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锦瑟坐在窗前,她已经换下了凤冠霞帔,只是一身水绿色便衣,头发散在肩上。窗外下了小雨,没有一丝月光和星光,只有无边的黑暗,而寂园既远离大院,又无他人居住,所以静的出奇。
锦瑟对着摇曳的烛光,不期然想起了那个雨夜,那些残余的温暖。今夜是自己的新婚之夜,想必此时的诺痛彻心扉了,就这样了结了吧,锦瑟心里隐隐作痛,逼迫自己不再想下去。
冷风吹开了一扇窗,锦瑟起身去关时,却突然听到隔壁书房传来一些闷闷的声响,似低声**,又马上消失,隐忍压下。
锦瑟走近书房,又听到断断续续逸出口的喃喃,声音轻的几乎不见。
锦瑟敲门问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冷熠寒强压住声音的颤抖,低吼道:“我没事!你走!”
锦瑟听到他的声音,马上推门而入,立刻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他体内的毒素发作。
昏暗中,只见冷熠寒蜷缩在一张躺椅上,抱着两臂瑟瑟发抖。
锦瑟点燃房间的烛台,方才看清楚蜷缩的冷熠寒,他紧闭双眼,被突然亮起的光线刺的皱起了眉头。
冷熠寒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发紫,在一袭白衣衬托下更如鬼魅一般,开口仍是压抑的颤抖:“把灯熄掉!你回去!”
锦瑟看着他愣了一下,回头吹灭了蜡烛,却并没有离开,而是缓缓蹲在他的面前,掰开他紧抱的手臂,手指放在他的脉上。
冷熠寒一惊,睁开眼睛却看到近在眼前的她,一身素衣,如水的长发扫在他的臂上,同时从手腕传来的她的温热,他开口略带防备:“你在干什么?”手臂却像不听使唤一样没有收回。
锦瑟静静的判断他的脉搏,却惊觉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温度,突然看向他难以置信的问道:“你中了寒魄冰针?”
冷熠寒回过神,立刻收回手臂,止不住身体冰冷的发抖,却仍冷笑道:“现在终于后悔了吧?也许你的少夫人当不了多久了。”然后继续闭上眼睛忍受四肢传来的冰冷和胸口袭来的剧痛。
锦瑟仍旧不能相信,如果他少时就中此毒,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即便活下来,那每逢阴冷之时即会发作的巨大痛楚又怎么可能忍受呢?锦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见他紧咬下唇,几乎咬出血来,只为了不让自己**出声。
锦瑟忙取出银针帮他施针,却只能减轻他的痛感。
冷熠寒有些意外,却没有抗拒,只觉即将撞出胸口的重击稍稍缓解。她能够轻易判断出自己中的毒,也就是说,她对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了,冷熠寒心里苦笑着。
锦瑟施过针,转身离开了房间,冷熠寒睁开眼看到她离去,旋即闭上眼,紧皱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就像多年来的夜晚一样。
冷熠寒又缩的紧了些,入秋后的夜好像更清冷些,体内不断冲出的寒气使他的肢体都开始僵硬。忽然一层棉被裹了下来,冷熠寒抬起头看着锦瑟,她在认真的将自己裹在厚厚的棉被里。
锦瑟笑着说:“我知道这没有很大作用,起码感觉上会好一些吧。”
一股细细的暖流冲进冷熠寒的体内,瞬间被他的寒冷冲散,他忽略了那一瞬间的感觉,既而闭上眼道:“谢谢!”
***
翌日。
锦瑟推门便看到等在院中的齐忠,他忙迎上来道:“少夫人,老爷请您过去一趟。”
锦瑟来到冷自扬的院中,他正在摆弄一盘棋局,招手让锦瑟坐在对面。
冷自扬抬头看着她道:“秋姑娘……”
“您叫我锦瑟就好。”锦瑟客气答道。
冷自扬微笑着道:“好,锦瑟,我觉得我首先应该先向你道歉,你和寒儿的婚事是我利用上一辈的恩怨逼你父亲答应的。不管我有什么样的理由,都是对你不公平的,所以我要先说句对不起,但是我希望,你能愿意听听我的理由,也希望你不要因此迁怒寒儿,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安排。”
锦瑟有些惊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冷熠寒一直以为是自己贪慕名位而来,不过她不解:“是什么样的恩怨?又为什么非要我嫁过来呢?”
冷自扬饮了口茶,没有直接回答,自顾说道:“你可能已经知道寒儿曾经中的毒是寒魄冰针,若不是我当时用一颗赤魂丹护住了他的心脉,他可能早就没命了。但是赤魂丹能保住他的命,却没法解毒,只有与紫苏秘法结合才可以使他体内的血变得百毒不侵,从而彻底清除毒素。不久之前你娘危在旦夕,我用我手上另外一颗赤魂丹与你爹交换,他因此保住你娘的命,我却需要你来救寒儿。因为我知道,紫苏秘法要想达到功效不只是需要寒儿自己调理,更需要你根据秘法为他施针。”
锦瑟终于明白:“您放心,我会尽力救他的。只不过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只需要得到紫苏秘法不就可以了吗?为什么一定要我嫁给他?”
冷自扬脸色有些哀伤:“寒儿七岁就受到重创,中了寒魄冰针的毒,没办法练内功,甚至脸上还有一条疤痕。从那时起,他就不肯让其他人接近他,除了我和他两个弟弟,还有齐忠。”冷自扬叹口气:“齐忠懂医术,知道他体内毒素不时便会发作,尤其是冬天,寒毒会更加折磨,可是他不肯让我们接近,更别说其他人。我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冷自扬看着锦瑟,眼中含着泪水道:“所以,锦瑟,我只能拜托你,帮我救他,帮我照顾他。”
锦瑟离开冷自扬的满园,回去的路上经过冷熠诺所住的锦园,却碰到正好前来的冷熠鸿。
冷熠鸿不问青红皂白就责道:“你还来找二哥干什么?要看他伤的有多重是么?”
锦瑟平静的道:“我刚从满园出来,没打算在这里停留。”
冷熠鸿仍是气不过:“你当然不打算停留了,你现在已经是冷家堡的少夫人,心里肯定只有大哥,怎么还会关心二哥的死活呢?二哥伤还没好,就跟大哥要求去郊外的牧场买马,你肯定也不会担心了?”
锦瑟表情没有变化,也未做任何辩解,转身欲离开。
冷熠鸿在背后朝她道:“二哥的院子本来不叫锦园,是上次从江南回来后改的名字,我看现在应该改叫绝情园才对。”
锦瑟心一沉,仍没有回头,快步离开。
冷熠鸿转身进了锦园,冷熠诺正坐在院子中央自斟自饮。冷熠鸿夺过他的酒杯道:“二哥,齐叔已经说了,你最近不能饮酒。”
冷熠诺苦笑着答道:“几杯酒还要不了我的命。”
冷熠鸿替二哥不值:“二哥,你在这痛不欲生,她根本就不关心,知道你要出城都没有反应,你还何必为她伤心?”
冷熠诺皱眉看着他,道:“你碰见她了?你又跟她说什么了?”
冷熠鸿耸肩解释道:“我跟她说,你伤还没好就要出城买马,结果她一点反应都没有就走了,我是气不过她这么绝情啊。”
冷熠诺厉声道:“以后别再为难她,也别再说这些让她难受的话了!”
冷熠鸿愤愤不平:“二哥,你还这么为她着想?我看她一点都不难受,她已经是我们的大嫂了,冷家堡的少夫人,她……”
“够了!”冷熠诺喝止他,也强压住乱撞的血液,“按我说的做!”
冷熠鸿气道:“好,是我多管闲事,以后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说了!”跑出锦园。
冷熠诺嘴角殷出点点鲜红,从昨夜到现在,一直坐在院中喝酒的他本以为可以醉倒,然后得到片刻的平静,可是此刻,心仍然痛的无以复加,一直不想去触及的部分还是袭来,他必须离开冷家堡,远离她的气息。