“也没说什么,只问你有没有来公司,我说来过,只是刚才还看见现在却不在了,敢情是去洗手间了,她没再说什么,只是让我等你回来转告下你给她打个电话过去,就把电话挂断了。改之你刚才去哪了呢,我去洗手间门口等了你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你出来。幸好我忽然看见你打过道那边急急而来似要坐电梯下楼,你是有什么急事吗?”
是的,我有急事,很急很急的事,我丢了件很重要的东西,但我却没说出口,再急的事比起杨娜和雪儿来,都再算不上什么事。
我只是道:“春花,你的手机带身上了吗?”
春花点点头,奇怪的望着我。
我道:“把你手机借我用下吧,我手机放家里忘拿了。”
她醒悟过来,忙从衣袋里掏出手机,递到我手里。
但她并没再站在我身边,她只是道:“杨娜大概也等急了,我还有事,我先回办公室了。”
说完便转身转过拐角处向过道那边的办公室而去。
她是个知趣的女子,她不想偷听,她要给我和杨娜一个私密的通话空间。
然而,我心却有些酸酸的,感觉她在过道那边越去越远的轻轻脚步,像淡淡的哀婉的叹息。
我也忍不住一声轻叹,然后拨通了杨娜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