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姐,你方才说‘嘉树转性同意娶妻’,是什么意思?”
“这个,说来话长——”陆三欲言又止,静姝眨眨眼睛,装出一副纯粹好奇的天真无邪模样,“慢慢说,三姐。”
“好吧”,陆三张望一番,不由得叹气,“你们这里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嘉树也真是——”她站起身,打了个饱嗝,“真是怪性子。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找点瓜子再过来。”
“哦。”
明明都撑得打嗝了,还要再吃,看她也没正常到哪里去。唉!可怜的“静姝”,怎么会和这样的人家定亲!
一盏茶的功夫,陆三回来了,带着瓜子。
“瓜子只有自己磕了吃才有味道,下人剥好的瓜子仁,一口吃下去几十个,没意思。”陆三坐定,边磕瓜子边说。夜色渐深,屋里已点灯,烛光下静姝隐约看到陆三的瓜子牙——好大一个缺口。
“三姐,嘉树他——”
“他小时候其实挺乖的,越长大越讨人嫌。”
“具体说来听听嘛。”静姝手肘杵在桌子上,双手托腮,静静地盯着陆三。
“被淑离和沈河带坏了。”陆三啐掉粘在嘴边的瓜子皮,给自己倒了半杯茶。
“沈河?就是那位长得很好看的沈公子?”静姝想起他脸上的浅浅酒窝,眼前放佛重现他醉人的笑容。然而,静姝不为所动,尤其是隐约听到他说自己的坏话后,对他的印象大打折扣。
陆三端起茶碗,仰头将茶水倒进嘴中,发出漱口的声音,然后吞掉,惊讶道,“你见过他?”
“今天他和我们一起去了红山娘娘庙。”静姝看着陆三完成一系列动作,心里一愣一愣的,一定是遇到了个假的地主家小姐。
“哦”,陆三微皱眉头,若有所思,继而眼波微转,一本正经道,“我跟你说哦,这男人生得比女人好看,也是祸害。沈河今年二十六了,到处拈花惹草,可就拖着不成亲,你说是不是不正经!”
“拈花惹草是不正经,可拖着不成亲嘛——还好吧——嘉树不也拖到二十五嘛。”
“你不知道,嘉树拖到现在——我跟你讲——嘉树就是受了沈河的影响。跟中邪了似的,死活不娶妻。”
“不懂。”静姝摇摇头。
“沈河和嘉树自小一起长大,俩人关系可好了,跟亲兄弟似的。可不知从何时起,沈河开始给嘉树灌毒汤,说什么‘娶老婆就要被老婆管,女人都是麻烦,成亲生不如死’——你听听,这话多么荒唐呀——可嘉树偏偏信他。你说嘉树是不是傻?就是傻。沈河说自己不会娶妻,嘉树就跟着也不娶妻。”
“听上去有点儿奇怪”,静姝蹙着眉头,“那嘉树后来怎么就想通了,肯成亲了呢?”回想当日嘉树同胡宝珠去胡家商量亲事的情形,恍如昨日,静姝不自觉地抓了抓额前的刘海儿。
“嘉树跟你姐姐——原本有婚约”,陆三试探着问,“这事你知道吧?”
“嗯。”静姝确定地点点头。她当然知道。
“你姐姐死得早”,陆三观察着静姝的神情,“唉,可惜”,哀叹一番,又偷瞄两眼静姝,“你知道嘉树听到你姐姐的死讯是何反应吗?”
静姝想起当时静娴与她说过,便道,“悲痛欲绝,大病一场?”
“差不多”,陆三微微颔首,嘴角却挑起诡谲的笑,“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静姝当真有几分好奇。
陆三犹豫,进一步试探,“你比你姐姐小十多岁吧?她死的时候你还很小吧?按说你们应该没什么感情吧?”
“还好,姐姐长我十二岁,我对姐姐有些印象,但不多。”静姝说得模棱两可,陆三捏起一粒瓜子,在拇指与食指间轻轻揉搓,沉默了一会儿,略笑笑道,“这样啊,其实也没什么隐情。只是,嘉树当时本来就很伤心,可沈河偏偏嘲讽他,说他还没娶老婆就死老婆。嘉树听了难受得不得了,然后就病倒了。”
从陆三的表情和言语中,静姝察觉到,她并没有说出实情。到底在隐瞒些什么呢?奇怪。
静姝略显失落,抓起一把瓜子,慢慢磕起来,少顷,她突然想到沈红,“三姐,你可知道沈红?”
“娘娘庙后院竹林里那个沈红?”
显然,陆三知道。
“嗯。她是什么来历呀?”
“这——你若问别的什么人的来历,我可能能说上一二,唯独这个沈红”,陆三罕见地摇了摇头,“我知之甚少。”
“有多少便说多少,三姐与我说说,我可喜欢听三姐说话了。”为了情报也是豁出去老脸了,一把年纪还卖萌撒娇说谎话奉承人,拼了……
陆三很吃这一套,她又笑笑,是那种“算你聪明找对人了”的得意的笑,“听说她是红山娘娘的弟子。”
“然后呢?”
“略懂仙术。”
“还有呢?”
“没了。”
“没了?”忍着恶心巴结半天,就说这些?]
“她很神秘。”陆三话止于此。
“哦。”神秘,谁不知道她神秘。又是竹篱又是浓雾,能不神秘吗?可陆三的样子不像说谎,静姝觉着问不出什么,只好作罢。
不多会儿,嘉树回来了。陆三道“时候不早”,就走了。
静姝坐在桌前,盯着烛台上跳跃的烛光出神,内心笃信自己的穿越一定与沈红有关。那把匕首,难道是召唤之刃,是沈红把她召唤到了这个世界?可是,那为什么沈红会神色慌张,目光中尽是震惊与恐惧?莫不是因为沈红当真想杀掉她,阴差阳错却使她穿越了?也不对,她明明在十二年前就穿越了,只是最近才彻底穿越——这个穿越有点儿长,也有点儿莫名其妙。如果说沈红当真要杀掉她,那动机又是什么呢?
“想什么呢?”嘉树换好衣服,轻轻拍了拍静姝的肩膀,静姝回过神,看着嘉树,小心翼翼道,“你有没有觉得竹屋里那个女人怪怪的?”
嘉树温柔一笑,“摔了茶壶而已,吓到你了?”
“我是说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
“她第一次见到你嘛,可能多看你两眼,没什么的。也怪我,没有提前给你们介绍一下。别太在意了,没事的,早点休息吧。”
“……”静姝无言以对,机械般地起来收拾好,上床躺下,不说话,心里始终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